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帶着馨香的輕紗幔帳便映入眼前,上官璃定了定神,這纔想起自己已身在上官家。是啊,她回來了……
離開一年,府裡依舊是那般陌生而清冷。只是此次回來,她卻從不再是那個人人躲避的庶女。寬敞的閨房,上好的衣裳,精緻的首飾,這一切曾經她欣羨不已的東西,都一一擺在了她面前。
只是這一切,不過是交易……
上官璃翻身下榻,手指撫過如黑綢般的長髮,將其攏在一處。站在木架前,她伸手取下繡竹綠紗襦裙,觸手生涼的紗在指尖纏繞。上官璃不禁低低一笑:也是,如今她是待選之身,上官家哪裡會怠慢。
“小姐,可起身了?”
屋外傳來婢女青蓉的聲音,上官璃輕嗯了聲,青蓉便端着熱水進來,一面替她更衣一面提醒道:“小姐,夫人正在書房等您。”
擡眸藉着眼前的菱形雕花銅鏡看去,青蓉的相貌秀美,一雙眸子蘊了幾分水汽,更顯靈動。這便是上官謙安排給她的隨侍婢女,會與她一同入宮。
好生清靈的人兒!上官謙在她身邊安下這步棋,着實妙哉。既能時時盯着她,又可藉機推青蓉上位,更添榮寵。
心中思緒轉了轉,上官璃闔上眸子,任由青蓉替她挽了髮髻,隨即朝着書房行去。
推開書房的門,便見一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端坐在上座,梅色對襟褙子映得她氣色極好,面色沉寂,一雙眸子裡閃着淡淡的銳利。
上官璃走到近前,垂眸福身:“見過大娘。”
章氏聞聲看去,眼中竄過些糾結。對於那個卑妾生的孩子,她着實喜歡不起來。可偏偏琳兒未滿十四,能入宮的也只有她的。爲了上官家的前途,她得忍……
“從前不曾好好看過你,現在這一打扮,模樣倒是極俊的。”章氏放下手中的青釉茶盞,上下打量着道。
上官璃雙手交|合在身前,擡眼問道:“大娘叫我來有何吩咐?”
章氏斂眉輕笑了一聲:“談不上什麼吩咐,只是提點你幾句。宮裡不比旁的地方,行差就錯那都是要吃虧的。你進去了,自然代表我們上官家,脾氣還是收着點好。”
“大娘說的,我記下了。可大娘答允的,也要辦到纔好……”上官璃下顎未揚,直視而去。
她答允的?章氏微愣了愣,轉念便明白過來,上官璃說的必然是李氏的事情。眉心不自然地一僵,雖然心中煩厭,她卻依舊頷首應道:“這個自然。”
那一閃而逝的不悅落到上官璃眼底,她噙着笑走近一步:“大娘,你是上官家的主母,這身份不會變。爹對我娘無一絲憐惜,所以大娘不必介意。身份也罷,情愛也罷,我娘都不會與你相爭,也爭不過……”
章氏眸色變了變,這個上官家的庶女何時變得如此鋒銳。
上官璃迎向她的目光繼續道:“入宮後,我盡不了孝道,不時差人回來關切一番,還望大娘莫怪。”
好一個以退爲進,章氏心頭冷笑,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她本想着等上官璃入宮,再尋個由頭將李氏遣出去。現在倒好,提前被這丫頭將了一軍。
“哼,你心眼倒是不少。”章氏眸子陰冷下來,倒豎起眉梢,面色極爲難看。
上官璃輕笑了笑,溫婉之聲傳開來:“女兒不敢。只是孃親體弱,我若不關心些,出了什麼意外都不知曉……再來,心中有記掛,自然不能盡心待選了。屆時誤了爹爹的前途,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在上官府這麼多年,她已經認清了,越是怯弱,這些人便越發欺壓得厲害。現在她不替孃親站穩腳跟,入宮後還不知道會如何。
“咚隆”一聲脆響,青釉茶盞被摔在地上,細碎地滿了一地。章氏拍案而起,眼中兩道火焰燒得通紅:“你膽敢威脅我?”
