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雪趁着樑元劭離開,趕到了鳴翠宮。鳴翠宮的宮人自然不敢讓她入內。先不說蕭淑妃對皇貴妃的不滿,就說現在蕭家的處境,這個淑妃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了。被逼到了極致,誰能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事兒來。
蕭如雪看了看擋在身前的宮人,低聲冷笑:“好些擋路的狗,只要皇上一日沒有定下本宮的罪,本宮就還是淑妃。讓不讓本宮進去,當是你們主子說了算,趕緊去替本宮通報一聲。”
她拂袖斂衽,高門貴女的氣度壓得宮人不敢頂撞。宮人去問過良辰,良辰本是不讓,誰想驚了上官璃。她略猶豫了一會子,終究是答應了。
“娘娘……”
“去吧。”上官璃並不怕蕭如雪動手,現在的蕭如雪已經沒了爪牙。
良辰見勸不住,便親自去將蕭如雪迎了進來。
四目相接,一個雖面色蒼白,卻顯得溫婉可人,另一個雖裝束華貴,卻掩不住神色中的悲涼。
“上官璃,本宮來看你。”
上官璃微微一笑:“有勞了。”
見她並沒有在意自己稱呼上的差異,蕭如雪也就歇了鬥嘴的心思。垂眸斂眉,蕭如雪勾起一抹笑:“今日,我不是來和你爭的。現在你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我,不過是罪臣之女,隨時會被賜死。呵呵……”
一向高高在上的蕭如雪透出這般悲傷,讓上官璃心上一酸,可勸解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不必露出可憐我的樣子,我是輸了,和沈念卿一樣,輸了。只是我們不是輸給了你,是輸給了皇上,輸給了大郢的帝王。”蕭如雪咬着脣,任由那腥甜的血凝成血滴:“只是你,上官璃,你也是輸家。”
“今日我來,只是要告訴你……你輸了。你以爲一心對你的皇上不過是在利用你。”
上官璃抿脣應道:“我知。”
“哼,你知道什麼?你知道那蘇知寒是因爲你而去的蘇州?你知道皇上以你爲誘餌要了蘇知寒的命?你知道我與沈念卿屢次害你,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他是在試探你考驗你。若你輸了,你當他還會寵着你嗎?”
蕭如雪的話如同芒刺狠狠插入了上官璃的心,她知道自己是樑元劭的棋子,她也知道在與后妃的謀鬥中,自己是棋子。可蘇知寒,怎麼會死?又如何會跟自己扯上關係?
上官璃撐起身子,艱難地問道:“蘇大人死了?皇上以我爲誘餌?”
“哈哈,你難道不知,我爹爹逼宮的原因正是謀害朝廷命官。可是你知道嗎?蘇知寒去替皇上查案,得到證據的時候,皇上卻刻意讓人察覺,害得他受了宮刑,慘死在蘇州。而當初他去時,皇上許了小皇子的太傅之位。”蕭如雪在知道這些前因後果時,對上官璃的嫉妒愈發濃重。她能得了皇上的寵,還能被那些一個男子記在心上。憑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
上官璃只覺得喉頭生疼,她不是傻子,蘇知寒的心意她是能感受到的。
“爲什麼?”蕭如雪嘲諷地瞥着她:“皇上能允許他的臣子惦記自己的貴妃嗎?當然,別以爲他對你有多真心。最重要的是,皇上是皇上啊……他要滅了我蕭家,還不能被人察覺自己的用意。否則他不是會寒了那麼多臣子的心麼?所以就需要一個導火線,而蘇知寒的命就是最好的導火線。”
“皇上好打算啊,他不是要對付蕭家,只是因爲要替臣子討回公道。一來除了我爹,二來斷了那人對你的念頭,三來籠絡了人心,一舉三雕。”
良辰中途幾次欲打斷,都被上官璃止住了,可眼見上官璃臉色愈發難看,她只能上前將蕭如雪擋開。
“還請淑妃娘娘先回去吧。”
蕭如雪冷眼揚起頭,讓眸中的淚落了回去。
“蕭家女不會哭。”說罷,只見她身子一晃,脣角慢慢往下滴,漸漸落成了一攤。
“上官璃,我會看着,看着你被那無情拋棄的那一天。”
後頭,上官璃便什麼也看不清聽不見了,她眼前好似出現了好多好多的血跡,自入宮的陳採青開始,再到了如今的蕭如雪。還有,因她而死的蘇知寒。
這一生,上官璃也許永遠也不能知道,蘇知寒從入科舉,便是爲了她。
……
樑元劭得信趕來的時候,上官璃已然陷入了自己的魔怔之中。良辰哭着將蕭如雪的話轉述出來,沒說一句,樑元劭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朕該早些殺了她。”
樑元劭怒極,朝着一旁的案几拍去。
“皇上原本也不打算留着她,不是嗎?”上官璃幽然轉醒,她闔眼噙着淚,聲音哀婉不已。
樑元劭上前坐在榻前,握着上官璃的手道:“璃兒,你莫信她。朕,對你是真心的。”
“可是皇上……你終究又一次利用了我。終究……讓我背上了最不願揹負的命債。”
還有一句,是上官璃不曾說出口的。
只要他一日是皇上,便會有人想要得到他身側的後位,想得到他的寵愛。有欲便有求。後宮從來不是華貴美麗的,那是用一個個美妙女子的血砌成的。可現在,她不止是自己,還有小皇子和昌平。她沒有把握,能夠在深宮裡一直護着他們。
“璃兒……朕心悅你。”
“皇上,臣妾心中一直只有皇上。只是皇上不該疑我,傷我,利用我。讓我慌之,恐之,無力應之。”上官璃悄然攥緊了手,心上的揪痛刺骨難言。
自那一日起,上官璃便以養身子爲名,獨居後宮偏隅,自立成院,鳴翠宮的舊人她只留下了良辰四人。
“母妃,母妃……這是父皇讓我送來給你的,你瞧瞧……”
放下手中正繡着的布偶,上官璃淺笑着抱起昌平。昌平拿出手中的畫軸,輕輕展開——那畫上的女子一臉驚慌,對面的男子滿目深情,手中還拿着一張壽帖。
人生何必初見。
原本以爲安寧的心悄悄泛起漣漪,她微微發愣。不見,便不傷。
而在小院之外,一身常服的樑元劭看着上官璃頭也不回地轉身,不禁面帶蕭然:“是因爲我錯的太多,所以來不及回頭了嗎?所以這輩子註定要一個人嗎?”高處不勝寒,沒了你,那後宮中還有誰知我,懂我。還有誰,值得朕愛之,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