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明心跡

整整一夜躺在牀上,我都無法能順利地入睡。仲道便也不睡,聽我念叨着自己犯下的天大失誤。

他擔憂地說:“天亮之後,燕人便要攻城了,那慕容恪又知你在此,他必定更是會急於取勝的。戰事,一定會萬分慘烈的。你可有害怕?”

我氣急揮手,說:“我不怕,我只怕在自己死前未能殺死他!”

他不滿地對我說:“你說過我對你的的恩、情要大過你的仇、恨,可我還是覺得,在你的心裡,仇恨要更重一些!”

我道:“因爲除卻這次的復仇之外,另有這洛陽城最後歸屬何家的關係!我必須要拼力取勝,不只是爲了我自己,也是爲了天下的早日統一!”

他問道:“這天下不止你一人在拼力,不缺你一人。你又何必如此拼力呢?”

我道:“我也曾問過沈長史相似的問題,他回答我說,一人,便有一人的希望。若我們都在希冀他人拼力,自己卻一味地只是想要躲避,這天下,便永無寧日了。”

他心疼地說:“可你是個女子,你不該爲戰爭拼力、不該殺人、不該雙手沾血。可恨我正負傷,否則我定要好好地衝殺一番!”

我調笑道:“你也有用呀,有些軍士會在戰事中去城中安撫百姓,你可以加入他們。”

他道:“好啊,你在笑我無用!我堂堂大司馬的兒子,怎可畏縮城中!”

他伸手搔我的癢處,我躲避着,後又裝作生氣了他方纔停下。

把我攬在懷裡,他柔聲說:“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無論怎樣,你都要休息一會,否則就沒有氣力保護洛陽了。”

我點頭,想要他別再抱我,他卻固執地沒有收回手,輕聲說:“下次若想再抱你,不知再是何時了。就這樣吧,睡吧。”

嫁給他幾載了,卻是第一次,他擁我入睡。二人之間,從不曾這般親密過。如他所說,下一次,不知會是何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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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隊伍站立在城下的燕營之前,即便只是這震天的聲勢都是能要人膽怯的。昨夜救下了慕容恪的那個英壯男子穿戴重甲立身在隊伍的最前方,胯(下)一匹赤紅駿馬迎風嘶叫,威風無比。

“那是誰?”我趕忙問軍士。

“燕國吳王慕容霸!”

呼!

怪不得他會捨命般地去救慕容恪,怪不得慕容恪會以身相救。原諒他不止是慕容恪的一個部屬,他還是慕容恪的兄弟!

我冷笑道:“若是昨夜射中此人,看他今日哪裡來的這般威風!”

慕容霸身旁的一個軍士正在向他彙報軍情,他邊聽邊點頭,面露笑意。這時,燕營中奔出一人,他半裸着上身,左臂裹着一層棉布,身後還跟着幾個呼喊着似在阻攔他繼續奔跑的人。

呵,慕容恪,你的傷勢還是太輕了啊!既然今日是這慕容霸將領軍攻城,我就一定不能敗,我要堅持着等到你領軍攻城,我好殺死你!

慕容恪喚慕容霸下馬,後者依言而行,等他吩咐。慕容恪暴躁地與他說話,邊說邊指向洛陽城這裡,後者不滿地與他爭執,似是在指責他。

二人鬧得不快,慕容恪便又叫過來一個軍職不低的將領,與他吩咐了一遍,後者聽後驚愕萬分,但卻只得點頭稱是。

沈勁自言自語道:“他們在說什麼?”

我也看得具是不明,不知他們是在商議何事。臨戰之時,軍中兩個最高統帥爭吵,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因我今日起牀時便晚了一些,所以並不知先前都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便問沈勁:“他們可有勸降過?”

沈勁道:“已經喊過了。”

我問:“是一般的勸降之言?可有怪異?”

沈勁微點頭,說:“要你猜準了,確是怪異。除卻一貫的‘降者不殺’之外,燕人還允我們可回建康。但說,需要他們的統帥一一看過了纔可放行!哼,真是笑話,便是回去了建康,也是投降過蠻子的人了,誰會願降!”

這個慕容恪!真是瘋子!他令人這樣來勸降,無非就是想要在所有的軍士中找到我。但我們,絕不會如他所願的!大晉的軍士,可爲國戰死,但絕不會投降燕人!

要攻便攻,我們必當會拼命守城!

斜刺裡突然衝出來一小隊人,有二十多人,面容上皆有些熟悉。衝在最前方的一人是阿葦,他正揮舞着自己手中的長槍。

我的心一揪,沈勁怒道:“癡兒!回來作何!”

他們沒有回來叩開城門,因爲他們知道我們是不能開門的,門開後,燕人便可趁機衝來,城池即破。

他們都朝着燕軍衝過去,隱約有人喊道‘沈勁你這個老騙子!到了地下,和你算賬!’

我看着沈勁,他的眼眶已然紅了,卻也沒有哭,只是口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悲鳴。我不知道,是否,男人的悲傷哭喊,便是這個樣子了。

燕軍並沒有因爲這二十人的突然出現而害怕,弓箭手有序、迅速地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瞬時就將阿葦他們全部射殺在地了!

