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夏時與秋戈急匆匆從昌琪宮離開,本來是要去羽洛或者安樂宮那裡躲一陣的。可兩人到了澄凝宮附近,才發現有許多侍衛巡視,形勢十分不尋常。
顯然,那些侍衛隊就是衝着澄凝宮去的。
宸妃娘娘也被看緊了。
秋戈不知道羽洛那裡是否有危險,但她自己也沒有可以擔心他人的餘力。
依照原來的計劃,如果西岐王出宮被發現在前,那麼澄凝宮的侍衛應該會退去。可現在臨時變化,秋戈她們提早從昌琪宮離開,卻陷入了無法靠近澄凝宮的境地。
兩人只好在宮中四處躲藏。
奉了太后的命令,宮內的侍衛很快就行動起來。
西岐王的行蹤暫且不說,就方公公所言,昌琪宮至少還留了兩名宮女,只要這兩人還身在宮中,就不怕他們挖不出來!
秋戈與夏時左彎右繞,幸好宮裝還穿在身上,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混在宮女的隊伍中躲避侍衛。
可就算是這樣,只要出不了宮門,總有被發現的一天。
兩人輾轉竄到了冷清的梅園附近,又鑽了假山的縫隙,用枯草掩蓋。
巡邏的侍衛經過,兩人的呼吸都快停了,腳步聲就在咫尺之外。
兩人紛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園中假山下雖然有一個小洞的空間,勉強可以蜷下兩個人,可夏時鵝黃的衣角還是露在外頭,在一片枯枝當中十分顯眼。
一名侍衛靠近。
兩人越發屏住了呼吸。
一步……
兩步……
“看見什麼了?”一名侍衛問了。
首先靠近的侍衛默默指了指夏時的衣角,邊上的幾人也靠了過來。
秋戈與夏時在一片假山當中縮着,連騰挪的空間都不多,只能豎起耳朵聽着石縫另一邊的動靜,心跳一陣烈過一陣!
“什麼人在裡頭?!”瞬時間,幾名侍衛已經圍住了假山,其中一名用刀鞘戳着試探,刀鞘眼看着就要觸碰到夏時的時候,身後,突然一名宮女的聲音傳來!
“王后娘娘在園子裡給王長子唸經超度,一草一木都不可亂動。你們幾個在這裡做什麼?”
“姑姑!”幾名侍衛回頭,見說話人是梓坤宮的姑姑,連忙行禮解釋:“我們是在搜索刺客,無意打擾王后娘娘。”
“刺客?還是因爲王上遇刺的事?”莫姑姑也瞥見了鵝黃的衣角,面色中的疑惑一閃而過。
侍衛點頭,沒有半點要退去的意思。
可莫姑姑也上前了一步,語氣反倒比方纔更烈:“王后娘娘在這裡超度王長子,有些布條符咒都是刻意佈置的,要是動亂了,你們就不怕王長子的靈魂去找你們麼?”
莫姑姑說得信誓旦旦,望梅園中還隱隱傳來和尚們唸經的聲音。
要是莫姑姑只以王后的權勢相壓,侍衛們還未必會買賬,可她偏偏提了王長子的亡靈。
宮中雖然不許傳播怪力亂神,可後宮歷來都是陰氣旺盛的地方,哪有人敢不信邪的?
不就是假山下的一片衣角麼?侍衛們瞥了幾眼,見沒什麼動靜,也就離開了。
耳聽侍衛們被遣走,秋戈與夏時剛喘了一口氣,正慶幸着運氣好,就聞得假山附近一陣響動。
瞬間,就有幾名宮女靠了過來,將兩人揪了出來!
