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坤宮。
羽洛兩人隨着王后的娘娘隊伍行走,一路上倒是沒有遇到阻礙。
待入了梓坤宮後,柳君也只是淡淡地往內堂一指,叫二人把東西放在香桌上即可。
照做之後,羽洛與侍衛本想就此退下。
可君王后竟又發話了。
“你去把屋門關上吧,本宮有話要對這二人說。”君王后這是對莫姑姑說的。
“是。”莫姑姑嘴上應了,可心裡頭卻不以爲是得很,王后娘娘和兩名可疑之人有什麼好說的?
她按照吩咐屏退左右,關上了門,自己卻幾步走回到娘娘身邊。打量羽洛二人的目光仍然不乏嚴厲,看架勢,就好像隨時準備護駕一般。
柳君將莫姑姑的舉動看在眼裡,不怪也不言,隨她去了。
這時候,倒是羽洛二人渾身不自在。兩人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進退不得,只好往王后娘娘面前弓着腰一站。
在堂上落座的柳君,眸光就沒有離開過羽洛的腰跡。比起在奉央宮的時候,她的眼神更加直接,更加堅定。
半晌之後,柳君才幽幽地說道:“你以爲,你這般打扮,就能瞞過本宮麼?”
“啊?”那一瞬,羽洛的心又停跳了一下。
她與侍衛相覷一眼,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
羽洛呆呆地望着柳君,比起莫姑姑的眼神,這位王后的眸中沒有絲毫敵意。
“行了。”一頓之後,柳君又繼續說着,“梓坤宮裡從來不是看重宮禮的地方,既然來了,就坐吧。”
“娘娘?”這時候,莫姑姑完完全全懵了。一向好靜不喜與生人打交道的娘娘,怎麼今日變了?
在場的侍衛也如雲裡霧裡。
倒是羽洛,突然間,散發出一種隨遇而安的飄逸感。
“謝娘娘。”她回了一聲,逕自撿了離柳君最近的座椅坐下。
這?莫姑姑口中含着一聲“大膽”,再瞥一眼柳君。
要不是娘娘在,她定要喝止這無禮的小廝!
一名小小的少監,無功無祿的,竟敢在娘娘面前入座!
這簡直就是反了!
“什麼時候入宮的?”相對於莫姑姑的緊繃,柳君悠閒地進了一口茶,徐徐問道。
“今早。”羽洛如實作答。
就這二字,頓時又驚了旁聽的兩人!
莫姑姑驚她才入宮一日,就敢在王后娘娘面前如此自如;而侍衛則是驚於她的老實,這種事,是能隨口就與王后娘娘直說的麼?
皺了皺眉頭,侍衛也只能在羽洛身後站着,默默聽着。
“今早?”柳君顯然有些意外,“才幾個時辰,你就連王上的寢宮都進出了一遍?”
君王后的問話正合了莫姑姑的猜測,她在腦海中想象着該少監,在王后娘娘的盤問之下,狡辯不成又跪地認罪的模樣。
可偏偏,莫姑姑假想的,一幕都未能在梓坤宮中上演。
“這也是不得已而爲。”羽洛跳過了“狡辯”的步驟,直接“認罪”。
“嗯,宮中之事,不得已居多,也難怪你。”柳君道。
兩人的對話進行到這裡,旁聽者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先是“少監”若無其事的認罪,而後是王后娘娘若無其事的諒解。
這二人,到底唱的是哪一齣?
莫姑姑看看侍衛,侍衛有看看莫姑姑,兩個本來挨不上邊的人竟在這一刻有種同一陣營,同驚同惑的感覺。
“如此說來,年初的那場火,是你放的?”柳君突然轉了話題,她口中的火,正是燒燬澄凝宮的那一場。
果然,君王后早就看出她的身份了。
“不錯。”羽洛先答後問,“娘娘是如何看出來的?”
畢竟,現在的她,連容貌都不同了。
柳君又喝了一口茶。
茶碗空了,莫姑姑卻顧不上斟。
耳聞着那少監的罪行已然到了“放火”的程度,娘娘爲何還能如此淡然?
莫姑姑心跳加速,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誰知道那“放火”之人,會不會突起歹心,再行其他的歹事?
可這時候,柳君卻不着痕跡地推了她一把。莫姑姑之前,已經擋到她的視線了。
“原來,那場火是刻意而爲的啊,這就難怪了。本宮還道你已經不在了。”
柳君感嘆一句,而後才就羽洛方纔的問題作答,“這宮裡真心喜愛彰兒的人沒有幾個,臨危期中,你卻還能在奉央宮前徘徊,也算彰兒的天祿香囊沒有護錯人。更何況,無論相貌怎麼改變,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一言說罷,柳君的眼神又繞到了羽洛的腰間,盯着那個曾經伴過彰兒的香囊,她的神情是那樣柔和。
“原來皆因這個香囊啊。”羽洛恍然大悟,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物件,讓君王后認出了她!如今之際,這絕對是一件幸事。
天祿香囊?那不是最後給了宸妃娘娘的東西麼?
