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思過往

寤生昏迷已有兩天了,他的臉色雖然依舊還是蒼白,但好在傷口已不再流血了。

我與獻之回去烏程的計劃自然是耽擱了下來,又因那夜由我們院中傳出的驚異打鬥之聲,府內的僕人便多有猜測與傳言,但他們卻都不知真實情況到底是怎樣。

我與暮顏二人輪流照看寤生,獻之竟會親自爲我們端來膳食。因府內的治傷藥材不足,我曾派暮顏出府去購置了一些治病藥材回來。

連着忙活了這兩日,天方擦黑之時,我到臥房隔壁的書房內小憩片刻,方閉上了眼睛沒多久,漸昏睡,暮顏卻着急忙慌地敲門喊道:“公主,不好了,小郎他走了!”

我驚醒,頓覺頭大,趕緊開門詢問她事情的詳情。這才知,在我離開後暮顏去別院爲寤生取藥了,但她端着藥回到臥房之後便不見了本來躺在牀上的寤生,就連他的匕首與長劍也皆不見了。

我先奔到院牆旁去查看,見花草並無被人踩踏過的樣子,便知寤生雖已清醒了但因身上沉重的傷勢還無法由得他像來時那樣翻牆離開。

與暮顏又追出了起居院落,一些僕人剛好跑着過來驚慌地告訴我們有一個陌生的少年剛從府中離開了,人們不知他是誰便想要攔住他,可他卻揮劍威脅,便再也無人敢攔任他走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怒道:“這個孩子,明明仍是傷着,又要去哪裡?!”

暮顏說:“依我看,小郎莫不是回去了?他這纔剛走,不若您快些派人找到他、再把他請回咱們府裡來吧?”

“也好。”

我吩咐暮顏去安排僕人們找尋寤生,而自己也離府去找他了。

若他要走的華,也只能是回去桓歆的‘臨賀縣公’府了。當年,阿舅桓溫打敗了成漢皇帝李勢爲我晉室奪回了西川,之後回到建康,朝廷封其‘南郡公’爵位,而將他原來的‘臨賀公’爵位封給了仲道。後仲道因罪而被貶爲庶民押赴邵陽永不得回朝,朝廷便又將爵位封給了桓歆。

桓家一系在建康的那幾座府邸也在這秦淮河的附近,距離烏衣巷並不算遠,寤生如今雖是重傷,但說不定此時他也已走回去了。

朝着桓歆的府邸走着,我心中對桓歆並非是沒有怨言的。

他雖非寤生的雙親,但既是寤生的生母婤早年已故、父親仲道也無法相見、寤生又不肯見我這個嫡母,那麼桓歆他這個親叔父就理應負起父母之責去盡心盡力地照顧寤生纔是啊。

可,竟連寤生半夜離府這麼大的事桓歆都不甚知道,而且,寤生已失蹤兩天了,我都不曾聽聞桓歆有派人出來找過自己這個侄子。再讓寤生跟着桓歆的話,我還真的是無法放心。

。。。。。。。。

“臣桓歆參見長公主殿下。”

我道:“桓歆,你也不必如此多禮了。我且問你,寤生如今在哪裡?”

桓歆不解地問:“殿下何以問及臣侄?”

我微氣,不禁高聲對他說:“他是我的兒子,我問他不是應該的嗎?”

桓歆輕笑,道:“殿下您好似是說錯了吧?當初您是他的嫡母,可如今的您,呵呵,可是與臣侄無半分的關係了。”

我瞪視着他,道:“莫要與我繞彎!我只問你寤生他如今在何處!”

桓歆坦然道:“這個,新年伊始,臣侄去城外爲其母祭拜、掃墓,至今還未歸。想必,是住在了我桓家的別苑之內。”

我皺了眉,問:“他去看婤了?”

桓歆道:“殿下這麼快就忘記了嗎?嗅,也對啊,婤她離世已有十五年了。就連臣兄桓濟被貶爲庶人離開建康都已有六年了,世事變了這麼多,殿下忘記了也是應該的。”

我問:“桓歆,我問你,是不是,你,你一直在挑唆寤生遠離我?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桓歆顯得很是吃驚,他道:“公主何意?臣怎敢?當初,是我們桓家不濟,公主您欲擇選高門另嫁,我們何敢有所怨言啊?”

我插話道:“夠了!過去的事情請你就不要再提了,我。。。。。。。。。”

“你憑什麼來這裡!”

寤生的憤怒叫聲打斷了我想要對桓歆說出的話,他一手捂着自己胸部的傷口另一手則握着匕首與長劍,身上披着的外袍正是獻之留在他身旁自己的衣物。

我激動地對寤生說:“憑什麼?就憑我是你的母親,而你本受重傷卻從我府中悄悄離開了,我放心不下你,就憑這些,所以我就來到了這裡,!”

