“站住!什麼人?”
護侍在車駕外圍的武士雖然看起來有些張揚,不過還是很警惕的,遙兒剛一靠近,他們就按住刀柄,大聲呵斥起來。
遙兒翻身下馬,拱手道:“本官寇卿宮長史,與車上這幾位前輩曾有一面之緣,既在橋頭遇到,想上前拜見,問候一聲。”
“哦……”
那喝問的侍衛顏色緩和下來,鬆開刀柄道:“這位長史大人既與三位老神仙認得,來日可到我們侯府拜見。此刻我家侯爺正陪三位老神仙入宮面聖呢,耽擱不得。”
遙兒“啊”了一聲,微微有些錯愕,女王見這三位技擊高人幹什麼呢?難道女王做女王做膩了,也想學一身飛桅走壁的本事去行走江湖?她已偌大年紀,怕是有點遲了吧。
遙兒心裡胡亂轉着念頭,向那侍衛笑了笑,便退到一邊,看着那車駕從自己面前徐徐過去,便也翻身上了馬,慢慢隨在車駕後面。
過了橋,那車隊便向左拐向皇城方向,遙兒則打馬向右,直奔上行坊而去。
……
“呵呵,聖人問長生不老術麼?貧道修行多年,道法方術也算略有小成,卻從不曾聽說過,更不曾見到過,天生萬物,有生就有滅,哪有不死不滅的人呢,就算真的修成了大羅神仙,也是有壽終正寢之日的。”
此刻坐在田七娘面前一派仙風道骨的老道,正是當日在柔鳴山莊一袖拂倒大樹的那位高人,坐在對面殷勤詢問的田七娘聽了這樣的回答,頓時露出不喜之色。
田七娘一直就很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安樂侯龍雲夢賭咒發誓地對她說,這幾位都是真正的活神仙,她才以一國之尊,破例請了這幾位名聲不彰的方外人來請教長生之道,誰知卻落得這麼一個答覆。
龍雲夢被田七娘冷冷地看了一眼,心中一驚。趕緊說道:“聖人,世人多以爲長生就是永生,老神仙以爲大王說的是不死不滅的永生之法,故而答曰沒有。《地藏經》上說‘覺華定自在王如來。彼佛壽命,四百千萬億阿僧只劫’,可見佛爺壽命雖長,也終有涅槃之日,只是壽命遠遠超過凡人罷了。永生之道,是不存在。”
龍雲夢說着,向那老道拱拱手,神秘地道:“聖人可知,這位老神仙生於大周開國赤烏年間呢,如今已經快六百歲了,這還不是大神通嗎?”
田七娘看着那仙風道骨的老道士,驚訝地問道:“道長當真有六百歲了?”
侍候在一旁的裴紈也驚訝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這位老道人。
老道輕輕撫着雪白的鬍鬚,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悵然。他用緬懷的語氣答道:“雖不中,亦不遠矣。聽家師說,貧道誕生那一年,正值商周大戰,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百姓們四處奔逃,家母就是在逃難途中生下貧道的。
家母當時因難產而死,貧道尚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被棄置在路旁無人照料。本來如此下去,貧道難免一死。幸運的是。雲仙上人恰好從那裡路過,善心大發,便收留了貧道,後又收我爲徒。傳我法術……”
田七娘驚度地道:“雲仙上人?原來道長的尊師竟是左慈左神仙麼?”
老道點點頭,道:“正是!家師業已仙逝多年啦,所以方纔聽大王問起永生之術,貧道纔不以爲然。家師一身道法千變萬化,有上天入地的大神通,終究不免一死。世間哪有永生不滅的法術呢。”
田七娘頗有些敬畏地道:“道長竟然近六百歲了,那麼……這位師太想必也是壽祿極高的修行人了?”
