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妃一句話畢,整個殿上都安靜了。絳兒的神志已經去了大半,卻還是哭着搖頭。
葵妃也哭了:“不要再說了,絳兒……”
如此場景,太后好像早料到了一樣,只是怒目而視。但宣於嶙卻是吃驚:“爲什麼?江葵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寡人已經寵你至此,難道還不夠麼?你害彰兒,是想奪取王后之位麼?”
“王后之位?哈哈哈——”葵妃流着淚大笑,“宣於嶙,別以爲我會在乎這些?”
“大膽!竟敢詆譭王上,直呼王上的名諱!”琪姑姑聞言,上去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到了。
“哈——”葵妃被打得往側邊一斜,淒厲的笑聲卻沒有停下。
“叫王上的名諱又怎樣?如此庸君的名諱,我還不屑叫呢!我每日每夜對着這種冷血之人,都覺得噁心無比!”
“啪啪!”隨着葵妃的話音落下,又是兩聲摑掌。
“大膽江葵,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還敢咆哮君前,簡直是令人髮指!”琪姑姑厲聲斥責!
“令人髮指?”葵妃好不容易重新跪正,面向着宣於嶙問道,“比起王上與太后的狠毒來說,我所做的,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寡人做過什麼了?”宣於嶙怒問。
“王上做過什麼,自己就不清楚麼?”葵妃勾着嘴角發問,“弗辛是怎麼死的,王上已經不記得了麼?還是說你手上的鮮血已經多到數不清、道不明瞭呢?”
“大膽!”琪姑姑還要上前摑掌,可被宣於嶙攔下了。
話說開了,他卻茫然了!弗辛的死,和他有什麼關係?
“王兒,弗辛是先王的侍衛,曾因幫助瑛太妃私自出宮而被抓,後來死於獄中。”太后說到這裡,靠近了宣於嶙的耳邊又輕聲講了幾句。
宣於嶙這纔想起來,這個弗辛算是先王的親信,當年爲了肅清反對他的勢力,的確是以各種明目殺了不少人。
眼看着太后與宣於嶙咬着耳朵,葵妃不禁又笑了:“怎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不敢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
“江葵!你夠了!”就算是宣於嶙曾經寵幸她,現在也不會再有好脾氣了,“弗辛他幫助太妃私逃被抓,就算寡人判重了,也是他有錯在先,有何見不得人的?”
“哈哈哈——王上,別人的事你不清楚,可你自己的決定總該清楚吧,你當年判弗辛死罪,只是因爲他要幫太妃出逃麼?先王身邊的人又幾個是活到今日的?當年大晟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心裡不清楚?”葵妃這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你胡說什麼!”宣於嶙一拍案,驟然站起,一旁的太后也神色厲然,急忙命令人將葵妃掌嘴拖下去。
葵妃被連掌了幾個嘴巴,可還是嚷嚷着大叫:“廢太子詔,當年的先王早就擬下了廢太子詔,要廢掉你這個儲君!”
眼見着葵妃越說越離譜,太后頻繁給侍衛使眼色。
幾名侍衛上前,伸手捂住了葵妃的嘴,可她卻大口咬在了侍衛的手上!
繼而接着喊:“宣於嶙,你弒君奪位!先王,還有他身邊的人都是你和太后這個老妖婆害死的!”
“大膽!你瘋了嗎?!”太后終於坐不住了,對聽了葵妃的話而呆楞的侍衛們道:“這等妖言惑衆、犯上作亂之人,你們還在等什麼?”
幾個侍衛互相看了一眼,太后的意思,是要他們了結了葵妃。“還不動手”太后又催了一聲。
這廂葵妃還在叫着“廢太子……弒君奪位”這幾個字!另一邊,侍衛們已經拔劍!鋒利的劍尖,白刃進、紅刃出。
“弒君奪位……殺人如麻……你,宣於嶙,根本就不配……當王上……天理不……”
葵妃在最後一刻依舊念念不絕。
汐姑姑眼見着主子離去,也對着侍衛衝了過去,同樣是一刃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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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無比漫長。
絳兒,就在奉央宮門口,被活活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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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洛拖着無比沉重的步子,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的澄凝宮。她佇立在澄凝宮外,凝望着那一匾之下的宮門,沉默良久。
澄凝宮一向都是偏僻孤寂的地方,卻沒想到,依然逃不過後宮廷爭的旋渦!