寤生冷笑,手中的鐵器‘咣啷’落地,他靜靜地走到了桓歆的身旁,叔侄二人一齊望着我。

寤生道:“母親?放心不下?我的母親是父親的妾室------婤,自我知道她離世的真相之後,我很是自責,因爲我剋死了她、而我的愚昧又使得我錯殺了蓮姨,我發現自己又失去了一個真心待我好的親人。

但是,你還在,你仍是我極爲敬愛的一個長輩。當年,你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過,你不會嫁給王獻之的。哈哈,你竟騙了我,你還背叛了我父親,你覺得自己還有資格再自稱是我桓亮的母親嗎?”

因他的極端看法,我深感震驚,所以我此時想不出來任何的話語可以去反駁他,轉而看桓歆,他的表情似有不安。

難不成,他真的從沒有攛掇過讓寤生去刺殺獻之、或挑唆寤生與我的關係?否則,如今看到自己的計謀成功了,他的表情該是得意纔對啊。

寤生又譏諷道:“太守夫人,還請快些回府吧。這裡是桓家,你若久留,王獻之他會不悅的。”

我忍淚,道:“好,我走,我走。寤生,你好好養傷吧,傷了你,我真的是很抱歉。”

桓歆跟上了我,他低聲對我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亮竟敢私攜兵器夜入你與王子敬的府中,我本看他曾向人打聽你今年是否有回來建康過年,還以爲他是要去向你拜年的。”

我道:“你不必再多言了。桓叔道,無論此事究竟和你有沒有關係,你這個叔父做的都實在是太失格了。

仲道他不在建康,而我又無法勸得寤生搬來烏程與我和獻之同住,你是他的親叔啊,可你卻不夠關心他,你讓他一個孩子一直心懷仇恨的活着。我想,你沒有資格再繼續教導他了。”

桓歆驚問:“你是何意?”

我冷冷看他,道:“依我看來,寤生應該去上明。”

桓歆聽後不禁皺眉,他問:“你的意思是將亮送去五叔那裡嗎?”

“對,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桓歆不滿地說:“若是這樣做了的華,豈不是在向世人明說我桓歆無能管教自己的子侄嗎?”

我輕蔑地問:“你自己覺得呢?我即刻便會修書給桓衝將軍,他自會派人過來建康接寤生前去荊州的。

到了上明之後,寤生可以像當年仲道一樣去做一個軍士受到桓將軍的嚴格管教,我想,桓將軍纔是一個稱職的長輩,這樣對寤生很好。

還有,桓歆,你大可放心,寤生那晚的行刺之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桓家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禍。”

桓歆不再爭執亦不再辯解,我回府之路委實是沉重萬分。

我無計可施了,我已無法再去顧慮是否寤生他會因我讓自己離開建康而更加去記恨我,我只是知道,讓他跟隨在桓衝的身邊比讓他繼續跟隨在桓歆的身邊要好很多。對桓歆,我始終做不到信他如信桓衝。

。。。。。。

兩個月後,我在烏程接到了桓衝派人送來的信。

他並沒有讓我失望,在明白了我的苦心之後,他命自己的親信回去建康將寤生帶回了自己屯兵的上明。

知道自己反抗不得,寤生還算是比較順從地跟着來人走了,桓歆也並未多加阻攔。桓衝的來信中還說寤生的傷勢已然大好了,讓我不必再擔心內疚了。

今日乃三月三上巳節,有文人請獻之去城外行祓禊之事,我與暮顏便無聊地猜測或會有不少的人會向獻之求取墨寶以作自己的傳家之物。

我在府中安排衆人去清掃府邸各處,以求掃清污穢、驅逐邪穢。府中獻之蓄養的那些樂伎與舞妓中恰有幾人染病,管事的人詢問了我的意思後便請來了幾位醫者來爲她們診治。

閒下來的時候,我讓暮顏拿來了玉刀與玉盤,二人將不久前曬好的粉英放入了玉盤之中細磨,準備要做一些水粉用以日後來裝飾妝容。

暮顏一邊小心拿出更多的粉英一邊對我說:“公主,今晨駙馬爺離府之前扔了一雙木屐。”

我笑說:“這是什麼大事嗎?我看不算是什麼事吧。”

她微急說:“您該清楚呀,駙馬爺他穿的木屐全是用那個什麼紫檀造的,一雙可值千金。他今日穿屐時見兩齒中的一齒不知何時被碰壞了一塊,說自己穿起來會覺不適便讓人給扔掉了,自己又穿了一雙新屐前去祓禊了。”

我自言自語:“是麼?穿了一雙新的啊。”

唉,天竺小葉紫檀,木色深紫至烏,木質紋理全無,摸之光滑似陶,奇異無比,世人皆愛之,寸木寸金。因此木多年纔可成材,所以可謂是‘有價無貨’。

但上品高門子弟仍是趨之若鶩,無人不爭用這紫檀來制屐或其他物件。獻之他擁有的紫檀木屐,應是也有不少的。

只不過,他若扔掉一雙那便總歸是又少了一雙,日後屐少了,他還是要添置新的,豈不又要花錢去買?一雙木屐,足夠換來府內全部僕從的多月月俸了。

見我沉思,暮顏問:“公主想要怎麼辦?”

