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禎帝的催促之下,孫傳庭的兵馬一路東進,前鋒已抵洛陽,並與河南總兵陳永福會合。
王一凡在洛陽城內召開會議,吩咐讓王栓率領一支人馬出去誘敵,在洛陽一帶佈下個口袋陣將孫傳庭引進來。
同時,他命令王守義率領他長期訓練出來的一支精兵,從偏僻山路繞到孫傳庭背後,一邊截斷陝西兵的糧道和歸路,一邊收緊口袋。
王一凡特意囑咐道:“守義,這次的大戰非同小可,孫傳庭學戚繼光弄了一個火車營,威力還不小。所以你身上的蛋子很重,這一仗究竟能不能打好,全看你了。”
王守義正色道:“請父王放心,我的人馬一直都在訓練,並且對這一帶的山勢地理都很熟悉,一定不會辜負父王所託,但我擔心的,是孫傳庭若是不來攻打洛陽,而是轉向南去了,該怎麼辦?”
王一凡沒想到王守義居然會問出這個問題,心裡也頗爲滿意:“這個孩子究竟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看起來即便將來給他一支大軍,他也能調度自如。”
想到這裡,王一凡平靜地說:“守義,你想到的,孤和牛軍師也都想到了,如何把孫傳庭的主力吸引到口袋裡來,不讓他四處亂竄,我們已經有了計較。這一次的誘敵深入,咱們不只是派出王栓一支人馬,還會讓幾路人輪番前去誘敵,同時,周圍的州縣一併棄守,做出放棄豫西的架勢來,好讓孫傳庭信以爲真,放心大膽地追來。”
王守義忽然道:“父王,其實有些州縣倒不必棄守,就比如說寶州的陳可新吧,他在主政之時幹得有聲有色,政績頗爲顯著。”
王一凡聽說豫西地區的百姓已經開始有些恢復的氣象,感到一陣高興,就隨口問:“那你說說,陳可新在寶州做出了什麼政績?”
王守義道:“兒臣之前曾路過寶州,看到那裡的百姓安居樂業,雖然不能說是百業振興,但街道上熙熙攘攘,秩序井然,尤其是州府衙門,更是一派新氣象,更有當地百姓送了陳可新一副對聯,讓人看了極爲高興。”
“一副對聯?上面寫的是什麼?”王一凡不覺饒有興趣地問道。
王守義忙道:“這副對聯上寫着,掌寶州一顆印,秋肅春回,受百姓半文錢,天災。”
王一凡連連點頭,稱讚道:“很好,寫得不錯,看起來這個陳可新倒是一員幹吏。若咱們治下的所有官員都能如他這樣清廉能幹,今後這個江山就容易打了。”
說到這裡,他居然開始有些後悔之前定下的誘敵策略,更覺得牛金星畢竟是謀略家出身,一向只喜歡使用計謀,在軍事上往往能出些奇謀妙計,減少本方的損失,但在治國安邦的根本大計上,就遠不如李巖這樣高瞻遠矚。
他正猶豫着,卻聽牛金星說:“陳可新雖然能幹,但這次咱們卻不得不放棄寶洲,爲顧全大局,就不能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否則捨不得孩子如何能套到狼?爲了把孫傳庭誘入口袋陣,也只能犧牲一下寶州的官員百姓了。”
王一凡也嘆了口氣,他自然不願意讓寶州的父老鄉親和陳可新去白白給孫傳庭殘害,便說:“誘敵之計固然重要,但百姓纔是咱們大晉的根本,這樣吧,孤立刻派人去寶州,設法將陳可新和百姓們轉移。”
牛金星和王守義一齊說:“晉王愛民如子,如此自然可以兩全其美了。”
衆人立刻按照會上的部署開始行動,王守義趁着夜色領着本部的三萬精兵悄悄向西北方向開拔。
而孫傳庭自到了河南境內以後,一路上遇到幾股“賊兵”,但每一交戰,敵人都被殺得落荒而逃,官軍一直都是所向無敵,他見自己親手組建出來的火車營如此能征善戰,也是心情非常愉悅,當下更不將可能出現的困境考慮在內,命令大軍一路向着洛陽城進發,力爭將豫西之地全數收復,一方面緩解崇禎帝咄咄逼人的壓力,一方面也能替深陷李巖攻勢下的左良玉拉出苦海。
他暗自想到之前的一場戰事,當王家軍賴以出名的關寧鐵騎在己方外擺開陣勢後,孫傳庭立刻將火車營在陣前布開,等着敵人前來進攻。
關寧鐵騎的衝擊雖然聲勢浩大,卻在火車營各種火器的打擊之下狼狽退去,王家軍因爲死傷慘重,不得不向後撤退,孫傳庭見機立刻命令官軍的騎兵從火車營後殺出,終於殺得王家軍將士大敗潰逃。