秋戈與夏時是被一羣宮女擁着拽入望梅閣的。
雖然早從莫姑姑的話中得知,望梅閣中是王后娘娘在爲王長子唸經超度,可兩人站在王后身後的時候還是思緒萬千,不乏詫異。
宮女們在將兩人押入後就在莫姑姑的指示下散去了。
唸經的和尚們在外堂喃喃,屋內,就只剩下了君王后、莫姑姑,以及秋戈兩人。
對於後來入內的“訪客”,君王后似乎並不分心,她只是專心與參佛唸經,連板直的脊背都不曾彎曲一下。
莫姑姑不敢打擾,秋戈與夏時就愈發不知所措了。
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夏時悄悄看了秋戈一眼,兩人並肩跪着,似乎都是迷茫着,誰也不清楚君王后這一舉究竟是何意!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流逝着,寬敞的空間在靜默中彷彿變得侷促。
整整半個時辰過去,君王后連頭都沒有回過。耳中聽到的是經聲與念珠聲、木魚聲,可在柳君腦海中迴盪的卻是彰兒一遍又一遍叫着“母后”的稚嫩聲音。
她之所以選在這裡超度亡魂,就是因爲彰兒曾經寫過一篇“詠梅賦”,其中不乏對梅園的喜愛。
記得在“詠梅賦”中,彰兒還提到了長公主、宸妃,以及勤王與西岐王。
聽司育姑姑說過,那次賞梅的聚會雖然短暫,可彰兒卻很是開心,有美景美食,還有那麼多人相伴。
在此處超度,一定好過他冷清的奉央宮與她滿是香火味的梓坤宮吧。
君王后在自己的回憶告一段落後,緩緩轉身,她看着秋戈與夏時二人,低垂的嘴角並沒有任何起色。
“王后娘娘,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先開口發問的是秋戈,不卑不亢,就連問安等禮節都跳過了。
在她眼裡,君王后就算再不問宮內事,也不至於放過她們兩個。
“大膽!”一旁的莫姑姑見她面對王后時的態度,不禁上前說了一句。可此時柳君只是衝她微一擺手,她也只好退回去了。
柳君撥了兩顆念珠,才幽幽問道:“你們的主子呢,現在何處?”
君王后的問話出口,秋戈就好像早已瞭然一樣。
果然,君王后再怎麼說也是頂着王后鳳冠的人。她將自己與夏時帶到這裡,果然也是爲了主子的下落。
秋戈一連兩個“果然”橫在心底,態度更加決然。
“主子的下落,輪不上我們做下人的過問。”這是她給出的答案。
柳君聞言既不急也不怒,只是接着往下問:“西岐王已經出宮了麼?”
“奴婢不知道。”秋戈依然硬生生地回答。
“這是王后娘娘在問話,你好生作答。”秋戈的語氣令莫姑姑真是聽不下去了。
然而,秋戈將頭一扭,也不理睬莫姑姑。
“西岐王他,打算如何出城?”柳君倒是不在意秋戈的倔強,只是顧自己問下去。
“王后娘娘要知道這些做什麼?”秋戈不答且問。
柳君聽問,輕咬了一下嘴脣,彷彿在思考着什麼,也沒作答。
可秋戈這邊卻是“哼”笑一聲:“真看不出來,王后娘娘平時裝的只顧參佛,不顧政事的模樣,可一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跳出來替太后做事?!”
“你休要胡說!”莫姑姑已經忍了很久了,終於在這個時候揮起了手臂就是一巴掌打在秋戈臉上,“啪”的一聲,既清脆又沉重!
“你說本宮替太后做事?”柳君有一瞬失神,當年尹妃的容貌又出現在她腦海。
“難道不是麼?”秋戈不顧臉上火辣辣地疼痛,梗着脖子說道,“王后娘娘難道不是想要逼問出主子的下落麼?”
“本宮是想知道西岐王的下落,不過……”柳君的話還沒完,就被已經捱了一掌的秋戈搶了話。
“要麼,你就將我們交給太后,要麼,就在這裡殺了我們。主子的下落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你什麼也問不出來的!”
秋戈說這話時,與夏時對看了一眼,兩人堅定的眼神顯然是做了一樣的決定!
她們明白,一旦自己落到太后手裡,是絕不會有生路的。既然這樣,又何必再多費脣舌,貪戀最後的一時半刻呢?
“逼問?王后娘娘既沒綁你們,更沒有……”因爲剛纔的一巴掌,莫姑姑無法說出“沒有打你們”這幾個字,她吞了一口氣,不滿地說,“你們自己說,王后娘娘打一開始,哪一句是逼問了?”
“這……”秋戈總算是平靜下來。經過大半日的躲躲藏藏、心驚膽戰,她還是第一次如此冷靜地去看待面前的人與事。
“你這性子還真是急。”柳君依舊平淡說着。
她伴着經聲,走近幾步,上下打量了秋戈與夏時,良久之後才問:“你們倆,願意剃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