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念卿查明安小儀的事情後,便親自前往清寧宮與甘露宮復了命。齊太后私下裡訓斥了沈念卿一番,沈念卿心知有錯,也並不裝傻,只是擺出一副受教的模樣。許是氣得厲害了些,直到天到矇矇亮的時候,齊太后才遣了她退下。
這麼一鬧騰,直到寅時初沈念卿才得了空休息一會兒。薄霧朦朧,沈念卿淡淡蹙了蹙眉,思緒卻被人拉扯着墮入了一道撥不開的雲層裡。
紫月待沈念卿睡熟,方退到屏風外守着。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便聽見踏上傳來聲響。紫月輕聲喚了喚:“娘娘……”
見裡間並無人答話,紫月唯恐出了亂子,忙起身朝裡而去。此時,沈念卿正被夢寐纏住,不住地晃動着身子,面上極爲蒼白,額頭上甚至落下幾許冷汗。
“娘娘,皇后娘娘。娘娘,醒醒啊。”紫月瞧着,萬不敢大意,忙上前輕輕拍着牀榻的邊沿,發出陣陣聲響。
喚了數十聲,沈念卿才忽的醒了過來。她雙眼氤氳着點點水汽,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紫月上前扶住她,她卻猛地抓住了紫月的手腕。微涼的手碰到那點點暖意纔算是漸漸平靜下來。喘了喘氣,沈念卿方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娘娘,這會才寅時正呢,您要不還歇一會兒吧。忙了一晚上,這氣色都差了些呢。”紫月替沈念卿搭上一牀錦被,隨即端來一杯熱茶,看着沈念卿喝下去,這才勸道。
沈念卿搖了搖頭,她這心裡不知爲何,一點安生勁兒都沒有。莫非是安小儀的事亂了她的心神了?
鼻息重重一嘆,將暖手爐放到一邊,閉上眼又躺下了。紫月此時不敢再離開,便退至角落緩緩跪下。
好不容易,沈念卿再次睡了過去。宮門外卻傳來一聲低而急促的輕聲……紫月擰起眉頭,擡頭瞧了瞧依舊熟睡的沈念卿,這才悄聲出了內殿。
而門外候着的內監面帶焦急,連手都是顫着的。
紫月怪責地低聲斥責道:“慌慌張張做什麼?娘娘這才睡下,要是驚了娘娘,你可真是作死呢?”
來的內監一面俯首稱罪,一面張皇地朝裡頭看去。他在皇后宮裡這麼長時候,哪裡是個不知事兒的。確確實實是出了大事,纔敢來驚擾見他面上着實不好看,紫月才斂了氣性問道:“好了,說吧,來尋娘娘做什麼?”
內監苦着臉道:“白馬寺那頭來了信兒,奴才也是聽着風聲就來了啊。”
“白馬寺?”
紫月心頭一驚,要知道白馬寺裡住着的那位,可是娘娘與沈家現在的一大希望啊。若是出個什麼岔子,怕是對誰都沒個交代。
“是啊。奴才聽聞,白馬寺傳話來,說是靜貴人出了事,小皇子……已經不好了。”內監聲音越發小,頭顱也是垂了下去。
紫月眸中的光頓時暗了暗:不好了,那也就是沒了……
身子被風吹得一陣抖,紫月不禁扶起一旁的樑柱。沉了沉心,這才往裡去。
“娘娘,大事不妙了。”
沈念卿本就是睡得不沉,被這一喚也就睜了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紫月那發青的臉色,她當下便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月是她身邊的大丫頭,自幼便是沉穩的,除非是遇着大事,不然是不至於如此的。
“靜貴人在白馬寺出事了……”
“什麼?”沈念卿聞言,當即掀了被子下塌。匆匆忙忙梳洗了一遍,便往紫宸宮去了。
而那頭的齊太后亦是歇下沒多久便得了消息,一時失神甚至摔了手上把玩着的暖玉。
“母后。”沈念卿快着步子而來,攜着幾分涼氣。
見沈念卿委屈拜下,齊太后心口燃着的怒火也更大了。揮手將案几上的茶盞推下,伴着瓷碗碎裂的聲響,齊太后拍案道:“好大的膽子,好了不得的手段。竟然敢謀害皇嗣……哀家繞不得她們。”
誰也不曾想到,將人送到白馬寺竟然還會出差錯。需知,沈宜靜身邊的吃食,穿的用具,乃至是屋裡燃的香都是齊太后與沈念卿備下的。本以爲萬無一失,卻誰知還是……
齊太后對這個孩子的期許有兩份,以至於現下的憤怒亦有兩份。
一來,皇上只有一女,若這是個男孩,便是皇上長子,這也算給大郢列祖列宗有了交待。二來,她利用沈耀保住皇上的皇位,而後卻不想生出情來。皇上現下已然對沈家有了不滿,這孩子出生也算能緩和幾分。
……
“母后,皇上想必是已經知道此事了。現在妹妹的孩子沒了,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那暗中爲敵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沈念卿自幼便於沈宜靜親近,先前的確對她有孕的事懷着幾分嫉妒,卻明白這是沈家之幸。現在見旁人對沈家下手,骨子裡的狠勁也冒了出來。
齊太后微微闔眼,平了平氣才道:“你覺得是誰下的手?”
沈念卿冷哼一聲:“後宮中敢與臣妾爲敵的不多……一個蕭如雪,一個上官璃。其餘的都是不成氣候的,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你說的對,可那上官璃卻也沒有這個人脈。要知道上官謙不過是個太常寺卿,雖是三品,但實權有限。更何況她自個的根基還不穩,害了那個孩子,又能比得過你去麼?”
“母后的意思是,蕭如雪!”
“不錯。”齊太后畢竟是在宮中一路沉浮走過來的,稍一思量,便知曉動手的人是誰了。
沈念卿眼中泛出冷光,脣瓣微啓,話中帶着凌厲的殺意:“既然如此,蕭如雪,你就等着接招吧。”
一悲一喜。
喜的自然是蕭如雪。
沈家想要依仗的孩子沒了,她亦是拉攏了皇寵頗深的上官璃。兩相之下,怕是不久那位份就能動上一動了。
“主子,這次咱們下手雖然嚴密,可沈家卻也不難猜出是誰所爲,往後咱們要更加小心些纔是。”春瑾從旁道。
蕭如雪對着銅鏡撫了撫眉眼,脣角噙着收不住的得意:“這個我自然省得,明日你便將裡裡外外的人都好生清理一遭。至於那頭,就算髮了水,也還有土掩着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