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半的時候,來了四名警察,兩男兩女,我看到他們也沒逃也沒幹什麼,就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你們之中誰是童詡?”爲首的一名警官我認識,還是第一次進局子審問我的那個中年人,他看着我們所有人問道。
“我是!”我舉手答道。
“看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又是你,走吧,跟我們走一趟。”這個警官對着我說道。
“警察叔叔,等等行嗎?我兄弟正在搶救,等搶救回來再走行嗎?”我一臉苦澀的看着這個警官,一夜沒睡,我黑眼圈很重。
他有點不樂意,不過可能是杜義欽找顧家的人先打了電話,他點了點頭,答應了。
下午兩點,終於,醫生終於出來了,警察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站在一邊等着,倒是挺尊重我。
我們一羣人都圍了上去,醫生擡頭看了看我們,臉色不太好,也難怪,累了一夜任誰誰都不好。
“醫生,怎麼樣了,醫生?”我們一羣人都七嘴八舌的說着。
“呃……對不起,我盡力了。”
一句話,我們所有人的聲音立刻戛然而止,我鼻子一酸,心頭一冷,兩道淚水就流了下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不知道其餘人的反應,反正我腦子裡不停的迴盪着昨天晚上來醫院的時候,麻子說的話:“阿飛,我不想死,我還年輕,我不想死。”
護士推着車慢慢走了出來,上面蒙着白布,車一出來,方陽就上前攔着了護士,他掀開了白布看了看,哭了出來,癱軟的跪了下去。
我們其餘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站着,流淚,我拳頭緊握,頭低的很低。
“兄弟,好走!”鐵良突然大叫了一聲,頓時,我們所有人都擡頭看着他,他的身體慢慢矮了下去,單膝跪在地上,身體慢慢的顫抖。
醫院這個時候,這個時間段,也有不少人,鐵良突然這麼一叫,許多病人和路人都轉頭過來看,有些人還笑,可能覺得鐵良是傻逼,他們懂什麼。
“童詡,你可以……”
那個警官剛剛開口說話,林濤卻是緊跟着鐵良,慢慢跪了下去,他硬生生停下了話,之後,我們幾個都不由自主的矮下了身體。
“兄弟,好走!”
齊喝喝的一聲,這一聲充滿了霸氣,牽絆,思念,訣別……
本來醫院是不讓大聲喧譁的,可是現在我們弄的幾乎人人皆知,路人看我們本來是一副傻逼的神色,不過很多男人看到我們齊喝喝一聲兄弟,好走。
他們的神色完全改變了,對我們只是敬意。
突然,鐵良拿出了一把小刀,狠狠的捏在手裡,猛的一劃,他邊上的那個小護士還啊了一聲,似乎是阻止鐵良,但是已經過去了。
我看到鐵良高高的舉起左手,一道鮮血的血液從他的掌心之中慢慢滲透了出來,滴落在了地上。
“這些人是幹什麼?怎麼弄的還跟古代一樣,一個個的單膝跪着,還割手!”我聽到周圍一個剛從病房出來的女人,小聲跟旁邊的那個男人說話。
“你懂什麼,這是兄弟離別。”那個男孩不屑的對女人說了一句,而後又認真的看着我們。
鐵良擡手把刀子丟到了我們後面,肖寧接着之後是夏藍天,都沒有絲毫的猶豫。
輪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哭成了淚人,渾身顫抖着,我把一切的怨恨都放在墨展身上,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伴隨着這一刀,我死死下的下定決心。
我把刀子遞給了大娘,而後大娘給林穎。
一羣人就這樣單膝跪着,直到刀子丟在地上之後,這時,鐵良突然大聲叫道:“兄弟,十二太保在此爲你送行。”他的話音落下,我們居然心有靈犀的同時大吼了一聲:“兄弟,好走!”
