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退出的。”蘇城想都不想，就給出了答案。
劉秉讚賞他的堅持，卻只能無奈的道：“國內不會給你任何幫助的。咱們國家還是一個資源出口型的國家，一些同志的意見，應該先苦練內功，等到國家有了原油方面的需求，再花大價錢進行國際競標……”
蘇城失望的道：“雖然沒有期望像日本韓國那樣，有國內的資金補貼，但是……等我們需要原油的時候，中東哪還會剩下原油給我們。中東已經在搞淺海油田了，再過20年，不賺錢的深海油田都難得到了。”
劉秉輕聲道：“我贊成你的意見，這是我們難得的進入中東石油圈的機會。但是，國家已經放棄了，你們繼續堅持下去，阻力會很大，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老林那裡，還能頂得住，中石化的天然氣項目，你就不用考慮了。”
“他們不願進口阿聯酋的液化天然氣？”
“蘇聯的天然氣離中國更近，中石化優先考慮中亞的天然氣。這方面我也無能爲力。”劉秉是石油總公司的副總經理，對中石化只有間接的影響力。
似乎也覺得給了蘇城太大的壓力，劉秉放輕了聲音，又道：“包銷液化天然氣，這是個重大的決定，你一定要算好了，實在不行，就退出吧。”
即使是劉秉，也不覺得蘇城能賣掉1800噸的液化天然氣，那是100億立方米。到1988年爲止，全世界只有美國纔有這種消費能力。
“我還堅持的住。”
蘇城放下電話，手指卻在微微顫動。這還是他神經夠堅強，換成其他人，也許已經癱倒了。
對個人，對企業，對國家，中東油田競標就像是一次決定命運的科舉考試。
勝利者鳳凰涅槃，失敗者灰燼藏身。
相比其他國家的企業，瞭解歷史的蘇城，又多了一層使命感：這是決定國家能源命運的時刻，10億桶優質原油的補充，上千萬噸的液化天然氣，能讓中國製造的引擎加倍的轉動起來。
“就算輸掉了身家，又有什麼關係。”蘇城悵然一笑，重重的倒在牀上，矇頭就睡。
臺塑集團和長榮集團稍晚一點，也知道了中國代表團退出角逐的消息。雖然未感到意外，但還是加重了大華實業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
經過徹夜的溝通後。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向蘇城表達了無條件增加借款的意思。
蘇城的迴應卻很平淡。
他的思緒已經被另一件事所佔據了：其他公司的競標價格。
4120萬美元是兩個星期前的消息了，4550萬則是伊藤隆信的心理戰。最終的競標價格會是多少，蘇城一點概念都沒有。
張榮生能夠理解他的緊張心情，抽空才交給他一個紙條，道：“根據我們的消息，日本得到了石油特許權。”
臺塑集團和長榮集團在海外都有分店，它們一方面有銷售和維修的任務，一方面也有收集情報的任務。對臺灣企業來說，蒐集日本等東亞國家的情報，就是重中之重了蘇城並不意外的道：“日元升值呢，伊藤商社沒理由缺錢。”
“就怕他們出價太狠。”王勝低聲道：“日本的石油管理部門是鼓勵企業競標外國油田的，伊藤商社能得到不少於500萬美元的補助，這樣的話，出價到4500萬美元也不奇怪。美孚似乎還在競標挪威的油田，我猜他們最多出到4300萬美元，殼牌的價格應該還要少一些……”
王勝說話的速度很快，一陣子就將各個企業介紹了個遍，顯然是做過功課的。
他興沖沖的說完，卻見蘇城依舊錶情平淡。
王勝急躁的問：“蘇董，您怎麼想的？出價多少？”
“我等消息。”
“就這樣等？”
“嗯。”蘇城心想：再準確的分析也是隔靴撓癢，等到有了消息再分析，也來得及。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迪亞布的消息，始終沒有送來。
1月22日，離競標只有3天，油田位置也公開發布了，迪亞布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
大家開始坐不住了。
蘇城也焦躁的嘴上冒泡，3個月的努力和付出，都將在競標之日體現。每個人都竭盡所能的尋找情報和支持，迪亞布和他背後的王儲若是反悔，造成的損失將無比巨大。
王勝看着他嘴上的火泡，也知道蘇城確實沒有得到情報。這種想法，同樣折騰的他睡不好覺，難以忍耐的在房間裡轉來轉去。
張榮生練了40年的養氣功夫，到了晚飯時間，也忍不住問：“對方真的會打電話過來嗎？”
“是。”
