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常羲更加確定對方不是善茬了,不然豈會出手這麼重?
想到這裡,常羲更擔心那人會對易蘭旌不利,只略略調息了下便一個鯉魚打挺重新跳起來,嘴上不甘示弱:“女妖!別以爲我會怕你,我剛纔只是沒準備好!”
嶽無傾傻眼,衝上去扶她:“我什麼都沒幹啊不關我的事!你……你還好吧?”
“哼!”常羲反手甩開,重新拈訣,凝氣爲劍,化出一柄短刃。
嶽無傾見她都使上了兵器,惜命之下退了幾步:“你倒是先聽我說啊!”
“常羲姑娘!”易蘭旌箭步插入她們之間,“先聽無傾說說如何?”
“女妖的話你也信,不要命啦!”常羲二話不說,一把將易蘭旌扯向身後,短刃直指嶽無傾,“我不管你是女妖還是女鬼,害人家無辜百姓做什麼,我是玄門中人,要鬥法衝我來!”
嶽無傾避過鋒芒:“你看不出來我也是無辜百姓嗎?”
“難道剛纔是我自己打自己?”常羲不再廢話,拎了短刃就衝上去。
嶽無傾嚇得撒腿就跑。
易蘭旌欲言又止,下意識地想攔,理智卻在提醒他,他並不知道嶽無傾究竟是人是妖,方纔常羲被擊中卻是切切實實的,於情於理,他都應該相信常羲而非嶽無傾。
見他一動不動冷眼旁觀,嶽無傾心涼了半截,但身後窮追不捨的常羲容不得她停下去問一句究竟怎麼了,只能先拼力逃命。
或許是夢境的關係,常羲速度分明不慢,卻也怎麼都無法追上嶽無傾,一條條小巷一座座石橋地兜兜轉轉,分明衣袂都觸手可及,就是怎麼都無法攥住。常羲不耐,她不能在易蘭旌的夢境中呆得太久,掌心聚力,以自身真氣具化擰出一道繩索,向着嶽無傾拋去。
嶽無傾並未回頭,只一心一意向前奔着,卻未料到身後空間再次壓縮扭曲,道路兩側逼壓而來,平坦的地面突然變得起伏不定。繩索被呼嘯的風拖住,像有隻看不見的手輕輕一扯,轉而衝向主人。
常羲見勢不好,彎腰敏捷地往旁邊一滾,剛巧避開自己的繩索。然而,還未來得及喘口氣,那繩索像是有了意識,轉了方向衝着自己甩上來。常羲慌忙去擋,手臂被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她想滿地打滾。
嶽無傾意識到不對,停了腳步回過頭來,隔着扭曲的空間遠遠看着她。
常羲更氣,抓起短刃就朝她砸了過去。
嶽無傾看着周圍不正常的環境若有所思,只靜靜盯着疾飛而來的短刃,甚至沒有躲避的意思。
果不其然,那短刃在她眉前幾寸距離就猛然停住,隨即,兩側扭曲的空間中伸出透明觸手,抓住短刃末端抽回,重又丟向常羲。
常羲臉綠了,手忙腳亂掐訣抵擋,那短刃卻改了軌跡,低低擦着地面滑來,一下穿透她的小腿。
常羲臉色頓時煞白,腳一軟再也站不住,砰地一聲在地上砸出飛塵萬丈。
“你……你……”
嶽無傾舉着手作投降狀,小心靠近她:“我們能先好好說話嗎?”
常羲癱在地上,臉鼓得像青蛙,像是快哭了。
“那個,你……你別哭……”嶽無傾撓撓頭,不敢走得太近,蹲下身與她平視,“真的不是我乾的……”
常羲咬牙,憤憤然一抹眼,正要說什麼,卻突然覺得身上靈力激盪,真氣亂竄,嶽無傾的身形也像四周古里古怪的空間一樣扭曲透明,片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常羲與易蘭旌二人同時驚醒,俱是精疲力竭。易蘭旌本就精神不好,眼下更是氣力不濟,扶着頭久久都沒有說話。
而常羲的情況似乎更糟糕些,只躺在榻上怔怔望着屋頂出神,半天沒有爬起來。
“如何?”徐筠與墨泠一左一右湊上來,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常羲慢慢擡起手,一下下揉着眉心,眼瞼緩緩開闔,有水汽漾出眼角,染上鬢髮。
“這是怎麼了?”徐筠唬了一跳。
“我……我好累……”眼睛酸得要命,聲音也透着分虛弱,常羲甚至無力擡起手,爲自己遮擋一下光亮。
墨泠遲疑一瞬,伸手虛虛掩在她眉前,爲她擋住些許。
易蘭旌掙扎着撐起身:“辛苦常羲姑娘。”
“唔……”常羲細若蚊吟地哼出一聲,頭一歪,昏睡過去。
易蘭旌垂下眼,撐着臥榻的手緩緩收緊,攥皺了被面,良久才道:“可否勞煩墨兄徐兄扶我去客房?常羲姑娘精力損耗甚大,就讓她在此好生休息。”
墨泠攙住他:“怎麼回事?”
