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將來都毫無選擇。
要是,能夠讓人們選擇的話。
當下能夠想的起來的,也惟有”戰鬥“這個念頭而已。
外面應該已經是早晨了吧。
“可惡!”
伴隨着叫罵聲,男人把腳邊的空罐子一腳踢飛。
壓癟了的罐子在陰暗的廢棄工廠的地上乓乓翻滾着,直到撞上放在牆角邊的生鏽圓筒才一下子跳回來。骨碌軲轆地滾動,直到沒有力氣終於停了下來。
就在那裡,插在破爛屋檐縫隙裡的光線空虛地落在地上。
“居然沒有奪取成功?你這樣子也算有腦袋嗎,扇!”怒吼的男人頭上繫着一條紅色的頭巾。
不,聚集在這個工廠裡的所有人頭上都繫着一樣的東西。
那是證明,身爲同伴的證明。
“你知不知道到底犧牲了多少人,啊?這場紛爭你要怎麼解決?”
在沸騰的言語面前保持沉默的,是大個子青年。他肩上搭着有點骯髒的皮夾克,穿着同樣邋遢的舊麻布褲子。儘管他有一副和體格不相稱的柔和麪孔,但此時,那雙眼睛卻痛苦地緊閉着。
對此感到越來越不滿的男人,越發提高了怒罵的聲量。
“你也說話啊,扇!”
就在這時——
“玉城,住手!”
聲音冷不防從頭上傳來。
“你沒資格責備扇!”
寬敞的工廠中央,放着一臺用幕布蓋着的大型拖車。
她沒用梯子就直接從那裡的屋檐上敏捷地跳到地面上。。
和勝似男人的口吻相反,開口的顯然是個只有十多歲的小姑娘。她一頭紅髮,從可以稱得上是煽情的熱褲中,伸出來苗條的雙腿;從她那美麗的胸部線條,可以看出她正處在從女孩步入女人的年紀。儘管她的臉還殘留着些許的孩子氣,但五官鮮明,眉目清秀,放射出強烈目光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叫做玉城的男人狠狠地盯着靠近走來的女孩。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卡蓮!”
儘管被個大男人威嚇,但她絲毫沒有畏懼。反而用比對手更加銳利的目光還以顏色。
“我不把話說明白你就不明白嗎?”
“什麼——”
“我可是親眼看見了,你沒有按原先的計劃行事!首先擾亂聯合行動的不就是你嗎!”
男人的臉色突然吃驚地僵硬了。
“不,不是的,那是……”
“而且,最後有人犧牲的只是你那隊而已。扇的團隊雖然有人受傷,卻沒有人死去。”
“那是因爲你動了Glasgow吧!”
“說的是呢。那麼我也算是違反命令了。但是,當時的作戰計劃已經露出破綻了,最起碼,沒有理由要被你教訓。扇也是一樣。”
正確得不能再正確的論調,讓周圍聚集的人也產生出同意的情緒。
實際上當時除了那麼做之外別無他法。
要是當時她不那麼做,估計就要全軍覆沒了。
有人摸着受傷的手臂輕輕點頭。
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被小姑娘說得面紅耳赤的男人也只好哼了一聲,別過了臉。
可是,光這樣完事始終還是不能滿足男人的自尊。
“哼,我知道了。但是我說,卡蓮啊……”
“什麼啊?”
“我可是不能接受啊。四個人……可是死了四個人啊!你們就一點也不慌張的嗎?還是對你來說只是不過如此嗎?”
、
最後那句完全是多餘的,全場的氣氛頓時凍結。
小姑娘的臉色霎時變得煞白。然而,和她的表情相反,她的語氣及其冷靜:“你到底想說什麼?”
碰到了碰不得的**————這一點男人大概也很清楚,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以牙還牙,要他低頭是不可能的了。
“呵,我只是在想,對你來說,我們到底算哪門子的‘同伴’?結果你有一半——”
就在這一瞬間,小姑娘迅速從腰間拔出匕首,冰冷的刀刃一下就抵住了男人的尖尖的下巴。
“嗚!”