周圍靜靜的,伴隨着我們的話音落下,一滴滴鮮血被擠在了地上,一滴滴的代表着我們的決心。
做完這一切,鐵良親自推着車,他轉過頭來的時候,也已經是淚人,淚水還不斷的流着,我是第一次看到鐵良哭。
他們都跟着鐵良去太平間,我想跟着,不過卻被這個警官拉住了,跟着他們就走。
我坐上了警車,心痛極了,旁邊那個女警拿着紗布給我包紮手,我都沒有在意。
“你們這羣混小子,倒是挺重義氣的,也不看看剛纔是什麼場合,在醫院裡就大吼大叫,不過我喜歡。”警官開着車,平靜的對我說着。
“童詡,這一次因爲武城顧家的攙和,我去只和你做個筆錄,你就說你是正當防衛,是他拿着槍打你,但是扭打之後他開槍打的卻是他自己,知道了嗎?至於中間怎麼編,你自己想吧。”警官又這樣說着,絲毫不忌諱車內的其餘警察。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滿腦子都是麻子,麻子。
麻子,從小孤兒,收養的奶奶先出了車禍,一生就想給他爺爺奶奶買一套房子,可是直到陰陽相隔,他也沒完成這個夢想。
每每我想起麻子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痛心,痛心。
“混小子,我問你,努力這麼久,還沒把墨展給端掉啊?”警員突然開口問我。
他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由的緊握着拳頭。“等着,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宰了他。”
“話說的挺霸氣,我等着,只要你能給我證據,我幫你斷掉他。”
“不需要外人插手,這是我們兄弟內部的事情。”
就這樣,我跟着他們回到了警局,做了筆錄,瞎話謊話一籮筐的編着。
下午五點的時候,我出來了,我給林濤他們打電話,他們說已經在火化場了,讓我想個理由,去給麻子的爺爺解釋。
我在路邊買了一箱子的啤酒,易拉罐裝的,我抱着啤酒,一邊走一邊喝,喝完一灌接着一罐。
我不知道該怎麼給麻子的爺爺解釋,本來還算完整的家庭,現如今居然變得支離破碎,我總不能告訴麻子的爺爺,告訴他麻子是被槍殺的,我需要麻子的病歷。
我給林濤打電話,問他麻子的病歷在哪裡,他說連同死亡報告一起都放在家裡了,鑰匙在窗戶臺上,他說他回來了一趟之後纔去的火化場。
回到家屬院之後,一箱易拉罐啤酒已經喝的七七八八了,我靠着林濤的牀坐,看着天花板,想着麻子,想着濤子的爸爸媽媽,想着大壯想着升子。
一切都是墨展,都他媽是他,墨展以及梧州的鄧建忠,我就算變成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喝完最後一口,我朝着箱子裡摸了摸,已經空了,不知不覺的,我居然喝了一箱。
屋裡黑洞洞的,天已經黑了,我有點暈有點醉,想着麻子就哭,嚎啕大哭。
我拿着手機看了看,已經九點了,心裡想着麻子,站起身體,搖搖晃晃的出了林濤家,把鑰匙再放到外面的窗戶臺上,下了樓。
麻子的爺爺在家,還正在做飯,他絲毫都不知道麻子的情況,不知道麻子現在怎麼樣了。
我站在門口猶豫着,手裡拿着病歷和死亡報告來回猶豫着。
“濤子,你把這種事情讓我來做,我……”我自言自語的看着手裡的兩個東西,又流淚了。
“爺爺,我來做,你快歇着。”一個女孩的聲音,我知道這個聲音,是小麗,小麗居然也在麻子家。
“這……”這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進去了,小麗居然也在。
“小麗啊,你不是給麻子繡那個衣領嗎?快快回屋,你先去吧,我來做……”麻子的爺爺問。
“我繡完了的爺爺,你快讓我來吧。”
我聽着他們兩個人在院子裡相互謙讓着,我靠在麻子家的圍牆上默默的點燃了一支菸。
靜靜的等着,想着理由,到底怎麼交待,怎麼交待。
“阿飛,你在這幹嘛呢?”突然一個聲音,我下意識的一愣,急忙把病歷和死亡報告放在身後,定睛一看,居然是瘸子哥。
“瘸子哥。”我對着他叫了一聲,搖頭說道:“沒事。”
瘸子叼着煙,說話間煙也跟着一動一動的。“藏什麼的,來,讓我看看,別告訴你給那個小妞寫情書了,還這麼俗啊?”
瘸子笑着說,邊上有個路燈,他拿着病歷和死亡報告到路燈哪裡看,臉色突然變得,笑意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黃,他這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我靜靜的站着,呆呆的看着瘸子哥,他站在路燈下流淚了,雖然表情一臉嚴肅,可是我看到了,兩道淚水。
突然,他深深吸了吸鼻子,朝着我走了上來,把病歷和死亡報告交給我,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麻子白血病,搶救失血過多死的。”我低聲說着,並沒有給瘸子說實話,這件事情吧,我覺得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瘸子沒有說話,點頭問我:“麻子現在在哪?”
“濤子他們帶他去火化場了,過會兒應該就回來了。”我也一臉苦澀的說着。
“站在這,是不知道怎麼跟麻子爺爺說吧?”瘸子哥點燃了一支菸,給我遞了一支,問我。
“是,麻子的女朋友也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反應。”我捏了捏鼻子,拿出來衛生紙,使勁擦了擦。
“快點去吧,等下麻子回來,更突然了。”
我點了點頭,長舒了口氣,下定了決心,朝着麻子家的院子走了上去。
我進來了,小麗和麻子的爺爺已經做好了飯,正在屋子裡吃飯,院子裡有點黑,他們沒看到我。
我慢慢走了上來,到了門口,他們聽到了動靜,小麗和麻子的爺爺轉頭看着我。
“呀,阿飛,你吃飯了沒有?快來吃點,見麻子了沒?”我看到麻子的爺爺正要開口說話,小麗卻搶先一步,開口問我。
“我……吃過了,那個,爺爺小麗,我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別激動。”我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說着,一臉苦澀的吞了吞口水。
“行,你說吧。”麻子的爺爺放下了碗,認真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