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芮涵就三番兩次要這個小莊子過去祐荻宮伺候,我們這回突然成全了芮涵,會不會讓宣於崇起疑?”
都說人是吃一塹長一智,最近宣於嶙身邊發生了不少逆反之事,令得他多疑起來。
“應當不至於吧。宣於崇不是多話的人,就算是芮涵,也未必會把這些小事說給他聽。”
關於這一點,太后的分析並沒有錯。
宣於嶙聽後漸漸放下心來,這纔回到了應對之策上:“母后,那明日宣於崇要來辭行,寡人當如何應對纔好?”
“拖。”太后只一個字就算作答了。她稍頓之後,反問道:“倒是王上,扳倒西岐王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母后,大致都辦妥了,寡人本想着明日就在朝上起個頭呢。”宣於嶙答。
“這還真是趕巧了。”太后說,“宣於崇如今也急於回西疆了,你明天且先拖上他一拖。實在不行,就拿彰兒不在了說事兒吧。宮內最近人丁不旺,讓他多留幾日。記住,無論他怎麼問,你都不要給他任何確切的時間,咱們就是要讓他着急,迫使他狗急跳牆。”
“拖?”宣於嶙有些不解,“那,咱們向宣於崇發難的事,也要再延一延?母后上回不還說要快點下手的麼?”
“明日王上若想在朝上先隱隱打個伏筆,也未嘗不可。”太后道,“不過,還是先不要把話說得太明,一來給大臣們一個接受的過程;二來嘛,宣於崇一旦吐露出離開沛都的心意,我們不正好又多了一條‘畏罪’的說辭?葵妃剛死,他就急着回西疆,不正好方便我們把兩者聯繫在一起麼?這一回,絕不能讓宣於崇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這倒也是,不過,萬一他真的‘狗急跳牆’……?”宣於嶙還是有些不放心。
“那豈非更好?到時候我們抓他一個現行,再將製造假廢太子詔書,假冒先王名義,惑亂朝綱、意圖舉事的罪名一併扣上,看他還能否有活路!”
太后眼神凌厲,與前一刻提到彰兒時的神貌判若兩人。
“對,母后說得對!”宣於嶙說着,細想之後,又問了,“對了,母后,萬一宣於崇那裡有動靜,我們要如何得知?他總不會天天去芮涵那裡報到,把什麼都當着小莊子的面吐露吧?”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這位十一弟胃口可不小。他非但要自己離開,還妄圖帶着宸女一起走。昌琪宮裡沒有我們的人,可澄凝宮裡有!西岐王再狡猾,一旦多了條尾巴,就不再難以琢磨了。”太后道。
宣於嶙聽後也點頭稱是,但提及宸妃,他還是有些不屑:“這宣於崇也是,挑誰不好,竟然要帶着宸妃走。這等醜人,也虧他看得上眼!”
“王兒此言差矣。”太后搖頭道,“哀家早就說過了,宸女首先是人民的信仰,其次纔是女人。在這一點上,宣於崇看得比你通透!他要是帶走了宸女,將來僅‘宸女輔明主’一條,就可以讓他師出有名!”
“這——這可是,絕不能讓他得逞啊!母后,宸妃那裡……?”宣於嶙總算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放心吧,澄凝宮裡一直都有人看着。一個小小的宸妃,若是敢動異心,絕逃不出哀家的手掌!”太后說得篤定。
宣於嶙見母后如此堅定,毛躁的心終於放下了。
離開康寧宮後,他一邊盤算着廢太子詔的事,一邊組織着言辭,打算坐等西岐王前來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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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宮中,王上才離開,太后突然想起了什麼,對着琪姑姑道:“琪兒,公良老將軍的生祭也快到了,你抽空去看看太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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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
一道響雷劃開了沛都的清晨,嘩啦啦的雨聲伴隨着陣風而行,似乎在預示着此日的不同。
乾祺殿上正是下朝的時候,宣於嶙已率先離去,其餘的臣子們也陸陸續續離開。
大部分官員在禁宮之內是需步行的,但到了大司卿或博史令的官階,隨行官轎會停留在候朝室外,等待大人下朝離宮。
烏濛濛的天色讓宮巷中維持了掌燈的狀態,轎伕們一個個頭戴斗笠,身着蓑衣。在這樣的天氣裡行走,也真是難爲他們了。
王罕一次次掀起轎簾的邊角,放眼打探前方。平時一刻鐘就走完的路程,今天卻顯得格外漫長。他暗自嘆息一聲,這人吶,就是經不起心虛。尤其是像他這種一輩子正直坦蕩的人,幾時做過偷偷摸摸的事?
小事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從宮內偷渡人出外了,都是形勢使然吶!
王罕在轎中惴惴不安,因爲此刻爲他擡轎的“轎伕”當中就有西岐王爺。
王上已經藉着遇刺的機會,查禁出入宮中的各大關門,明裡是清查逆賊,可實際上就是爲了不讓西岐王出宮。
朝堂上,收編馬族的政議也在進行着。如果西岐王爺到這個節骨眼上還不想法子回西疆,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轎子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前行,轉眼間已經到了宮門口。禁衛正在挨個兒檢查出入者的通行令牌。
官轎在宮門前緩緩落下,爲首的轎伕把腰牌一遞,禁衛立刻就恭敬地過來了:“是王大人的轎子啊,那個,不介意我看一眼轎子裡邊吧?”
“這可是博史令大人!你們還要查轎?”轎伕問。
“這個,實在是對不住了,大人。最近宮內在肅清逆賊,上頭的命令,凡是出入的人都要查,不論官職大小。我一個小宮門守衛也不好亂了規矩不是?”禁衛說得很是客氣,畢竟能出入宮廷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轎伕還想爭辯幾句,可這時王罕掀起轎簾說:“不礙的,要查就查吧,我一個老頭子,也沒什麼好隱藏的。”
禁衛聞言,也不含糊,當即伸着腦袋往轎中張望了幾下,這才點頭哈腰地道:“王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了,小的也是例行公事。”
“你行自己的職責並沒有錯,沒什麼對不住的。”王罕說着重新放下了轎簾。
這邊禁衛還堆着笑臉,正要退後,餘光掃到了幾名轎伕身上。
王大人的轎子天天都打這裡過,攏共就這幾個轎伕,他也是見過的,怎麼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