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眼皮都沒睜,就張口輕輕說道:“這個老頭子來見本王還能有什麼好事?不見不見,你就這麼告訴他,說本王最近身子不舒服,不能相見,讓他改日再來!”
那太監忙道:“王爺,只怕這個說辭趕不走他,這個呂維祺說今日進宮有要緊大事,非見到王爺不可。若是王爺不肯相見,他就不走了!”
福王沒好氣地說:“這個老頭兒倒還是那一副倔強的骨頭,不知道他有什麼大事。”
那太監忙討好地說:“聽他的口氣,可能是和最近王家軍揚言要打洛陽城的事情有關。”
福王不耐煩地說:“那個王一凡打洛陽城於我何干?又和這個死老頭兒有什麼事。”
話雖如此,但他畢竟還是感到了呂維祺這次前來求見的事情有些重要,硬撐着將自己足有兩三百斤的肥胖身軀坐了起來,近日他每天都覺得氣息不暢,身體乏力,太醫說是和他過於沉溺於酒色有關,他擺擺手道:“去把那個呂維祺帶上來吧。”
那太監忙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等在外面的呂維祺領了進來。
福王讓一旁宮女、鼓樂手和歌妓停了手邊的事情,將他們趕出了殿外,吩咐在地上行禮的呂維祺平身,並讓太監給他搬了一張椅子,並倒上杯茶水遞了過去。
等呂維祺喝了一口茶,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後,福王才笑着問:“先生此來找本王有何貴幹啊?”
呂維祺忙躬身道:“想必王爺也聽說了,日前王一凡率領人馬攻破永寧、宜陽二縣,殺死縣令和萬安王,聲勢浩大,並揚言要來攻我洛陽。”
福王忙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伸出袖子擦了擦眼睛,可是那一雙小小的眼睛裡卻無半點淚水:“這個事情我都聽說了,萬安王他死得冤啊!這個王一凡也太可惡了,真是該殺!”
呂維祺望着福王那日漸臃腫的肥碩身軀,暗暗嘆了口氣,他誠懇地繼續說:“現在洛陽城上上下下謠言紛紛,城內的饑民怨聲載道,守城的將士也因爲欠餉已久而懷着異心,老夫怕他們會鋌而走險,幫助王一凡這逆賊謀取洛陽,還望王爺伸出援手。”
福王忙道:“既然如此,那爲何不趕緊奏報當今聖上,讓他速速撥出糧餉,並派一支人馬前來救應?”
呂維祺忙道:“王爺有所不知,今年以來,國內四處災荒,盜賊蜂起,更有女真韃子入關作祟,朝廷早已是入不敷出。更何況洛陽城和京城相距甚遠,只怕遠水救不了近渴啊。另外我聽說王一凡廣發謠言,說進城後不爲難百姓,只要取王爺的項上人頭。”
福王猛地一驚,氣喘吁吁地問:“既然如此,還望先生出個良策。”
呂維祺趁機道:“老夫聽說王府內金錢無數,糧食堆積如山,現在別無他策,還望殿下以社稷和性命爲重,開內庫出金銀糧食賑濟災民、安定軍心,如此則洛陽城自可穩若泰山,而殿下也可高枕無憂了。”
福王一陣恍然大悟,原來這老東西繞來繞去,就是爲了想從自己的口袋裡掏錢啊。
他頗爲厭惡地掃了呂維祺一眼,擺擺手道:“地方的文武官員守土有責,若是洛陽城失守了,他們也難辭其咎。若王一凡真是要爲難本王,那本王爲朝廷社稷而死,也算沒有辱沒先祖了。但現在先生卻以守城之事來逼我出銀子,爲什麼不以身作則去讓那些地方文武和富紳出錢?這豈不是本末倒置麼?”
呂維祺氣得鬚髮亂抖道:“殿下此言差矣。非是老夫和城內文武不想盡力,只是大家錢糧有限,不足以解救洛陽城的危難局勢,因此纔來懇求殿下。”
福王憤然道:“先生這話恐怕纔是有失偏頗,想近年以來災情不斷,各處盜賊土匪更是多如牛毛,本王的收入已是大減,但宮內的一應開銷卻連一分都省不下來,早已是入不敷出,現在我就是一句話,沒有銀子!”
說完,他便讓一旁的太監送客,呂維祺被趕出王府之後,望着金碧輝煌的宮門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洛陽城完了!”
但他卻不甘心坐以待斃,只得硬着頭皮從家中拿出幾百石雜糧,並聯合了一干富紳官員出錢出糧撫卹災民和軍士,力圖做出一個愛民的形象。另外他還寫信給河南巡撫李仙鳳,讓他速速派兵救援洛陽。
但就在這幾天,王守義卻已經率領王家軍攻襲到了洛陽城外,攻下了延秋、龍門和洛河一帶的不少村鎮,悄然將洛陽城和外界的聯繫切斷開來。
而呂維祺走了以後,福王也聽到了王家軍就要攻來的消息,他憂心忡忡地讓兩個太監攙扶着,打開了王府內的各處內庫,看着眼前那堆積如山的金銀和銅錢,他一陣肉痛道:“這些可都是神宗皇帝辛辛苦苦從全國弄來的,現在都賜給了本王,這些錢糧我一個字兒也不能叫別人得去!”