想到這裡,他得意地說:“《左傳》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咱們的大軍屢戰屢勝,士氣正旺,我看王一凡賴以爲本的河洛之地恐怕他是保不住了。這次總算沒有辜負聖上的囑託,也算揚了咱們陝西兵的威名。”
一旁的幕僚也輕蔑地說:“人人都說王一凡帶的關寧鐵騎天下無敵,依我看,還不是凡胎,不經一戰,大人這次出兵河南,必能一雪之前的恥辱,將王一凡打得落花流水。”
孫傳庭點了點頭,也越發驕傲起來,之後他的人馬一路攻進,一路上連戰連勝,臉上終於又出現了之前擊潰李自成時的自負神情。
他立刻在營內寫奏疏,將這一陣的勝利大書特書,唯恐崇禎帝不知道自己在河洛一帶獲得的大勝,並在中着重表揚了高傑的勇猛。
剛剛寫完這個奏章,就聽說隊伍在進攻寶州的時候受到了當地百姓的頑強抵抗,於是他立刻下令全軍進攻,誓要將小小的寶州踏平。
熟料,這恰巧就踏入到了王一凡早就設好的圈套中,因爲寶州在襄陽和洛陽之間,孫傳庭只要全師到了這裡,等於就是自投羅網,而從王守義派人送來的消息中,他也得知王守義的兵馬已經順利插到了敵後,正準備收緊這個大口袋。
眼看這一次勝利在望,王一凡顯得非常興奮,但卻又有一些不安。
之前他派出想將陳可新和百姓送回的使者帶回了消息,說是陳可新因爲寶州百姓留戀故土,不肯放棄,所以他寧願和百姓們同生共死,死守寶州,這一次孫傳庭大兵壓境,王一凡也頗爲擔心陳可新和寶州百姓會受到滅頂之災。
這一次誘敵深入,他等於是將整個寶州和陳可新都當成了誘餌,這個代價不可謂不大,有時候他也反思着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但轉念一想,一將功成萬骨枯,爲了能夠擊敗孫傳庭,將大明的江山奪過來,完成改朝換代的千秋基業,他也只好忍痛做出這個犧牲了。
他親率主力趕往寶州,還沒到,就接到了探子的密報,孫傳庭的大軍已經攻破寶州城,將陳可新當衆殺死,另外還縱容屬下官兵屠城,並在寶州內四處放火燒屋,將全城都籠罩在了一片火雨腥風中。
王一凡聽到這個消息後慨嘆不已,心中十分自責,正當他陷入在這種複雜而又矛盾的心情中時,王守義的密信又送了過來,說是他的人馬已經成功截斷了孫傳庭的糧道,正在收緊口袋。
王一凡立刻下令,三軍戴孝,火速前進圍攻孫傳庭,誓要爲寶州城無辜死難的百姓們復仇!
而攻破了寶州城的孫傳庭也迅速發現自己上當了,寶州城除了固守的百姓和少許士兵外,王一凡的主力根本就不在此,而且就在他狂攻寶州之時間,也沒見到王家軍的救援身影。
老於兵事的孫傳庭心裡忽然起了一個疑惑,王一凡恐怕是在下一盤大棋,因此即便他攻克了寶州城後,也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心情。
而就在此時,手下人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從後面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精兵,已經將陝西兵的糧道和鬼路都截斷了。
孫傳庭頓時覺得腦子嗡嗡一響,差點沒當場暈闕在地,自從上一次的失敗之後,他此次一路上都特別注意糧道的安全,嚴防有人再度抄了他的後路。
但千防萬防,居然還是沒想到會被這一支人馬如神兵天降般截斷了自己的後路,他只覺得突然間天旋地轉,眼前一陣發黑,雖然他極力保持住鎮定,但還是立刻就聯想到之前的“勝利”,明白自己是中了王一凡的誘敵之計,如無意外的話,現在恐怕已經深陷重圍之中了。
他手下的將領也被這個驚人的消息震動得議論紛紛起來,有的人說這支人馬恐怕是從深山密林裡一路繞過來了,所以纔會如此隱秘,也有人懷疑己方的隊伍中是出了奸細,因此敵人才能立刻掌握到本方的動向,從而一舉將後路截斷。
孫傳庭見衆人說個不停,就咳嗽一聲,緩緩問道:“眼下咱們的糧食可吃幾天?”