相貌改變?那眼前的人,難道是?
莫姑姑聽到此,逐漸豁然。到這時候,再回味兩人之前的對話,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了。
“娘娘,她是——宸妃娘娘?”莫姑姑不是個經常在主子面前插話的人,今日是驚到極限了,纔有了例外。
柳君看一眼羽洛,再看一眼侍衛,顯然那侍衛是宸妃信得過的人,而後才微微點頭。
“你現在有何打算,要出宮麼?”柳君接着問羽洛。
“是。不過,如今天也黑了,恐怕各大宮門也都關了。”
“天黑不是問題,要出宮總有辦法的。”柳君道。
“那麼說,娘娘有辦法?”
“本宮再怎麼說也是後宮之主,這點事還是辦得到的。”
“那就多謝娘娘了。”羽洛看一眼侍衛,轉回頭又問了一句,“娘娘難道就不問問我此次入宮是爲了什麼?”
看着羽洛,柳君淺淺地笑了。“宸女入宮,總不會是爲了遊園吧?你辦你的要事,本宮無需問這些。”
羽洛聞言,不禁作揖謝道:“娘娘的大恩,無以爲報。”
“回報?”柳君這一刻又笑了,“你錯了,是你搭把手在先,本宮不過是還你一次舉手之勞罷了。”
她說着指指香桌上的香爐燭臺,隨後又吩咐了莫姑姑幾句,要她抓緊將羽洛送出宮去。
夕陽眼看着要落到盡頭,時間不多,莫姑姑讓羽洛換了宮女的裝束,也好以此躲過讓那些追捕少監的侍衛。
另一方面,又問了侍衛的打算。那侍衛只是盡領路的責任,見沒自己的事了,便先行退下。
換裝之前,羽洛還想到了小筒子,生怕自己牽累到她,於是請莫姑姑遣人去問詢他的意思,要不要一同出宮。
當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羽洛前去與柳君告辭。
“娘娘,您在晟宮中要保重啊。”羽洛說。
柳君看着女裝的她,不得不讚一聲“美”,難怪,連王上都要四處尋人。只是這所謂的龍恩,對絕大多數女子而言,是禍不是福啊!
迎着羽洛的目光,柳君點點頭,又催着她快走。
羽洛叩拜一下告別,走出兩步,卻再次頓住了。
“娘娘,我還有一事想問。”羽洛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來。
“說吧。”柳君說。
“是關於引文王妃的事,聽說她入宮面見太后娘娘後,就再沒有出宮。不知娘娘您可有王妃的消息?”
“引文王妃?”君王后沉思一會兒,“確切的消息倒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羽洛見王后似有難言。
“不過……如果引文王妃是在太后那裡失蹤的話……據本宮所知,在康寧宮裡,是有一座暗牢的……”柳君不想說,是不希望有人爲此反險。
“暗牢?”羽洛聞言,也沉靜下來。
她在心裡反覆想着,難得入宮,要不要趁次機會,將王妃也救出去?
不是她想做好人,而是引文王妃的安危,關係到她與自大鬼之間的心結。一日不能將王妃安排好,她倆就難有安樂自在。
羽洛蹙眉而思,柳君卻仿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
“康寧宮的暗牢守衛森嚴,要救一個人談何容易。憑你如今的處境,還有這般餘力麼?”
柳君一針見血,當即將羽洛不切實際的想法拉回了正道。
也對,她身上還懷揣着廢太子詔這般重要的東西,這種時候,不宜再以身犯險了。
“娘娘說得對。”羽洛又一次謝過王后,跟着莫姑姑,匆匆離去。
望着她的背影,柳君踱步到了院中。
暗黑的天空中已經有繁星眨眼。她擡頭看着,看得十分專注,就好像其中一顆是彰兒化的。
不知是星象所示,還是柳君所期,她長嘆一聲,幽幽呢喃:“王上的大晟天下,終於要走到盡頭了啊!”
——
——
次日天剛亮,宣於嶙隨意找了藉口免朝,卻在書房中拍案而起。
“你說什麼?哪裡都找不到人?一個女子,能躲到哪裡去?”他衝着小棱子又喊又嚷,心情簡直差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還飛得無影無蹤,能讓人不氣麼?
這一切還是在他寢宮中,當着他的面發生的!
連一個女子都掌控不了,這傳出去,叫他爲人君的面子往哪裡擱?
“王,王上。”小棱子戰戰兢兢,“奴才等人已經將後宮都翻遍了,由其是御膳房,不論男女,一個不漏,都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