但是,他還是頗不放心地來到洛陽城頭,仔細檢查了起來。
剛到城頭上,他就得到了河南巡撫李仙鳳派人送來的緊急書信,上面宣稱他已率領大軍從開封府火速趕了過來,不日就要來到洛陽城下,讓洛陽文武百官不要害怕,要率領全城軍民固守待援。
福王看了這封信後,精神立刻爲之一振,他將這封信傳閱給城內的文武百官,但除了他以外,大家都對這封信半信半疑。
可福王自己倒是頗爲感動地說:“看起來這個李巡撫倒是個真正的忠臣,等洛陽城解圍以後,本王一定要親自向皇上上奏,重重賞賜他的大功!”
一旁的總兵王紹禹忙道:“王爺,現在洛陽城內的守城官兵欠餉已久,還請王爺速速籌措出十萬餉銀,以穩定軍心!”
福王沒想到他居然會趁機訛詐自己,忍不住氣急敗壞叫嚷道:“你們就知道找我要錢要糧!好像本王就是搖錢樹和聚寶盆,你們的居心何在!”
王紹禹硬着頭皮說:“殿下,本將也不想咄咄相逼,但事實就是如此,若殿下再不拿出銀子來,只怕軍心馬上就要變了!”
“變就變!反正李巡撫的大軍就要來!”福王怒氣未平地喊道。
王紹禹鄙夷地笑道:“俗話說遠水救不了近渴,本將只怕巡撫大人的兵馬未到,這個洛陽城就已經陷落了。”
福王愣了一下,只得極不情願地說:“好好好,看你們守城辛苦,那麼本王就特賜紋銀一千兩犒勞將士們吧。”
王紹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睜着眼睛驚愕道:“王爺你沒說錯吧?現在守城的將士足有數千之衆,這一千兩銀子如何分配?”
福王想了想,只得做割肉狀地說:“那好吧,再加一倍,就兩千兩了,多一個字兒都沒了。”
王紹禹聽了這句話後萬念俱灰,他冷着臉道:“既然王爺如此爲難,那我們也乾脆不要這個銀子了!王爺還是將這些銀子好好收起吧!”
說完,他扭頭就走,城頭上的士卒聽了福王的話,忍不住大聲咒罵起來,而福王卻故作不知地匆匆離開。
他將最後一點希望都寄託在了李仙鳳的援軍身上,可是還沒等他看到這支傳說中的援兵影子,王家軍圍城的消息就已傳了進來。
福王這下子才如夢方醒,他立刻招來幾個親信的太監,雙股發顫地說:“你們幾個一定要想辦法,將本王送出洛陽。對了,還要把本王的金銀財寶和糧食細軟也帶出去,本王重重有賞!”
那幾個太監面面相覷,無奈地擺了擺手:“王爺,一切都晚了。現在兵臨城下,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福王大叫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聲哭號了起來。
而就在同一時間,王一凡和李巖等人也悄然率領親兵來到洛陽城外,他們將城外的一個道觀作爲戰前的臨時指揮所,在裡面暫住了下來。
吃完午飯後,幾個人在廳內商議起攻取洛陽後的種種步驟,正說話間,戚無傷派人飛馬來報,說由於有大批饑民相助,洛陽城外的堰師縣已被他輕鬆攻破,沒損一兵一卒就抓獲了縣令徐日泰和縣丞白世祿等幾個民怨極大的貪官污吏,當場便在縣衙前斬首示衆,現在軍隊進展順利,一切都按照原定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王一凡心裡極爲高興,讓那傳信的小校回去帶他的話給戚無傷,鼓勵他戒躁戒躁,準備好攻打洛陽城。
他興沖沖地去找左軍師李巖,卻在一處街道旁發現他正在和一衆孩童們玩耍,並不時教授着他們一些新編的童謠。
只聽那些孩子們用稚氣未脫的聲音大喊道:“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王師,王師來時不納糧。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早早開門迎王師,管教大小都歡悅!”
雖然詞藻顯得有些粗鄙,但王一凡聽了卻很開心。
他走上前拍着李巖的肩膀道:“李軍師真是編的好歌詞。之前我聽說唐代的白居易向來以做出來的詩通俗易懂而著稱,傳說他的詩詞就算是九十歲的老婆婆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我看你這幾首歌的水平,不在他之下啊!”
李巖忙謙遜地拱手道:“我的水平哪能和白樂天相提並論啊!想我當年在杞縣做《勸賑歌》,爲的不過是想讓鄉紳富戶顧念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勸導他們拿出銀兩來賑濟災民,卻沒想到他們居然以爲我意圖收買民心爲己用,所以故意誣告我,若不是李某命大,恐怕早就一名嗚呼了!”
王一凡也不禁感慨道:“你說得不錯,我也認爲,什麼樣的世道出什麼樣的人,現在人心不古,那些爲富不仁者更是隻顧着自己的荷包,而不顧那些黎民百姓的安危,這點實在是太可惡了。走,咱們趁着夜色未黑,去洛陽城一帶走走看,順便探查下城防情況。”
說完,他就和李巖一起上了馬,向着龍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只聽見百姓們安居樂業,紛紛喜笑顏開地迎接着打進來的王家軍,而那些雄赳赳、氣昂昂的王家軍將士也都謙和地對他們點頭,顯得軍民十分融洽。
等他們在一個高高的山坡上遠遠眺望完了洛陽城的城防情況後,王一凡意氣風發地說:“看起來這個福王倒也是真夠昏庸的,臨到死還要抱着他的錢不肯撒手。卻沒想到,這一下子反而是在給我們守錢呢。”
李巖笑着點頭道:“這些皇親貴戚都有一個病,那就是貪財病,他們寧可守着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銀錢進棺材,也不願意拿出來一分一毫來撫卹士卒和百姓,簡直是自取滅亡。”
“嗯,自取滅亡這個詞說得不錯。”王一凡點了點頭,便帶着李巖向指揮所的方向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