“你要是再多說一句——”小姑娘的語氣十分淡然,“你就用腦袋開的洞來呼吸吧。”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爆發出一聲怒吼。
“給我住手!你們兩個都是!”開口的是叫做扇的大個子青年。
他睜開眼睛,走到兩人身邊。
“玉城,這次的事,我的確也有失誤的地方。總之我一定會收拾殘局的,這總行了吧?”
青年對着男人說完之後,轉爲看向小姑娘。
“卡蓮也是。多虧了你我們才能得救,所有我們只有感激,沒半點要責怪你違反命令的意思。你就先退下吧。”
即使聽到這番話,兩人也還是沒有動作。不,男人只是被刀子抵着所有無法動彈而已,但小姑娘還沒有放下刀子的意思。
“卡蓮!”
兩度被斥,小姑娘終於有所反應。
她以亮出刀子時一樣迅敏的動作把刀子收回,沒再多說什麼便從男人身旁離開,向着寬敞工廠的角落裡連接地下樓梯的門,快步走過去。砰咚一聲用力把門關上。
“我呸,那叫什麼態度啊?”
青年對準說話男人的後腦勺,二話不說揮出了拳頭。
在場沒有一個人對此有意見。
就選項本身來說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吧——選擇自己體內血液流淌的方向。是布里塔尼亞,還是日本;是侵略的一方,還是被侵略的一方。
要是沒有對挑釁生氣就好了。要是沒有去恨過就好了。
過着極爲理所當然的生活,極爲理所當然地長大成人,再極爲理所當然地對比兩個國家去了解,這時纔再下決定纔對。那纔是她最希望的。
可是,結果她不能如願。
少女在成爲大人之前就看到了一切,然後——自某處崩壞了。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炎火將街道燃燒殆盡。
有人死了、朋友們死了,老師死了,住在附近的人們死了,大家全死了。
在酷暑難耐的強烈陽光照射下,少女站在瓦礫的山堆和腐爛屍體的臭氣中,淚流滿面。
眼淚,老早就流乾了。
流乾的淚水,責備着在自己身體裡流淌着的另一半血。
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要讓破壞一切的人得到報應,甚至再也站不起來!
從那是起,她就已經選好了吧。
卡蓮。休塔特菲爾,不再是布里塔尼亞人,而是作爲日本人紅月卡蓮存在下去。
“卡蓮,你在嗎?”揚聲踏足室內的扇,看到的是和剛纔不同,感覺不到什麼霸氣的背影。
紅髮姑娘坐在牆邊的桌前,託着腮悶悶在發呆。空着的左手無意識的擾弄着並不長的髮梢,眼裡只映着牆壁上的污跡。
走進房裡便站住了的扇,重新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我說,剛纔的事情你就不要在意了,玉城他太激動了。”
可是呢,他又繼續說道:“你說話的口氣也的確不太好。作戰失敗並不是玉城一個人的過錯。我和你,還有其他人都有錯。因此,我們有再——”
說到這裡,扇像在忍耐着什麼似的,蹩緊了嘴角。
這時,坐在桌前的卡蓮冷不丁發話了:“真田的興趣,其實是烹飪。擅長做的是蛋包飯。”
“咦?”
“就是在飯上面打上蛋的那種。之前有偷偷給我嘗過,好吃得很。租界的餐館都比不上呢。”
毫不理會扇驚訝的聲音,卡蓮繼續說着:“門倉他與其說是愛照顧人,不如說是愛管閒事。一起接受Nightmare操縱訓練的時候,我說會暈車,他就塞給我一些奇怪的中藥說很有效,害我吃壞了肚子。跟他一抱怨,他又塞給我一瓶蛇酒說很見效,我一溜煙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