就連絳兒這樣單純的孩子,都……更莫說彰兒了……
皇宮,真的是一個可以抹殺一切善良美好的地方!一天之內,失去了太多生命,讓她想要悲傷,都不知從何悲起。
就算到現在,她還是有幾分懷疑,彰兒的死,到底是不是葵妃所爲?
從開審到最後,雖然葵妃因爲看不過絳兒受苦而招認,可她認的只是指使絳兒落毒,卻沒有企圖使樑妃墮胎這一樁。
儘管她相信葵妃可以做出這樣的事來,可直接在華昀宮送出的糕點落毒,這一點,倒不像是葵妃所爲。
工於心計的葵妃,怎麼會做這種直接且無謀的事?
不管是樑妃,還是彰兒,或是別的誰用了糕點,不都會查到她頭上麼?到時候,她能有什麼好處?
如果只是爲了報復王上,讓其斷子絕孫,也不至於現在動手。而且,葵妃其人,最讓人不解的就是她對於安樂宮的執着。
之前寒藥一事,雖然現在想來,她自己服食寒藥避孕,算是情理之中,可當時的她幾乎是任由太后污名扣在自己頭上,半句解釋都沒有。就好像是衝着被關禁而去的……
關禁結束之後,她不急着反撲,卻先爲安樂宮的人求情,讓她自己好入安樂宮內……
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如果只是因爲弗辛的死,而遷怒太妃,那之前白玉淨瓶打碎的時候,她大可以直接發難,可爲什麼又要等到祭天回來之後再做處理呢?
這就好像,是刻意給太妃留了時間。
有些微妙的感覺,旁人也許不清楚,可雲黛常常去安樂宮串門,就連她也覺得比起報仇,葵妃從太妃身上,更像是在逼問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羽洛的思緒越想越亂。
突然間,葵妃臨死前的掙扎畫面再一次涌入腦中——廢太子詔,當年的先王早就擬下了廢太子詔!
廢太子詔!
瑛太妃出宮,是先王安排!
瑛太妃出宮,原本是爲了去見公良老元帥的!
既然是先王安排,就一定是爲了政事!
那麼說來,瑛太妃當年出宮很有可能懷揣着某種先王對公良老元帥的密令。只可惜,還未出宮,就聽到了公良老元帥的死訊。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當年的密令,是廢太子詔也好,是別的也好,有可能還在太妃手裡?!而這樣東西,就是葵妃一直在找,在逼問的東西?!
羽洛腦中,就好像一塊塊拼圖歸了位,越來越清晰。
可一旦安樂宮的事有了解釋,葵妃送毒糕點給樑妃的事,就又讓人模糊了!
安樂宮的事還沒有着落,葵妃當真會糊塗到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對付樑妃?
如果不是葵妃,那還能是誰?
樑妃麼?
羽洛暗猜,雖然她不願這樣去想樑妃,可宮中殺機重重,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彰兒、絳兒,還有葵妃,都死於這一遭,樑妃倒的確是獲利最大的人。
剎那間,羽洛覺得這裡的門檻高過山嶺,庭徑深似皓海!
“娘娘,時候不早了,夜冷風寒……”衛姑姑在一旁提醒。
羽洛轉頭看了她一眼,垂頭順目的婦人模樣,誰又能想到就是這看似無害的婦人,因爲簡單的幾句話、幾聲通報,就可以奪去幾條人命呢?
羽洛面似平靜,點了點頭入內。
冬寒未盡,春發將至,躲得過氣候凜冽,卻躲不過心頭的悲涼。
羽洛病了。
太醫來看過,說宸妃娘娘是得了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