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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寂,好遠好遠的地方,有孤單的歌吹,像是飄蕩在樓蘭上空的細小精靈,落在耳中,如同細碎的鱗

翅目蝴蝶一般,單薄羽翼上絨絨的質感,劃在手中,滑滑的粉末狀物體。周圍已經漸漸陷於寂靜之中,只有偶

爾的腳步踩過青石鋪成的寬闊道路,一聲聲敲着耳膜。

樓蘭王宮裡,兩個人也都沒有睡去,只是在宮前的冷風裡看着天邊的一彎殘月。周圍沒有人靠近打擾,像

是很久以前在湖中的歲月,遼遠水面,只有他們兩個人,天地博大而悠遠,空曠世界的兩個孤獨靈魂。此刻,

她又無意識的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冥冥中,這種依靠早已成爲習慣,特別是在這種獨處的時間。

“蜜兒,李陵沒有成爲匈奴駙馬。”他在那裡淡淡的說出這句話,而在心中,說與不說他已經掙扎了不知

道有多少次了。“沒關係了,他現在有沒有婚娶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了。”蜜兒的話語也一樣平靜,如果是以

前,她會不會也是如此,或者,此刻,她早已跨上去往匈奴的駿馬之上。他仰頭看着頭頂稀薄的夜色,許多的

星光和月光在天空中寂寞無助的照耀着,那些光到不了心裡,那裡是一片黑色的朦朧。

有一天,身邊的人什麼也不去顧及了,只爲了與自己的一段孽緣。如果此刻還是兄妹,如果那份感情還可

以沉埋在彼此心中該有多好。可是,一切都過去了,覆水難收,這世間怎麼會有倒退的時光呢!

她把身體在夜風中緊了一下,緊緊靠着他。“蜜兒,以後還做兄妹好嗎,我們不能再錯下去了。”他的

話語依然是平靜的,那種極力忍受的平靜。此刻,他想到的事情太多,如果自己不是肩上有太多的責任和義務

,是否此刻他就帶這個妹妹離開,去往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桃花流水,柳色青青的度完一生。然而,事實來不

得假設,他終究不能這麼做。

蜜兒在旁邊早已哭泣,有些話憋在心裡,到現在依然不能訴說。彼此壓抑的感情快要把身體撐爆,到現在

,他後悔了嗎,後悔和她所做的一切。那麼,這個世間,爲何不能包容他們的感情,她愛他,他也愛她,可是

,相愛也是這麼難。以前,心中就對這些情感極力隱忍着,找其他的人去分散,去淡忘。可是,最終依然還是

做不到。那是地下洶涌的熔岩,即使上面覆蓋了千噸萬噸的重量,它也要將其掀翻,將其衝破。

在沙漠的寂夜裡,在大湖的波聲裡,在無數低頭擡頭的罅隙裡。她知道了,那麼深埋的情感還是要破土出

來,擋也擋不住,而此刻。終於最後的倫理底限也被衝破的時候,他對她說我們還是做兄妹吧,而且,話語那

般平靜。

“蜜兒,如果得不到最終的結果,我們還是要艱難的走下去的。我心裡也難受,可是,父王留下了樓蘭,

留下了這麼多臣民,我不能拋棄他們。如果當初我不是這樓蘭的王子,你不是這樓蘭的公主,該有多好。”話

語在夜風裡飄散,兩個人彼此開始默默無語。本來王室多閒話,更何況這個樓蘭,早已風聞兩位人兒的華貴美

麗。流言是擋不住的,即使付出多大的努力,更何況此刻,那些流言裡訴說的也不盡是假話。

彼此可以靠那麼近,可以彼此溫暖對方,然而,形式上的完美是一生也不能得到的奢求。與其如此,樓蘭

的公主也不能終生在這王宮中終老。其實,到現在,他已經可以不去顧及自己的所有的名節,可是卻不能不顧

及這個王室的名譽。出生是無奈的,即使窮盡一生,有些東西卻依然是不可改變的,那些隨着自己到來而到來

的事情,現在,終於也纏繞自己,不得解脫。

終於是夜深人散,彼此帶着各自的情感離開,那些纏繞牽扯的情絲,是空氣裡看不到的綿延介質。彼此的心牽扯在一起,痛,試了多少遍,還是痛。在遠處,想要回望的時候,卻沒有勇氣回頭。怕看到對方的背影,而更害怕的是彼此相望。我們還是繼續做兄妹吧!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回答。像是走了千山萬水,終於到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才猛然發現,原來對岸還是過不去。彼此只能回望來時路,看着洶涌燃放的彼岸花,卻爲腳下的萬丈深淵而些許嘆息。

那一段路該要怎樣走下去,還可以輕鬆自如,還可以不無顧及,答案肯定是不可能了。

夜色中的人回望身後的樓蘭城,看到沙漠淡薄月光下的幾條身影。他們在她身後已經尾隨了好長時間了,但是她一直陷在深深的憤怒中,竟然一直沒有察覺,等到頭腦稍微清醒,想要望見離開的地方時,纔看到一直尾隨的人。沙漠上的月光和雪光一起映着她完美的臉龐,身後的人看到被發現,也就不再隱藏行跡,策馬趕來。

樓蘭的夜雪上,她催馬想跑,可是她又怎麼是身後幾個常年在沙海遊走的人的對手。她像是等待命運一般的看着把她圍在垓心的幾個人,反正是心已死,也不怕她們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但是,她想的事情都沒有發生。確實有兩個人生出歹心,可是卻被制止了。她看到他們在用一些自己不明白的話私語了幾句,就有一個人牽着她的馬繮繩緩緩走進雪色綿延的深夜裡。

她的心裡此刻也是萬千思緒,眼前的恐懼,他們會對她做什麼,心中的恨意。好多的情絲糾結着,讓心好難受。沒有想到現在陷落在這些沙漠強盜的手中,她竟然還會想到自己的王和他妹妹苟且的事情,而且,那些畫面甚至讓她漸漸忘記身邊的險惡。比起情感的傷,身體將要受到的傷害倒是可以令她容易接受,何況,他們對她也沒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