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曾允諾“我會想辦法”,並不是隨口說說。傳說鮫人血乃鮫人思念凝結,泣出心頭血而成,靈蘊極深,一旦認人爲主,自有靈識可護佑主人。墨泠不知道天譴會如何,也不知道怎樣能夠避免,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鮫人血珊瑚。
本以爲探望過易蘭旌後再趕回長安交給她也來得及,本以爲墨安兩家親事已退,他終於可以直視自己的心終於可以坦白言之,不曾想終究晚了一步。
易蘭旌逼近問他:“阿泠當真還要等麼?等到真正錯過再追悔莫及?”
墨泠沉默一陣,擡眼:“明日啓程。”
徐筠驚訝:“真要搶親啊?”
墨泠搖頭:“不。”
“誒?”
“百凌門不過江湖門派,豈能因墨泠與官家爲敵?本就不過一人之事,不應連累他人。”墨泠回身將桌上鮫人血珊瑚收回掌心,低頭看着燭火映照下的瑩潤光澤滲入掌紋,就如糾纏未知的緣分。
“兄弟有事,我們自然也要同去。”易蘭旌含笑,“明日一早便出發。”
徐筠無奈嘆氣,一掌拍上腦門:“這世道我是越來越瞧不明白了,素來穩重冷靜的蘭旌阿泠也這麼不管不顧的,反是我這個最荒唐的最正常……蘭旌你這纔回來幾日,易大人當真肯放?”
易蘭旌信手拈起請帖搖了搖:“父親本就希望我與未來同僚多打交道,現下這方家帖子都下了,不讓我去豈不顯得易家失禮?”
快馬加鞭,緊趕慢趕,三日後的午後,三人三騎終於又重回長安城。
分明兩日後便是婚禮,鎮國公府卻還不曾張燈結綵,連最基本的喜字都沒貼。易蘭旌有一瞬疑惑,但遠遠看到守衛家丁臉上的洋洋喜氣後又自行否定了一閃而過的猜測,興許是籌備匆忙,還來不及掛上喜綢吧。
隔着一條街道,易蘭旌與徐筠便停步,望向墨泠。
墨泠臉上又浮現矛盾猶豫之色,躊躇不前。
易蘭旌笑道:“阿泠向來果斷,怎麼一到常羲的事,就這樣優柔寡斷?”
“我並非……”墨泠想要解釋,開口卻覺無從辯駁,無從說起。
一張蘭花箋遞與面前,以易蘭旌名義、禮數周到的拜帖。
“若擔心她不見你,就讓阿筠用這個試試,你在外等着就好。”
常羲當真以爲是易蘭旌,興沖沖跑出來,只是門外不見來人,僅有三三兩兩的往來行人。常羲奇怪,轉而去問守衛,守衛一問三不知,只說有位公子遞上拜帖後就走了,說在坊牆之外等待。
常羲揪了縷頭髮在指尖繞啊繞,覺得有些怪異,易蘭旌來找她卻不進門,把她叫去坊牆外做什麼?雖是不明,但既是朋友相邀,還是興高采烈跑着去了。
春意盎然,坊內樹木枝繁葉茂伸出牆外,鬱鬱蔥蔥的,自然也遮擋了些許視線。常羲繞過大把枝葉,蔽目綠意撤去後,視線卻突然撞上一個身影,撞得她踉蹌幾步險些摔了。
有片葉子落下來,飄到袖上,墨泠撿起那篇樹葉,逆着它落下的軌跡向上望去,望見隱在濃密枝葉中的點點嫣紅杏花。
常羲怯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聽到有人跑近,墨泠轉頭望來。微風拂動,花葉都在輕搖,沙沙作響,但他眼睛裡的湖水依舊沉靜,如山間寒潭清泉一般純淨清冽。
“墨泠……不是易蘭旌啊……”
墨泠一步步走來,步伐穩健,卻讓常羲一陣陣想逃。“怕你不願見我,借了蘭旌之名。”
“我……”怎麼會不願見呢?常羲低下了頭,心忽然慌了,有聲音在抵抗叫他不要再走近,但更響徹腦海的,卻是隨着他走近愈發轟鳴如雷的心跳聲。“安、安之素呢……”
乍然問起安之素讓墨泠愣了一愣,正不知該如何開口,便自然而然的接了這個話茬:“她在襄州。你……與她很投緣?”
“投緣好像……也沒有吧……”安之素很好,對常羲也很友善,但於常羲而言,因爲墨泠的關係,她還不如齊雪、甚至是僅見過幾面的嶽無傾投緣。
墨泠自然沒聽出她話中的失落,抓住安之素這個例子不放:“安師妹雖離經叛道,但所言不無道理。成親是一生之事,不可草率……你,你可明白?”
常羲點點頭:“我知道啊……”
墨泠轉而正色道:“鎮國公身份特殊,方將軍又是邊將,如今朝中文武官員勢同水火,將來明爭暗鬥可能殃及池魚……你是方外之人,或許……與方將軍並非良配。”
常羲眨眨眼,不知爲什麼心中竟有幾分竊喜:“你想說什麼呀?”
墨泠深深吸氣:“如安師妹所言,成親應當兩心相悅,你可肯定,那方將軍是你兩心相悅之人?”
“是不是與你何干。”冷冷的聲音,突如其然插入他二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