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殿上,石尊柱狀人形燭臺相對立着,雕刻細緻的鑲金樑柱三三分立,極爲大氣。
沈念卿着鳳袍邁步而入,身後的宮婢輕託着她的裙裾。擡眸望去,在高階之上,金燦燦的龍鳳椅載着冰冷卻輝煌的光。樑元劭一身紫金龍袍端坐其上,身側的空位正等着它的主人。
“臣等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文武百官下跪行禮,迎着這高呼聲,沈念卿邁上了玉石臺階,朝着龍鳳椅而去。
這個位置是屬於她的,誰也改變不了。旁人得寵又如何?她們誰也沒有站在龍鳳椅前;誰也沒有資格穿上這鳳袍,與皇上並肩;誰也沒有資格受得起百官一拜。
但是她沈念卿,卻可以。
掛着會心一笑,沈念卿揚起袖擺道:“衆位大人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
衣襟悉悉索索相碰的聲音在殿上聽得格外清楚,沈念卿屈膝朝着樑元劭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樑元劭伸手將沈念卿扶起,微涼的手指將沈念卿的手拉住,引着她在身側落座:“今日是你生辰,莫要多禮傷了興致。”
聞言,沈念卿面頰飛霞,隱約透出幾分嬌羞來。眸光在殿下掠過,在對上沈耀時,她微微頓住,彎下脖頸算是行過父女之禮。
“皇后千秋,普天同慶,衆愛卿可要盡興纔是。”樑元劭說着,從御案上拿起酒樽,一飲而盡。
酒過半巡,樑元劭偏頭在沈念卿耳側輕聲道:“今晚朕去清寧宮……”
話音落,沈念卿眸心燃起點點喜意,她輕抿了抿紅脣,手指不禁屈起:“臣妾恭候皇上……”
“嗯。”樑元劭隨口應着,眸子卻是斜斜凝於殿下某一處。
沈念卿耳根好似火燒,斂衽起身:“衆姐妹還在御花園相候,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樑元劭略一思忖,凝眉道:“嗯,晚些朕也過去瞧瞧,再隨你一同回清寧宮。”
“是。”
沈念卿眉眼含笑地離開了華陽殿,朝着御花園的乘風臺而去。
……
后妃晚宴較之朝臣要隨興上許多,若是平日,還有幾分爭奇鬥豔的心思,但今日頭籌非皇后莫屬,加之齊太后在一旁看着,是以衆妃嬪之間難得的言笑晏晏。
只是這氣氛很快便不一樣了……
齊太后本事端坐在高臺上與沈念卿聊着的,待到貼身宮人近前去說了句什麼,她便藉着身體疲乏爲由回了紫宸宮。
待到齊太后離開,李貴嬪領着衆妃嬪向沈念卿敬酒,一時之間花苑中酒香四溢。
沈念卿拿起酒樽淺酌,風起,她面上的笑意卻在一瞬凝滯住。手腕不住地顫抖,瞪大的黑眸凝滯住,死死盯着眼前的金樽墜下,敲打在案几上。
“嘭咚……”
金樽摔落下來,裡頭裝滿的美酒與沈念卿的身子一同傾斜下去。那鳳冠上的凰鳥微抖着翅膀,狠狠墜了下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旁的內監高聲疾呼,隨侍的宮婢也快步迎了上去。
只見沈念卿手臂無力地懸空垂着,嬌麗的面容上佈滿了蒼白,那搭在額前的碎髮被滲出的冷汗黏住,塗滿脣脂的紅脣上色澤急速退去。
李貴嬪當先反應過來,她撫額吩咐道:“快,何公公,你去傳太醫到清寧宮。紫月,你速派人去稟報皇上和太后娘娘……”
“是。”
衆人領了吩咐四散着小跑開,乘風臺下原本載着歡顏的花兒們也沉下臉來。
李貴嬪瞧了瞧緊閉雙眸的沈念卿,心中卻是忐忑不已:皇后娘娘這意外來得兇猛,看情形卻不像是病倒的。若是其中尚有內情……那可不堪設想了。
她想着,咬着脣搖了搖頭,示意一旁的內監上前將沈念卿的身子托住,隨即擡上輦車送回了清寧宮。
其餘妃嬪於情於理都是不能私自回寢宮的,只得隨着李貴嬪一道前往清寧宮伺候。
上官璃緩緩起身,袖口的牡丹卷席着月光,分外清冷。身側的陳採青亦是起身跟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上官璃轉身之際,竟看見陳採青臉上竄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
沒一會兒,內監便領着太醫趕到了清寧宮。太醫放下手中的藥箱,對着鳳榻上的沈念卿跪下拜了拜:“微臣見過皇后娘娘,此番冒犯,還請娘娘恕罪。”
“好了好了,你趕緊去看看娘娘怎麼樣了,莫因虛禮誤了事兒。”沈宜靜滿面着急,從旁催促道。
“是,微臣遵命。”
太醫聞言頷了頷首,屈膝走到榻前,手指搭上了沈念卿的脈門。
探脈間,太醫面上的神情不斷變化,或是皺眉,或是惶然,或是不安……收回手,太醫捋了捋白鬚,隨即伸手撐開沈念卿的眼瞳。
見了這情形,一旁的宮妃們不由緊張起來。
“皇后呢,皇后怎麼樣了?”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與叫喚從殿門前傳來,衆妃嬪紛紛退讓開,替齊太后讓出一條路來。李貴嬪見了太后,忙俯身行禮,可齊太后哪裡顧得上搭理她?
齊太后的衣襟微亂,鬢間的鳳釵都是斜斜掛着,不甚齊整。她見太醫站起身來,忙迎了上去問道:“皇后如何了?”
太醫苦着臉,嘴脣動了動卻不知從何說起:“這……娘娘她是……”
“是什麼?”齊太后邊問話,邊在榻邊坐下。
“娘娘她的脈象奇怪……看似沉穩,卻忽而斷開……這……”
見太醫良久都說不出個名堂,齊太后冷哼着怒道:“虧你還是大郢最好的大夫,連個病症都看不出來,養你有何用?”
太醫無從答話,只好迎着太后的怒目跪下,俯低身子不敢動彈。
“皇上駕到……”
樑元劭本與羣臣相慶,接到內監稟報後,帶着幾分酒意,快步趕到清寧宮。
揚手免了李貴嬪的跪拜禮,樑元劭問道:“好好的,皇后怎麼會突然暈倒?”
李貴嬪不敢欺瞞,將方纔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來:“皇后娘娘暈倒前一直好好的,臣妾也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得了回話,樑元劭輕嗯了一聲,隨即走到太醫身側,低沉的嗓音帶着不可動搖的威儀:“皇后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