在死前,阿葦曾拼命地將手中的長槍朝着燕軍的隊伍扔過去,但可惜他的力道不夠,槍落在了半路。

大地之上,朵朵濃豔的花朵霎那盛開。

我死命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口中嗚嗚作響。

原來,這就是戰場啊!

桓衝叔父他騙了我,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智慧與勇氣的冒險遊戲!

只是死亡!

什麼連天壯麗的烽火!什麼振聲的軍鼓!

只有死亡!

不,我不能哭!

我輕聲對沈勁說:“沈長史,該開戰了。”

說完,我緩緩地沿階走到了甕城最高的角樓之上,軍士們全部望了過來,就連燕軍也全部望了過來。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們知道,我們這一方是準備要開戰了。

我右臂擡起,手中的令旗隨風而舞。

對面的燕軍之中,一聲因強烈擔憂而變得狂躁的怒喊也隨風而至-------‘道福,你下去!’

那些剛剛殺了阿葦等人的弓箭手又輕鬆地轉了一個方向,欲也將我射倒。

慕容恪立即跑到了他們的身前,狠狠地抽打了幾人,弓箭手們紛紛收起了弓箭。

他向前走了幾步,朝我拼命揮着手,大喊:“道福,你下去!”

我看着他,脣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看得癡迷,雙臂垂下,焦急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

“弓箭,備,射!”

隨着我的命令,我們的弓箭手先發起了這一場戰事。

慕容恪沒有躲閃,任憑箭雨紛飛朝他而去。是他們燕人的軍士們及時拿起盾牌擋在了他的身前,他方得免死。慕容霸上前拉着他向後退走,他掙扎之間頻頻轉頭看來。

慕容霸惡狠狠地看向我,對着弓箭手們怒喊了一句,然後他們的弓箭手搭箭,只等慕容霸再一次下令,便會開始反攻。

我沒有害怕,將身子挺地很直,手中的令旗沒有分毫的落下。再換了一個姿勢,令旗的方向便是一變,軍士們按令備好了巨大的弩。

慕容恪甩手狠狠地掌摑了慕容霸一掌,後者幾欲倒地。

慕容恪指着弓箭手們說了幾句話,又對其他的軍士說了一句話,隨即,燕人的弓箭手全部垂頭喪氣地列隊走回了軍營之中,其他人也沒有上前來進攻,只是那些持盾的軍士們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阻擋我們的箭雨。

我大笑,幾近瘋狂。

沈勁走上了角樓,微是擔憂,對我說:“看來,燕人是不準備在此時進攻了。”

我道:“是啊!哈哈。”

他道:“我竟不知你還會用令旗。先前看到你的手中不知何時拿了令旗,我還在擔心你到底會不會用。”

“豐城公桓衝將軍親自教導過的,我怎會不會?”我得意地說。

沈勁伸手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說:“如此,我們便離開這裡,再等吧。”

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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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我重回了甕城的城樓上,想要查看燕軍此時的動態。仲道亦步亦趨地跟着我,偶爾會喚一聲‘慢些,別走太快’。

對面軍營中的高臺木樓之上,慕容恪正負手而立,除了幾個哨兵外,只有一個持盾的人站在他的身旁。見我回來了,他雙手抓着欄杆,激動地望着我。他身旁的持盾軍士如臨大敵,趕緊舉盾向前,卻被他一掌給揮開了。

見狀,仲道氣憤地說:“這個蠻子!福兒,我要親手殺了他!來人,拿來弓箭!”

軍士拿來了弓前,見我暗暗搖頭,便又都收了回去。

仲道大怒,衝他們喊道:“拿來呀!”

我拉住他,止住了他揮舞着的雙臂,對他說:“你右肩的傷勢頗重,這纔剛好了,如若拉弓,你又想受傷嗎?”

他道:“可我必須殺了他!”

我道:“好,好,殺了他。但是,一定要等你傷大好之後!”

他耷拉着腦袋,頹然地說:“待我有了氣力征戰時,不知這裡又該是什麼樣子了。”

我輕輕拍拍他的手,鼓勵道:“不會的。這城,我們會守很久。”

他幽怨地對我說:“你只是在利用他對你的喜愛,迫使燕軍不敢攻擊。這樣來保衛洛陽,我很不喜歡。”

“那我們還能怎樣呢?只是要他多看我幾眼嘛,你哪裡來的這樣小氣?”我笑着問他。

他孩子氣似地說:“我就是不喜歡他看你!”

“那你想怎樣?”我哭笑不得地問。

如果能阻止了燕人的進攻,使得這裡的兩千軍士不必白白地送死,要他多看幾眼又能如何呢?待能拖延了多些時日,建康城裡一切平靜下來之後,父親一定會發兵來援的。到時,慕容恪就必死無疑。

他低頭看着我,說:“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可說不。”

我想也未想,說:“好,只要你不再小氣。”

他脣邊帶笑,伸手摘下了我的冠,再用手指勾開了那束髮的緞帶,一頭如瀑烏髮散落,幾可迤地。他修長的指拂開了遮蓋住我半張面頰的髮絲,那明亮的眸中正印着我微紅的如花笑靨。

周圍的人皆驚呼:“司馬參軍竟是個女子!”