上官璃若無其事退開一步,她對着章氏福了福身:“大娘莫氣,璃兒萬不敢威脅什麼。不過是望大娘能斷了我的憂慮,讓我安心入宮罷了。”
“憂慮?我答允的必然做到。你孃的病請了大夫來治,衣食也少不了她的。不過你給我記着,若是你在宮中出了差池,那我可保不住你娘還能好生過日子……”
威脅誰不會?章氏出身官家,自然是清楚此般手段的。和上官璃的這樁交易本就是相互掣肘的,她還怕了不成。
上官璃瞳仁漸深,過了良久,才微微笑道:“女兒知曉。”
……
在上官府住了幾日,禮部便着人前來覈實名帖。
進宮的日子將近,上官璃也就越發忙了起來。她是官家女,卻一向不受疼寵,是以學識也好,才藝也罷,總歸是欠缺一些。再來,她對宮中的禮儀較爲陌生,在這上頭也要花不少功夫。
空下來的時候,她便會去後院的小屋陪陪李氏。見着李氏身子漸有好轉,她纔算放下心來。
太初元年四月,聖旨下,着待選衆待選官家女擇日入宮。
四月初五,大吉。
這日丑時剛過,上官璃便被府裡的老嬤嬤叫起,上至髮髻衣裝,下至指尖丹蔻,都細細整過一番。在銅鏡前端坐了一個時辰,上官璃的脖頸早就僵硬了,她左右扭了扭頭,髮髻上的金釵便隨之一晃。
“小姐,切記要多聽多看少說話,進了宮可就不比外頭了。”老嬤嬤一手理着上官璃腰間的鎏金鏤空香球,一邊叮囑道。
上官璃抿脣輕“嗯”了一聲,擡眸對着銅鏡看去,鏡中的女子一頭黑綢長髮被束起,雙環望仙髻上斜插着雀口銜掛珠串,淺紫色敞口束胸襦裙露出那清秀的鎖骨,面妝精緻。
嬤嬤在上官璃的胸口撲上一層鉛粉,更顯她纖白明媚。“好了。小姐的姿容上層,定然能得了皇上寵愛。”說着吉祥話,嬤嬤扶着上官璃邁着小步朝前廳走去。
前廳裡早就有人候着,上官謙與章氏在上首坐着,李氏則是被攙扶着站在一側。見她出來,忙有丫鬟在地上放了蒲團。
上官璃走到蒲團前跪下,雙手端放在腹下行了叩拜:“女兒拜別爹爹、大娘、孃親。”
“今日一去,且望你除了舊念,光耀門楣。往後隨侍皇上左右,自要謹守君臣之禮,莫丟了我上官家的顏面。”上官謙看着盛裝的上官璃,心中生出幾分期然。憑着璃兒的樣貌情態,被皇上瞧中的可能怕是不小啊。
上官璃不知他所想,端正地俯身一禮:“女兒謹遵爹爹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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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非她親孃,只是隨意交待了幾句,又給了些銀錢首飾做體己便算過去了。上官璃被嬤嬤扶着起身,緩步走到李氏面前,啞聲道:“孃親,保重。”
李氏眼角通紅,顫着脣言語不得,伸手緊緊抱住上官璃,過了半響才說出話來:“照顧好自己,娘等你……”
“好。”沉沉一道應聲落下,府外便響起了炮竹脆響,一旁的青蓉提醒道:“小姐,宮裡的車輦來了。”
上官璃聞言斂衽轉身,只見那衣袂紋絲不動,纖細的腰身微晃,裙裾緊貼地面飄過。她擡眸直視前路,隨着那滾滾車輪朝着皇宮而去。
皇宮南、北、東、西四面共開有十道城門。以南面三門爲正,其中承天門最爲重要,是郢朝舉行大典之處,而永安、長樂兩門則爲內外朝臣出入所用。北門屬羽林軍屯防要地,非皇命,不得擅自打開。東門通向太子東宮,尋常也有朝臣進出。西門則是緊靠掖庭,供宮婢出入。
命婦與後宮妃嬪是女子身,內外有別,進出時只能走西南側的明德門。
上官璃的車輦到達明德門的時候,已經有不少馬車整齊列在前頭候着了。車輦方停穩,便有內監上前來勾畫名冊,覈實身份後再以家世品階爲序分發號牌。上官謙是三品大員,是以上官璃排在了中間。
過了點卯的時辰,明德門才緩緩打開,一輛輛車輦順着青石宮道往裡行去,車輦外的銅鈴隨着軲轆聲搖擺作響,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車輦緩緩停下,上官璃的身子隨之向前傾了傾。
“小姐,儲秀宮到了。”
隨侍進宮的青蓉在車外小聲提醒着,上官璃理了理衣襟,隨後搭着青蓉的手臂下了車。擡眼朝着前頭看去,數十名身姿娉婷的女子呈一列排開。縱然是百花爭豔,怕也敵不過這千嬌百媚吧。
“聽說今年的入宮人數較少,入選的機會會大很多呢。”
一道壓低的女聲傳來,上官璃微偏了偏頭。眼角斂起一絲笑意,這皇宮似是一方瑰寶,無數的人想靠近,她卻是迫不得已。
斜後方的女子嘆了口氣,幾分欣羨幾分不安道:“蕭家與沈家都有女子入選,想來妃位定然有她們一席。”
微風蕩起,帶落了點點細碎的雨,身側的議論聲緩緩歸入塵土。清明時節雨紛紛,踏雨入宮閉紅塵。
“從三品太常寺卿之女,上官璃。”內監尖細的聲音傳來,喚回了上官璃的神思,她低眸朝前走去,在青蓉的攙扶下,擡腳邁進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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