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婷宮內。
莫茹嫺已經換上了粗衣麻布,所有的金銀細軟都被摘下,內府已派人前來一一點收。
平時對着她又是行禮又是跪拜的少監宮女們,這會兒見了她,好像避瘟神一樣個個唯恐躲之不及。就算照了面,也當沒看見似的,側着身子就繞過去了。
“卉兒,我的木梳呢?”莫茹嫺在桌前翻找着,因爲沒有了常用的髮飾固定,她散落的髮絲顯得凌亂。
“卉兒?”卉兒不像之前那樣答應,使得莫茹嫺又叫了一聲。
等待了片刻之後,她還是不見卉兒的身影,等不及了,就氣沖沖地跑去卉兒的房間找人。
只見卉兒正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內府的人剛走,不僅僅是茹嬪的日常用物被收,就連她的房間也被掃過了一樣,一些專供宮女的飾物都被清點收回。
“卉兒,你怎麼在這兒,我的東西你收拾好了麼?”莫茹嫺依舊頤指氣使。
可卉兒似乎並沒有理睬她的閒心,只管做着自己的事。
“卉兒,你聽見我說話了麼!”莫茹嫺提高了語音道。
“聽見了!”卉兒緩緩回頭,早就沒有了之前的乖順。
要說她也是命苦,原以爲跟了茹嫺能有好日子過,誰知道茹嬪先是不得寵,整天在蘭婷宮裡作威作福。後又出了害人不成自食其果的事,自己被貶爲宮奴不說,還連帶着她這個做下人的也跟着受罪。
都落魄到這地步了,難不成還要拿她當主子供着?
“聽見了,怎麼不回話?”一邊的莫茹嫺雖然換了打扮,一副婢女模樣,可主子的脾氣並沒減少半分。
“回話?”卉兒轉過頭,嗤笑一聲,“怎麼?你以爲自己還是主子呢?咱們現在,都是浣衣院的宮奴,要是按入宮的年歲算,我還早你兩年呢!”
“你!大膽!你簡直是反了!”莫茹嫺沒料到卉兒翻臉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她氣上心來,伸手就要摑掌上去。
可卉兒也不示弱,一把將她擋住了!
莫茹嫺到底是金枝玉葉,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比力氣,哪有可能得勝?
但見卉兒緊接着一推,推得她連退三步,當即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莫茹嫺喘着粗氣起身,哪肯就此罷休?
她正吵吵嚷嚷,要衝回去教訓卉兒的時候,就見蘭婷宮門口的少監已經靠近了說道:“莫茹嫺,卉兒!你們二人都收拾好了嗎?葵妃娘娘已經駕到了,還不快快出迎。”
聞言,卉兒急忙跟着傳話的少監去了,她一個宮奴,怎敢讓葵妃娘娘好等?
而莫茹嫺卻是不緊不慢的。
葵妃?!哼!要我莫茹嫺去迎她,門兒都沒有!她磨磨蹭蹭而行,散漫的樣子讓傳話的少監都看不下去了。
少監於是提手推了她一把,好不客氣地催道:“走快點兒,磨蹭什麼呢?”
莫茹嫺一個趔趄往前,好不容易站穩了,立即回頭瞪了少監一眼!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不到就些個奴才,如今都敢騎到她的頭上來。正是滿肚子怨氣的時候,兩道身影說說笑笑地闖入了她的眼中。
是戚霜兒,還有葵妃。看她們現在親密的樣子,根本是早就相熟!
“戚霜兒,你這個賤人,還有臉過來?”莫茹嫺迎面就是破口大罵。
“大膽!葵妃娘娘駕前,還敢這等無禮,真是沒規矩!”少監見狀,連忙訓斥於她。
可葵妃卻好似不在意,竟攔下了少監,輕描淡寫地道:“不礙的,有什麼話,就讓她說吧。也省得都藏在肚子裡,憋壞了。”
說着,葵妃拉着霜兒撿了椅子坐下,又補了一句:“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太后的親戚,這點面子總是要給。至於規矩嘛,等她到了浣衣院,自然就會學好的。”
少監聞言,瞪了莫茹嫺一眼退下。
而這邊莫茹嫺見葵妃與霜兒二人得意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開口,就先拿戚霜兒開了刀:“戚霜兒,枉我與你還親如姐妹,你竟然背叛我,與葵妃攪在一起!”
“親如姐妹?那莫‘姐姐’你可真是另類啊。”霜兒帶着冷笑回道,“在‘妹妹’我的薰香裡下致頭疼的藥,又在我治頭疼的藥里加了寒藥。你對我這個‘妹妹’的照顧可真夠無微不至的。”
“哼,那算什麼?要早知道你是葵妃身邊的一條狗,這寒藥我還下輕了!”莫茹嫺見事情敗露,也無需解釋。宮中的世界就是這樣,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如今的她已經在谷底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一條狗?哼。”霜兒對她的用詞也不反駁,只是順着她說的話嘲諷回去,“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說到底,你不也是太后身邊的一條狗麼?而且,還是一條棄狗!”
“你!”莫茹嫺眼見說不過霜兒,將目光一轉,又衝着葵妃去了,“江葵,你真是陰險毒辣。刻意將霜兒塞到我身邊,就爲了拖我下水!”