老尼姑微微一笑,合什道:“貧尼乃無塵轉世化身,能知過去未來,自己的年齡卻記不甚清了,這一世麼,大概已有三百多歲了。”
田七娘驚容未褪,那秦人就粗聲大氣地說起來:“你無塵師太可以入輪迴而靈魂不滅、記憶不失,繼續修行,自然不會計較這具皮囊有多大年紀了。我秦少游卻沒你無塵師太那般本領,如今臣已活了七百歲了,臣的壽祿是九百九十九年,還有不到三百年,就要壽終正寢啦。”
田七娘聽的大爲心動,暗道:“凡人壽命不過百年,就算不能永生不死,若學了他們這般神通,將壽命延長個五七百年,那也成啊。”
只是聽這幾人所言實在太過玄異,田七娘心中終究不敢全信,還是想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才做決定,否則堂堂大王被幾個江湖術士欺騙,豈不貽笑千古。
田七娘打定主意,便和顏悅色地道:“老婦今日請三位有道之士入宮,確是想向三位請教一些東西。只是不知三位能否在此略展神通,叫老婦先開開眼界呢?”
三個人聽 ,略略露出遲疑神色,田七娘看在眼中,不禁暗生疑竇。
無塵老尼略一猶豫,勉強答道:“阿彌陀佛,既然大王有旨,那貧尼就勉爲其難,在大王面前展露一二,雕蟲小技,貽笑大方了。”
無塵老尼往田七娘面前一看,說道:“大王面前這杯水酒,可賜給貧尼否?”
田七娘見她肯施展法術,容顏一霽,笑道:“自無不可,師太是出家人,也飲酒麼?”
無塵老尼淡淡地道:“貧尼平日裡,每天只吃一粒米,一粒芝麻,過午不食。”說着,她就取過田七娘面前那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往杯中看了一眼,微笑道:“大王請看!”
她把手輕輕一拂,大袖過處,那隻盛着滿滿一杯醪糟的酒杯已然涓滴不剩,杯中空空如野。田七娘驀地睜大了眼睛,卻見老尼既未縮手,也未移動,依舊是兩手空空,平攤在那裡。
老尼微微一笑,右手虛握,向空中一揚,對田七娘道:“大王再看這裡!”
老尼五指一張,掌中突然飛起一抹毫光,毫光直飛殿外。陡然變成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蓮花,在空中緩緩旋轉着,伴着那漫天的雪花冉冉落下。
田七娘親眼見此神蹟,不禁目瞪口呆。她驚訝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地對裴紈道:“快快,快去把那雪蓮花取來給老婦瞧瞧!”
裴紈答應一聲,剛要舉步。老尼已合什微笑道:“呵呵,雪蓮花。自然是取雪之精華凝成,此時已然復化爲雪,重歸天地,大王又往何處去尋它呢。貧尼此舉,就算是----借花獻佛吧!”
田七娘一向以彌勒轉世自詡,一聽“借花獻佛”四字,不禁龍顏大悅,她剛要誇讚幾句。老尼姑突然咳嗽了兩聲,用手按住胸口,微蹙着眉頭。露出些許痛苦之色。田七娘忙道:“師太怎麼了?”
那道人忽然嘆息一聲,稽首道:“大王,非是貧道等不肯施展方術,實是因爲此地乃是王宮大內,天下之中心,有四方浩然正氣庇佑。大王是真命天子,上引天光,與四方浩然正氣相合,諸邪不侵。
當然,貧道等人所學並不是旁門左道。而是真正的道家方術。但是即便如此,要在這天地正氣之中施展,也是會大傷元氣的,無塵師太方纔不想違抗聖旨。強行施展法術,如今已經傷了元氣了。”
田七娘聽說他們不肯在此處施展法術,是因爲自己是真命天子,此處是天下中樞,真龍天子居天下中樞,兩者相合。竟然可以讓這些有大神通的人也要忌憚萬分,田七娘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她沾沾自喜地道:“修行大爲不易,既然如此,老婦也就不難爲三位仙師了。”
田七娘欣然轉向龍雲夢,吩咐道:“你且先把三位仙師好生安頓着,改日老婦當親自造訪,再見識一番三位仙師的大神通!”
龍雲夢一聽女王要駕臨他的府邸,不禁又驚又喜。連忙躬身道:“是是是,臣對三位仙師一定好生安排,恭候聖人駕臨!”
