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官民很快就收到了這些告示,爲了穩定民心,李仙鳳命人在城內四處搜查射入的安民告示,不許百姓私藏,爲此還當衆處斬了幾人,以示懲戒。
但王一凡在朱仙鎮大破官軍二十萬大軍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衆人見王家軍在兩攻開封城後不但沒有勢力消減,反而越加壯大起來,心裡的恐懼更是與日俱增。
而就在被圍困的開封城內,糧食、蔬菜和各種食品也變得越發短缺起來,雖然有不少提前知道王家軍要來圍城的大戶事先囤積起了糧食,但絕大多數人都未料到王家軍居然來得如此快。
城內的糧食供應日趨緊張,不少奸商趁機囤積起了糧食,而一些米商也因爲害怕賣完庫存而餓死自己,所以不敢繼續再賣,也只得閉門停售,而糧價就如同脫繮野馬一樣瘋漲了起來。
官府一見形勢不妙,立刻嚴令糧商必須開門營業,但對價格卻並不限制,這樣糧價一天天猛漲下去,只有城內那些有錢的富戶纔可以買得起糧食,那些窮苦百姓則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只好眼睜睜等着餓死。
李仙鳳眼見形勢一天天惡劣起來,害怕城內的饑民藉此暴動,便派人在城內探查起來,很快就查到幾個帶頭哄擡糧價的奸商,二話不說就抓到衙門砍了腦袋,並藉此威懾衆奸商不要趁火打劫。
如此一來,果然各家米商不敢再哄擡糧價,更不敢再停售囤積,但每天也只賣出一點點糧食就立刻說賣完了,每日米行外等着買糧食的人都排成了長龍,但最後只有少數人能夠買到。
因爲購買糧食,城內每日都不斷爆發出各種鬥毆打架的事件,甚至有人爲了搶米而被當場打死。
搶不到米的百姓只得開始減少糧食的消耗,將一日三餐改爲一日一餐,而且每頓只能囫圇吃個半飽,城外的野草野菜也都被百姓挖得精光。
城內民心比第一次圍攻時大不一樣,尤其是上次解圍後城內的百姓知道王家軍其實並不像官府宣傳的那樣燒殺搶掠,而是軍紀嚴明,深得人心,再加上飢餓難耐,開始天天盼望着王家軍打進城來。
迫於無奈,官府只得在東嶽廟一帶施粥放賑,才三天的時間,因爲人羣踩踏就造成了老弱婦孺死傷了數百人,但還是有很多人領不到粥,餓倒街頭,哀嚎慘叫不止。
眼看着城內人心惶惶,無心與官府同仇敵愾守城,李仙鳳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招來陳永福,嘆氣道:“陳將軍,前次你識破了王一凡派來送僞書的詭計,可是現在王家軍對開封城圍而不攻,城內糧食斷絕,百姓毫無戰意,現在該如何是好?”
陳永福也知道現在的形勢不好,但身爲守城主將,他不能讓自己的不安也動搖了巡撫大人的守城意志,忙道:“大人不必擔憂,卑職以爲開封城堅固險要,易守難攻,雖然前來救援的官軍在朱仙鎮被王一凡擊潰,但只要我們努力守城,一定能夠保證開封城不失。”
李仙鳳見他說得又是平日裡的套話,便擺擺手道:“這些我都知道,只不過現在城中缺糧,雖然暫時只是窮苦百姓受餓,但我怕時間長了,就是守城的將士也會餓肚子……”
陳永福急忙道:“大人,不是我陳永福無情,開封城是河南第一重鎮,非同小可。必要時刻,就算是餓死些百姓,也絕對不能讓將士們受餓,一旦軍心不穩,那咱們就全完了。”
李仙鳳聽出陳永福話語中帶着一些要挾意味,但也只得無奈地點點頭,他沉吟了半響,緩緩道:“軍心固然要穩,但民心不定則開封難守,我看還是應該想辦法籌措糧食。實在不行就得讓官府出銀子買糧,以解燃眉之急。”
陳永福卻苦笑道:“大人這樣做,只怕也只能解得一時之急,眼下王家軍剛獲了一場大勝,上上下下士氣正旺,咱們在河南這裡已經孤立無援,若是他們長期圍困下去,還是會將砸門活活困死。”
李仙鳳覺得他話裡有話,就試探地問:“莫非陳將軍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陳永福的臉上猛地抽動了一下,他的確是想到了一個可解開封城圍困的計策,但這個計策過於陰毒,一旦施行,恐怕就有無數生靈塗炭,而他自己也必將成爲河南千百年來的第一大罪人,因此他低下了頭,默默不語。
李仙鳳看到他的表情,心裡更加確定他有了解圍的辦法,忙道:“現在已是生死存亡之際,還請陳將軍不吝賜教!”
陳永福忙擺手道:“大人言重了。在王家軍圍困開封城之前,我曾派了一支人馬渡過黃河向朝廷求援,現在他們就在黃河南岸的朱家寨一帶,因爲開封被圍而無法回來,但這卻是咱們脫困的最後一個機會。”
李仙鳳仔細地聽着他說的每一個字,忽然間他恍然大悟地指着陳永福,渾身顫抖道:“莫非,你是要?”