“大概還能維持三天左右。”總兵高傑忙答道。
孫傳庭立刻就知道此凶多吉少,寶州城已經深入河南腹地,即便是大軍一帆風順地原路返回,也至少要走十天才能入陝,更何況一路上王一凡不知道佈下了多少埋伏,怎麼可能讓自己的人馬大搖大擺地回撤。
衆將都齊齊看着他,高傑忽然道:“大人,這次不如咱們立刻回師,去剿滅那一支劫糧的隊伍,然後再徐圖後計?”
孫傳庭心中一動,但仔細一想,還是搖了搖頭:“不可,若是咱們這樣做,就會再度中了王一凡的詭計!他既然膽敢派出這麼一支人馬斷我們的糧道,想必這支人馬是他的精銳,再加上咱們若是原路返回,在路上必然會遭到敵人早就設下的埋伏和阻截,等遇到那支劫糧隊伍前,大軍就會因爲糧盡而不戰自潰。”
高傑暗暗讚歎孫傳庭的高瞻遠矚,忙問:“那咱們現在該怎麼做?”
孫傳庭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說:“我們這次出征,氣可鼓可不可泄。咱們如今還是一路進擊,就地取糧,這一下王一凡必然料不到咱們會將計就計,這個口袋他勢必封不了口。現在正是麥熟季節,周圍的州縣還怕沒有糧食可奪?”
衆將立刻連聲附和,都覺得孫傳庭這個想法雖然極爲冒險,卻不失爲當下一個將計就計的好辦法,於是大家立刻回營佈置,準備前進。
第二天,官軍抵達郟縣,卻發現城門大開,裡面空無一人,城內的糧食也早已燒得一乾二淨,官軍滿城搜尋,卻一無所獲。
孫傳庭盛怒之下,率領官軍繼續前進,又走了十多裡,忽然看見前方一道又寬又深的塹壕攔住去路,一聲跑向,四周圍涌上無數王家軍將士。
因爲這一道塹壕,孫傳庭的火車營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戰車雖然強悍,卻不可能越過深深的塹壕,但在壕溝邊施放火器,射程又不夠。
就這樣兩軍在對射中激戰半日,孫傳庭折損了許多人馬,只得向後退卻,此時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來,火車營的各種火器被水一淋,幾乎全部無法使用,孫傳庭只得命令後隊變前隊,倉皇向後退卻。
連着退了兩日,雨水雖然停了,但孫傳庭的大軍幾乎開始要斷糧了。 ▪Tтkan ▪CO
因爲得知後路斷絕和糧食吃完的消息,官軍營內開始瀰漫起一股失敗情緒。
迫不得已,孫傳庭只得叫來陳永福,對他坑懇切地說:“陳將軍,雖然你我是初次共事,但之前你在開封城的英勇壯舉我也早有耳聞,不瞞你說,現在咱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因此,我想讓你留下來抵禦王一凡的追兵,不知你意下如何?”
陳永福心裡清楚,孫傳庭將他留下來斷後,就是因爲他畢竟是河南人,不是孫傳庭的親信,這一次不管自己禦敵成功與否,對孫傳庭來說都沒有什麼損失,因此冷冷道:“承蒙大人厚愛,讓末將來斷後,可是現在大軍沒有隔夜的糧食,軍心如何維持?我不能讓幾千弟兄餓着肚子抗敵吧?”
孫傳庭嘆了口氣:“這件事的確是難爲你了,若不是大軍缺糧,我一定會給你留下點糧食,但現在沒有辦法,大家只好一起共度時艱。這樣,等我的人馬攻破汝州之後,再將奪來的糧食派人送給你,你看如何?”
陳永福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是無益,便向孫傳庭行了個禮,默默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