……
趙逾如今的身份還是耳目人,替人尋親訪友、探聽消息。
上次遙兒出事,被抓進推事院後,他迅速遷離了原地,搬到北城上行坊,這一搬生意倒是更紅火了,沒多久他就憑着強大的人脈關係,在北城闖出了一片天地。
趙逾這耳目人的身份如今越來越響,信譽也越來越高,不只民間常有各種各樣的人來託他辦各種各樣的事,就是一些豪門大戶人家,也常有人出入此處,託他辦些諸如探人隱私、窺人秘密的事兒。
遙兒趕到趙逾居處時,恰見一位身着名貴皮裘、帶着兩個貼身小廝的貴人趾高氣昂地往外走,一臉得意洋洋,趙逾畢恭畢敬地陪在他的後面,到了門外正好看見遙兒下馬,趙逾向他含笑點了點頭,依舊送那貴人離開。
等那貴人上了馬,趙逾就叉手施禮,含笑道:“小人恭送爵爺!”
“嗯!你辦事,辦得很妥當!”
大雪紛飛中,那位爵爺很開心的道:“以後有事,本爵爺還會光顧你這裡的,拿着,這是本爵爺額外賜你的賞錢。”
說着,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飛了出來,趙逾一把抓在手中,長揖到地,笑容可掬地道:“願爲爵爺效力,一定叫爵爺滿意!”
那位爵爺仰天大笑三聲,提馬一鞭,揚長而去,兩個小廝連忙追在後面。
遙兒走過去,笑道:“趙兄的生意好紅火啊!連這等權貴都來照顧你的生意了,呵呵,這位爵爺這麼開心,可是找到了什麼失散已久的親人麼?”
趙逾回身笑道:“此人是開國縣男白石。他倒不是失散了什麼親人,而是他的娘子偷人,我們幫他拿到了證據而已。”
遙兒與他說着就往屋裡走,聽到這句話,腳下在門檻上一絆,險險摔個跟頭,遙兒失聲道:“什麼?他的娘子偷人?那他興高采烈的幹什麼?”
趙逾笑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恨自己的女人偷人,若是有那想要休妻又找不到藉口,或者妻子孃家勢力太大,輕易得罪不起的,那就巴不得有這般藉口了。呵呵,裡邊請。”
遙兒搖頭嘆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二人說說笑笑地穿過堂屋,繞到後進院落一個小房間裡,這是最裡邊的一個小房間,門口掛着厚厚的簾子,屋裡生着一個炭盆,可是離那炭盆稍遠還是會覺得有些清冷。因爲房間過於密閉,有些揮之不去的煙火氣。
遙兒在榻上坐定。趙逾把火盆向兩人身邊移近了些,也在案後坐下。
遙兒這才斂去淡淡的笑意,肅然問道:“趙兄,小妹前番與你商量的事情,如今怎麼樣了?”
趙逾的神情也陡然嚴肅起來,對遙兒道:“你想清楚了?你可知道你的這個要求對我們意味着什麼嗎?”
遙兒點點頭,道:“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有些爲難。不過,我也知道,打垮歐陽玉衍,同樣是你們的希望。”
趙逾頷首道:“沒錯!我們是希望把顯墨打得一蹶不振,叫他們不能再對我隱墨指手劃腳,至少也要與他們平起平坐才行,但是我們並不想跟他們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
遙兒眉鋒微微一挑,說道:“趙兄何出此言?”
趙逾道:“田承乾爲了爭王儲需要掌握兵權,所以他千方百計想讓仇神機掌握更多的軍隊,這樣做不是不可以,很多東西本來就是各施手段爭來的,而不是靠上面賞賜的。可是他爲了攫取軍權,裡通外國。假敵人之手以達目的,這就壞了規矩!”
趙逾又夾了幾塊炭放到火盆上。火勢旺了起來,紅紅的火光映着他們的臉龐,顯得都很嚴肅。
趙逾道:“結果,田承乾也坐失宰相之職,爲什麼?因爲做任何事,都有一個規矩,你在這個規矩裡面怎麼折騰都行。壞了規矩,那就就是天下公敵。同樣,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
遙兒的嘴角微微翹起,帶些譏誚的語氣,道:“你們的規矩,你們的規矩是什麼?”
趙逾加重了語氣,道:“顯墨也好,隱墨也罷,我們的目的並不是消滅對方。我們都源於墨家,爭的只是誰主誰輔,這是家事。如果我把我們所掌握的顯墨的情況告訴你,讓你藉助官府的力量來對付他們,那我們就壞了規矩!”
遙兒眉頭一剔,道:“那又怎樣?”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