“拖你下水的不是本宮,而是你自己。”葵妃冷眼相對,“若不是你自己屢屢要害人,又怎麼落得如此田地呢?本宮讓霜兒到你身邊,不過就是防着你使陰招,權屬自保罷了。”
“好一句‘權屬自保’!我害人,那還不是被你逼的。再說了,你就沒有害我麼?”
眼見霜兒與葵妃在一起,之前的一些事也涌上了莫茹嫺的心頭,令她恍然明悟。
“本宮幾時害你了?”葵妃徐徐說道。她悠然的神情正好與莫茹嫺的激動成了對比。
“你還敢否認?太后大壽的時候,你刻意叫霜兒去你的華昀宮,故意叫下人把一柄玉如意給池兒看了,說是你要送給太后的壽禮。誰曾想到最後送玉如意的竟是宸妃!你——還說沒有害人之心?”
莫茹嫺指着葵妃問道,現在想想,這一件事,就是她失去太后信任的開始,令她一直耿耿於懷。
“都這麼久的事了,你竟然還記得。”葵妃說,“這麼說來,當時打碎宸妃壽禮的人就是你咯?”
“好一個不打自招!”霜兒在一旁也“贊”了一句。
可此時的莫茹嫺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
“是我又怎樣?還不是拜你所賜?是你故意放了假消息給我,讓我誤以爲那玉如意是你的!”
“哈哈,好一套賊喊捉賊啊。這真是本宮最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葵妃笑着與霜兒對看了一眼。
“本宮放假消息?哈哈,莫說本宮壓根兒就不清楚有這等事,人家宸妃要送什麼,本宮怎麼會知道?就算真如你所說,我故意把宸妃的壽禮說成是自己的,那又能怎樣?你若是沒有害我之心,會聰明反被聰明誤麼?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己害了自己麼?”
因爲江越的事,葵妃對莫茹嫺相當不客氣,每一句話都生生戳在她的脊骨之上。
“你——你們兩個——!”莫茹嫺當下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指着兩人氣結。
“我們?我們兩個怎麼了?”葵妃還不罷休,繼續拿真話噎人,“是你自己害人不成反作繭自縛,怪得了別人麼?你若是安安分分在蘭婷宮待着,誰又能把你怎樣?”
江葵說着,起身走到莫茹嫺跟前,幽幽再道:“話說回來,本宮在這裡陪你說話,也好一陣兒了,怎麼也不見你這個‘宮奴’給本宮行‘跪禮’啊?”
葵妃說着,眼神若有似無飄向一旁正跪着的卉兒身上,當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要莫茹嫺也照着做。
但莫茹嫺又怎會情願?
“你休想!”她脖子一梗,並未理會。
“大膽!娘娘讓你跪,還不快跪!”一旁的少監見狀,連忙發話,霎時間,兩名內侍靠近,一人一邊摁住了莫茹嫺的肩膀,要把她壓跪下。
莫茹嫺掙扎了幾下,人是跪下了,可嘴裡還不乾淨,嘟嘟囔囔個不停,一雙杏眼直盯着葵妃,看得人發毛!
“想不到你還挺有骨氣的。”葵妃手一揮,讓少監們下去了。
“只是不知道,這份骨氣能持續多久?”葵妃冷笑着說着,輕輕轉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因爲葵妃娘娘的言語停頓,蘭婷宮內,剎那間安靜了一陣,靜得連宮門之外的貓叫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的,最近,怎麼連貓都敢在本宮耳邊聒噪!”葵妃的眼神往宮門外一瞥,語氣陰鬱無比。
一想起江越的殘腿,她便神色晦暗,對着少監語氣平平地下了命令:“你們幾個,去把門外的貓給本宮抓進來。這等不懂規矩、擾人清靜的畜生,怎麼可以讓它在霜兒妹妹的蘭婷宮外閒遊呢?”
少監們捉貓費了些功夫,葵妃就在蘭婷宮內與霜兒喝茶說笑,對在堂下站着的莫茹嫺視若無睹。
過了近半個時辰,少監們才氣喘吁吁地回來交差:“奴才們該死,讓娘娘久等了,這小畜生實在狡猾,奴才們追了好久才追上。”
“不礙的。”葵妃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小貓,眼露寒光。
“娘娘,打算怎麼處置這個畜生?”少監問。
“這小東西,叫得人心煩,也該教教它規矩了。”葵妃徐徐道,“就把它的牙都拔了吧。”
“是。”少監們領了命下去。
不一會兒,堂外傳來陣陣嚎叫聲,先是嘶嚎,後又變成了嗚咽,最後連個動靜都沒有了。
“娘娘。”一名少監入內稟報,“這小畜生實在是不經摺騰,牙還沒拔完呢,就已經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不過就是隻貓嘛,誰叫它分不清尊卑,不自量力,不知道守規矩呢?”
葵妃口中言貓,可眼神卻是死死盯住莫茹嫺,看得對方一陣寒戰,剛纔還放肆的言語與眼神頓時都收斂了起來。
“哼”!葵妃嗤笑一聲,緩緩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要把人送往浣衣院呢,現在,也該出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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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宮,雖表像古井,卻波濤不斷。原以爲江越的案子落幕,至少能平靜一陣的。可沒想到,就是葵妃一個“殺雞儆猴”的舉動,讓羽洛的心都碎盡了。
因爲——繡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