放下了玉刀,我手指捏起了一點細膩如無物的米粉,又嘆息道:“我又能如何?穿衣要錢、吃飯要錢、養伎要錢。。。。。唉,算了,我改日裡去勸勸獻之,看看能不能勸得他去換穿用其他好木頭製造的木屐,這樣,應是能省下來一些錢的吧。”

暮顏道:“我是真的很不明白,公主您何不與駙馬爺說個清楚呢?您何必要一個人整日裡爲錢糧而着急呢?”

“我還是那句話,若是說了實情的話,獻之他也想不出主意來補救,因爲這是聖旨說的各人俸祿都必須減半,誰都不可以例外。除了會幹着急之外,獻之還會忍了自己的諸多喜好。他一向風流慣了,我不想讓他。。。。”

正說着話,卻有僕人前來通報說獻之已從府外回來了,只不過又是喝的大醉而歸。我與暮顏便迎出門去,見此時的獻之衣衫盡敞,裸肌露體。

我蹙眉,視線不禁落到了他的雙足之上。那年因爲冒入火中救我而事後又未能及時得醫治,他便落下了足疾,雙足可見有不潔的斑駁舊疤。

暮顏對我說:“公主,您看,駙馬腳上的屐不見了。”

我這才注意到獻之的腳上竟無屐,暗說許是他喝醉了之後把屐丟在了遊玩的地方吧。

唉,又少了一雙啊。

獻之正在大笑吟詩,看來他今日玩的應是很是盡興。走近了之後,他執了我的手拽着我走去花園,說是多日未見了他想要去看看自己養的那幾只大白鵝過得好不好。

我掙脫不得,又怕會拂了他的好心情,便只得隨了他的意思。

二人站在碧波盪漾的湖邊看白鵝嬉戲水中,他乘着酒興學着鵝叫,隨後又快樂地問我:“怎樣?福兒,我學的像也不像?”

我笑說:“像,像,像,若是我閉了眼睛,準會認爲你就是一隻大白鵝呢!”

他哈哈大笑,遂又踱步到湖邊的涼亭之中沿石階一步步向下走。

坐在一層石階上,他將自己的雙足浸在了水中。怕會有意外,我一直都緊跟着他。他拉着我也坐下,我雙足浸水,鞋襪俱溼,只覺湖水微涼。

二人偎着彼此,他與我談起了今日曲水流觴遊戲之中的許多趣事,說自己未曾作得任何詩文,連字都未曾寫下一個,只是看別人展露文采。

我安靜地聽着,過了一會兒,卻聽微有鼾聲,竟是他自己說着說着話便睡着了。

他的頭依於我的肩上,露出的半張臉上神色安詳且寧靜。因他醉了酒,白皙的面上沾染片片紅暈。鼻翼微張微合,呼吸順暢。

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我耐心地等他醒來。

幼年時第一次見他,他直白地說我是一個‘醜娃娃’,而不懂事的我那時尚不知何爲美、何爲醜。記得,王會稽曾賞了他一個‘暴慄’,他叫的很痛。

後來,我喜歡上了他,莫名地,一直都盼着能與他常相見。每一次見到了他,我的心內便會歡呼雀躍不止。那時候,我很嫉妒郗道茂,很嫉妒很嫉妒,我還怨恨他二人的感情怎麼會那樣深。

當年的那些強烈情緒與感覺,到了如今,我都已無法能體會到了,只是偶爾會想起自己曾有過那些感覺而已。

唉,快三十年了啊,可,怎麼好似也只如一眨眼的時間,我們卻已是物如常、人卻已非了呢?

忽而聽見夢中的他似是在囈語,我便側耳傾聽,聽他低低地喚了一句‘表姐’。

我無聲哂笑,哎,若我真的是有心要與她去爭他的話,那麼,如今看起來,贏了的人該是她。因爲,他夢中還記掛着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二人往年中的舊事。

雖是我與他結爲了夫妻,不過,我們二人心裡都很清楚,我們只是每一日彼此在過自己的日子罷了。互相有禮、尊重。

若我當年不是那麼地爭強好勝想要報復她對我的狠心的話,那麼,現在她與他二人應是過得很幸福吧。

而我呢。。。。。。我不知自己會怎樣。

或是當年我沒有選獻之而是選了從未有過感情羈絆的謝玄,如今看着他整日在思念女賜姐姐;或是當年自裁成功,於人世再無任何牽掛;又或是我削去了長髮,在某一處的寺廟內了卻餘生吧。

只是。。。。將臉抵在了獻之柔軟的發間,雙目凝視着他侵在水中的雙足,我悲哀地想,唉,是誰的錯,讓獻之受苦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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