“25號就是競標日了，他至少應該給我們一個大概的數。”王勝喝了一大杯水，道：“下去吃飯吧。”
蘇城拉住他，道：“叫客房服務，從今天開始，我們3個人都不能離開房間。”
“你不要再出去見什麼人？”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了。”蘇城做了一個深呼吸，就守在了電話跟前。
3個人都守在了電話跟前，傻乎乎的等着消息，累了就睡一會，餓了就點餐，娛樂活動什麼幾乎沒有，大家根本沒心思。
1月23日清晨。
電話突然響了。
蘇城一躍而起，拿在手上，輕輕的“喂”了一句。
對方也用華語說：“我找王總。”
蘇城愣了片刻，才意識到王勝，沒好氣的遞給他，道：“快點說完。”
王勝不好意思的拿起電話，聽了片刻，就神色凝重的掛上了，道：“最新消息，伊藤商社的出價是5300萬美元。”
“怎麼可能。”張榮生先跳了起來。
“我們臺塑在日本還是有些關係的，爲了得到這個消息，我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蘇城先生，離競標還有兩天時間，伊藤商社還有可能增加競標金的。我們必須早做準備。”
“5300萬美元？”蘇城搖頭道：“超過起標金2000多萬了，這簡直是讓中小型企業去死，也太不可能了……”
“比起石油產生的利潤，5300萬美元並不多吧……”
“只要沒有出油，這些都是畫餅，前期投入這麼多，誰能受得了。”蘇城搖頭間，電話又間了。
他一個餓虎撲食跳過去，拿起電話，卻是林永貴的，話裡話外，也多是安慰的語氣，說到最後，才點題道：“淺海石油鑽採技術沒有轉讓給伊藤商社，對油田造成了一些損失，劉書記已經組織了一些人，要調查此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當日的石油鑽採技術，伊藤商社開到了2800萬美元的高價，最後被總公司給否決了，曾團長還因此被調整到了無權崗位上。但是，如今三家央企聯合體退出了競標，當日拒絕出售“淺海石油鑽採技術”反而顯的短視……林永貴等蘇城消化了這個消息後，又道：“你一定要爭取中標，如果不行，也要儘量讓伊藤商社不中標。”
“不讓伊藤商社中標？”
“可以幫別的企業，或者合做競標。”林永貴的聲音在越洋電話裡有些變化，但還是能夠聽的清楚，說：“如果日本人最終獲得競標，你想想看，還會有多少奇怪的說法冒出來？比如，這原本是中國石油鑽採技術闖入中東石油圈，讓世界瞭解的機會？”
蘇城眼睛都瞪大了，道：“這樣也可以。”
“當然可以，三大石油公司退出競標，根本就斷了你的退路，最近幾天，報紙和雜誌上都有這方面的消息，風向很不好，你一定要早做決斷。”林永貴停了一下，又認真的道：“你要記住，別的國家中標，你不會有直接的壓力，一定不能讓伊藤集團競標成功！”
“我儘量。”蘇城心想：日本人的競標金額如果真的超過5000萬美元，十有八九會中標。這根本是個傻缺的報價。這是淺海石油，又不是陸地石油，而且，伊藤商社還被迫花錢購買了更昂貴的技術，歐洲的技術，估計報價不會低於5000萬美元，這可是1億美元……蘇城想到這裡，不由皺眉，想：難道真的要和其他國家合作？現在再尋找合作，也太晚了吧。
王勝和張榮生看着他放下電話，也不多問，各做各的事情。
他們都參與過不同類型的國際競標，知道其中的種種壓力。
這一天，蘇城在碾轉反覆中度過，直到被兇猛的電話鈴聲吵醒。
蘇城拿起電話，裡面就說起了英語。
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什麼，忙掏出早準備好的紙筆，將此詞句記錄下來。
電話裡，只有沉重的男人在讀莎士比亞，讀的極糟糕，幾乎沒有停頓。
在客房休息的王勝和張榮生也睡不踏實，都披着衣服出來，見蘇城拼命的記錄，也不敢吵，只悄悄的坐在邊上。
大約3分鐘左右，電話裡的莎士比亞讀完了，蘇城遲疑片刻，掛上電話。
“是那個電話嗎？”王勝低聲問。
蘇城頷首，從書架上抽出用作密碼本的莎士比亞，翻找到詞句，分別記錄下頁碼和行數，然後進行計算，得出的最終答案，卻讓他遲疑了。
“多少？”王勝瞪着眼睛。
“4890萬。”
王勝一愣，道：“不會弄錯吧？是不是日本伊藤商社還沒出價？”
“已經有6家企業遞出標書了，日本的確沒有遞出。”張榮生冷靜的道：“現在的問題是，伊藤商社會不會真的出到5300萬美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