易蘭旌不答,只懇求地望着他們:“還是明日再細說。”
徐筠看着沉沉睡去的常羲,不免擔憂:“常羲姑娘真的能解決此事?阿泠是否要再傳信問問高人先生?”
墨泠背起易蘭旌,搖搖頭:“先生只給了父親一個傳信符,現下只怕除了常羲姑娘,誰也無法找到他。”
徐筠嘆氣:“我去弄些安神茶來給蘭旌定定神,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說。”
在兩位好友看不到的角度,易蘭旌閉着眼,眉頭深鎖,緊抿的嘴脣泛白,神色痛苦。
心跳如雷,在胸膛與咽喉之間的位置,胸腔發悶,呼吸一點點急促起來,貪婪而迫不及待地汲取新鮮空氣簡直像是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太陽穴更深處,有鈍痛長久持續橫貫頭顱,尋不到確切位置,無法改善,隱隱地腐蝕着意識。
易蘭旌躺在牀上,一手按着胸口,隔着骨肉都能感受到失常跳動,輾轉不安。
無傾……
“抱歉……”黑暗中,易蘭旌喃喃出聲。
“沒關係。”
嶽無傾背對着他,略略仰首,望着天邊流雲。
頭疼感淡去,易蘭旌一陣恍惚,這是又到了夢境麼?
“本來看你袖手旁觀,我的確是有些生氣難過的。”嶽無傾說着,轉過身,目光炯炯,“後來想想,其實你也沒錯,畢竟對你來說我到底是善是惡都無法把握。何況……後來那些異常,倒讓我想到一些事。”
常羲的攻擊不但沒有落到實處,還盡數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有一瞬間,易蘭旌當真要以爲是嶽無傾在反擊。但他也看得清楚,她當時只顧着逃跑,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且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有聲音在堅持,不是她。
嶽無傾的神情與平日很不一樣,冷靜而嚴肅:“我推測,應該是你。”
“我?”易蘭旌驚訝。
“對。”嶽無傾點頭,“這裡夢境以你爲主導,那位姑娘對我動手,是你下意識想要幫我,這夢境纔會變化——夢是人意識匯聚,你的夢只會因爲你而改變。”
易蘭旌消化着她的話,依然難以置信:“常羲姑娘是玄門中人,但我僅僅普通百姓,根本無法與她相抗。”
“你的夢裡你纔是主導。”嶽無傾聳聳肩,指向不遠處,“看到那座橋了嗎?”
易蘭旌不解其意:“怎麼?”
嶽無傾眨眨眼,轉身跑上拱橋,一縱身跳了下去。
“無傾?!”易蘭旌一驚,本能跑出去。
出乎意料地,嶽無傾下墜的速度極其緩慢,橋下河水也緩緩旋轉,有道水柱升騰而起,溫柔而輕緩地托住她,將她送回橋上。
到拱橋的距離莫名變短,易蘭旌很快到她身邊一把拉住她:“你做什麼?”
“你看到了嗎?”嶽無傾鬆出口氣,“我的一位老師曾說過,夢境反映着人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頓了頓,突然看着他笑了,“你不想我死,夢境纔會這樣。”
“你……”易蘭旌信了幾分,苦笑,“原來,是我傷了常羲姑娘。”
嶽無傾反手握住他,認真道:“那姑娘也是因爲我受傷,麻煩你替我向她道個歉。另外你也跟她說說,她大概誤以爲我是妖鬼,我真的不是,真的是人。”
“茅山一派專攻降妖捉鬼,入夢之術恐非他們所長。”易蘭旌也坦言道,“你並非用了茅山秘術入得我夢,可否告訴我真相?”
嶽無傾猶豫了下,嘆氣:“既然那姑娘是你朋友請來的,不弄清楚大概也不會罷休。這樣吧,下次,下次她再來的時候我告訴你們,就怕你們不相信。”
易蘭旌不以爲然:“千里入夢都能發生,也沒什麼不可相信的了。”
“那不一樣。”嶽無傾搖搖頭,“你……還是做個心理準備吧,或許會顛覆很多你原本堅信的東西,我也說不好是不是合適……”
既然坦白,易蘭旌輕鬆了些:“明日我會去徵求常羲姑娘同意。”
嶽無傾遲疑一陣,突然問:“你最近……身體上有什麼不舒服的麼?”
易蘭旌一愣:“難道你……”
“我……我沒事!”嶽無傾結結巴巴,不自覺偏開臉,“我……我擔心你會有什麼……”
易蘭旌看着她的側臉,雖然於他而言依舊有些模糊,也略微偏開了目光:“我也……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