仲道喊道:“她是我的夫人!是我桓濟的妻!我愛你!司馬道福!”

響徹雲霄。

言罷,不由分說地雙手捧住了我的臉,暖熱的脣接着便覆上了我的脣。我頓覺羞愧,如此在大庭廣衆之下。。。。。。。人們都在善意地呼喊着,有人竟喊說‘桓郎好樣的!’

他的身體漸熱,手由我的肩頭又滑下至了腰部,牢牢地固住了我的身子。二人的軀體緊密貼着,我聽到他胸腔中的碰碰心跳,那聲音強壯有力,這胸膛寬大厚實,無一不在要我安心。

我雙手本垂在身側,忽然被一種無名力道驅使着緩緩地攀上了他的頸,十指相纏勾住了他。他大喜,軟滑的舌來探我的脣。我稍做抵抗,微啓雙脣,任他遊入。他探着我顆顆牙齒,挑逗我的舌,與它糾纏不止。

拋開了一切,我忘記了這是戰事隨時將起的戰場,我也忘記了這裡是即將淪陷的洛陽城,我開始去配合他的柔情,雙目微閉起,手捧着他神祗般英俊的面龐,似是不捨得他會停止吻我。

過了許久許久,我們停止擁吻,他將我攬在了自己懷中,滿足地嘆息一聲。

我仰臉看他,他輕聲對我說:“你是我的。”

我未點頭,亦未搖頭。

我們分開,我整理着發,繼而看到周圍一羣呆滯了的人們。再看向對面的高臺之上,慕容恪滿面怒容,不知何時,他的手中竟握着一張拉滿的弓,箭頭已經直指我們。

仲道趕忙將我護在自己身後,我扒着他的臂伸出了頭,他卻伸手壓住了我的腦袋。我見到慕容恪的身形晃動不穩,手中的弓箭盡皆落地。他身後的軍士扶住了他,他卻突然瞪目,一口鮮血衝出口外,沾染了胸前的單薄白衣。

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哈哈,我把他氣死了!”我大笑說。

仲道扭過頭,不悅地問我:“你敢說自己剛剛那樣動情只是爲了要氣他?”

我臉紅心跳,卻直拗着脖子說道:“當然啊!否則還爲什麼!”

他大怒,轉身拽住了我的右臂,對軍士們說:“煩請大家讓一讓,我要帶我的夫人回房了!”

衆人起鬨,道‘桓朗,快些走!’。

我羞地幾欲鑽入地中,不顧丟人,即刻蹲在了地上。他也不管,還是拖着我,我踉蹌地起身跟上,引來大家的一路關看。他走的是那樣快,我的發在風中胡亂舞着,手卻怎樣都掰不開他緊扣住的手。

待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我蠻橫耍賴,直直地閉眼躺在了地上。他怕再繼續拖拽會傷了我,方放開了我的臂。

他道:“起來吧,我不帶你回房了。”

我睜開一眼,問:“真的?”

他好笑地說:“真的,只是你剛剛非要強詞奪理嘛。”

我道:“胡言!我沒有強詞奪理,我沒有動情!”

他道:“好,好,你沒有動情。快起來吧,磚石還是太涼,別讓寒氣侵了身子。”

他伸臂,我得意一笑,借力站了起來。

我們笑鬧着走回了衙署後院西廂內的臥房中,他服了一碗藥劑,然後躺好休息。今日動氣太多,忽悲忽喜,我也覺累,便閉目靠着隱囊稍作休息。

他拍拍自己的身旁,說:“還是牀上舒服一些。”

我道:“不了,我只是想要小憩一會,等下會有人來找我處

理公文的。”

他支起身子,笑道:“這個時候哪裡還會有公文?”

我一愣,自嘲道:“我糊塗了,忘了這個時候都開戰了。。。。也對。”

但朝着牀走了幾步之後,我卻止步了。

若是換做今日以前,我會平靜地走過去睡在他的身旁,可他剛剛在城樓上喊出的那句誓言般的‘我愛你’,卻恐怕會讓我在日後都不能與他再平靜相處了。

愛,就是那個樣子嗎?

可以拋開自己的生死,只爲要救下危難中的一人,只因,愛她?

可以不顧前方未知的險情,獨身踏上敵土找尋一人,只因,愛她?

可以不懼千軍萬馬,坦然地在衆目睽睽之下去吻一人,只因,愛她?

他說愛我,現在想想,我感到很是害怕,因爲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與他做到一般。對於他這一份愛,我不敢接受,因我無愛。

我道:“仲道,我不能休息,我有事,要去找沈長史商議。”

不等他的反應,我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若我有日可以做到如他待我一般,那麼,便是我愛他的時候了。那樣,我會安心地去接受他的愛。只因,我也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呼!桓濟這小子終於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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