陳永福沉重地點了點頭:“不錯,朱家寨附近就是黃河大堤,現在黃河已經進入汛期,水流湍急、聲勢浩大,若是這一路人馬趁一暴雨水漲之時掘開河堤,那大水足以將開封城外淹成一片汪洋,到時候王家軍就會被洪水捲走,縱然無法全部消滅他們,也足以讓他們元氣大傷,無力再圍開封城了。”
李仙鳳的心頭一陣悚然,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數百里洪水滔天,百姓和村莊淹沒在大水中的恐怖場景,不由得頭上汗出如雨,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陳永福見他的驚怖樣子,忙問:“大人,現在已是千鈞一髮之際,開封城能否保住,就看大人的一句話了。”
李仙鳳想了一會,猛然間下了狠心,但他還是說:“這件事我恐怕還要奏明周王殿下,此事暫時還要嚴格保密,對外絕不能露出一絲風聲。否則到時朝野洶洶,咱們罪責不淺。咱們一定要一口咬定是王一凡決堤攻城,你知道了麼?”
陳永福連連點頭,心裡也爲這個大膽而歹毒的計劃自責不已。
開封城一帶漸漸進入雨季,因爲大雨而造成各種火器被淋溼的現象多了起來,加上城外一片泥濘,不適合大軍攻城,王一凡也就暫時停止了之前擬定的四面攻城計劃,而極有耐心地等待起城內出現內亂。
他從探子口中得知,城內因爲缺糧而爆發了多起鬥毆事件,官府雖然連連彈壓,卻效果不大。
爲了避免大軍重蹈上次攻城時傷亡慘重的覆轍,他便命令繼續採取圍而不攻的方式,讓開封城在飢餓中自行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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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城內不時有守軍在夜裡用繩索縋城下來,企圖偷襲王家軍或趁機逃跑,卻被王一凡早就埋伏好的人馬一一捕殺,從抓獲來的俘虜口中,王一凡知道城內的各種缺糧少食的情況,他估計用不了多久,開封城就會投降。
這一日,他照例早早起來,去營寨外看將士們操練,正遇到紅娘子率領一支送糧的運輸大隊趕來,看到她帶領健婦營的女兵英姿颯爽地騎着馬上,臉上洋溢着一股出衆的神采,王一凡不覺有些心醉,就上前問道:“紅娘子,洛陽城的情況可好?今年的收成如何。”
紅娘子滾鞍下馬,對王一凡施了禮後答道:“託大元帥的福,洛陽一帶今年的收成不錯,夫人因此讓我送糧食過來犒勞三軍,以獎勵大家在朱仙鎮一戰的功勳。另外還有個天大的喜事要祝賀大元帥。”
王一凡一臉驚詫地笑道:“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你快說說看。”
紅娘子笑着答道:“玉夫人前日臨盆,已經替大元帥生了個千金大小姐,現在她母子二人都平安,你說這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麼?”
王一凡得到這個喜訊,也張口笑了起來,但他心裡卻還是有些遺憾,因爲自從他率兵造反以來,就一直巴望着能有個兒子繼承香火,王守義雖然已經非常幹練,但畢竟是他的義子,王一凡心裡終是有些期待。
想到這裡,他命親兵準備些禮物交給紅娘子帶去,在臨走前,紅娘子忽然說:“大元帥,我聽說洛陽城有件蹊蹺事情。海蘭珠忽然間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與外人見面,起初大家都沒在意,但有日她請一個醫生回來看病,從那個醫生的口裡才知道,她居然也有了身孕,這可蹊蹺得緊了。衆所周知,她是已故趙大人的遺孀,趙大人死時並沒留下遺腹子,這個孩子的身份大爲可疑……”
“好了!”王一凡擺了擺手:“這件事情我會派人處理的,你就不要管這麼多了。現在大軍圍困開封城,每日的消耗都很大,你務必要保證洛陽到開封一帶的糧道暢通,知道了麼?”
紅娘子覺得王一凡的語氣很怪,但也聽不出什麼東西來,只得再施展了下禮,轉身往來時的路行了起來。
就在此時,羅汝才帶着吉珪趕來,一張口就說了圍困開封城的種種難事,他愁容滿面地說:“現在咱們圍困開封城,不惟城內的守軍糧食告急,就連咱們大軍的補給也成了問題。現在因爲糧食缺少,軍心浮動,日子一天比一天困難,風言風語也多了起來,我看不如大元帥讓我率一支人馬,去豫東、豫中、豫南一帶攻城略地,蒐集糧草,以解燃眉之急。”
王一凡知道這是他想替自己找出分兵攻城的藉口,也不當麪點破,只是笑着答道:“咱們之前在朱仙鎮一帶大勝,現在河南一帶的州縣已是唾手可得,只要將首府開封拿下,剩下的那些地方自然是傳檄可定,何必再白白浪費人馬攻打,現在恰巧從洛陽來了一支送糧隊伍,我立刻就分撥出一些到你的營內,先解了你的困難,如何?”
羅汝才雖然早就意料到王一凡不會輕易讓自己離開,但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分出一部分糧食給自己,便做出喜出望外的樣子說:“那顆就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元帥我不會虧待我的弟兄們。這下子可好了,弟兄們肚子裡有了乾貨,就不會怨天怨地地編着怪話罵人了!”
王一凡也笑着點了點頭,格外囑咐道:“我看防民之口甚於堵川,將士們有怨言,如果不是故意要擾亂士氣的,讓他們說說也無妨。”
羅汝才藉機問:“那麼大元帥,咱們這次若是攻下了開封城以後,還像過去那樣分配麼?”
王一凡知道這是羅汝才故意拿話問他,就笑着說:“當然還和過去一樣,所得財物,我們六你們四,但咱們還是得按照老規矩,只對周王和幾個罪大惡極的官宦下手,絕不可擾民。”
羅汝才忙說:“如此最好了。”
因爲有了糧食並得到了王一凡承諾,他心滿意足地離開回營,卻不知王一凡的心裡已經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