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依舊是陌生。
不知有多少次,醒來就是陌生,連對自己都覺得陌生起來,恍惚而飄渺,那麼的不真實。由不得錯愕,由不得驚慌。
蘇依起身走出,一陣冷意襲來,身子微微戰慄。很久,沒有這麼冷的感覺了。
擡眼,院裡小白懶懶的躺在竹椅上曬着太陽,紅狐窩在一旁定定的看着,目光不由一暖,轉眼卻僵冷下來,只見色彩如疊裡,玉瀾兒怡然的澆着花,花架上一層層的擁紅簇綠,映得那嘴角似有若無的淺笑滿院生輝。
似感覺到那道暖暖的目光,小白倏然睜開眼,幾個跳躍跑道蘇依近前搖尾。
蘇依環胸倚門而立,眉頭一挑,對小白這種討好的行爲置若不見,勾脣一抹笑意直達眼底。如果只是這麼單純的生活,多好!
“玖兒醒了?”玉瀾兒轉身笑道,蘇依無喜無悲的望着那雙巧笑倩兮的美目,她還欠她很多解釋。
玉瀾兒淡笑的放下盆壺,走上前,親暱的撫上蘇依的額頭:“退燒了,看來病好了。”
蘇依秀眉一蹙,不着痕跡的躲了開,冷冷道:“爲什麼迷昏我?”
玉瀾兒手微微一頓,乾笑的縮回手:“玖兒燒糊塗了,我是......”
蘇依嘴角勾起一抹譏諷,要不是足夠清醒,她還真以爲又穿越了呢,她可沒發燒!正待追問,耳邊傳來一聲男音:“玖兒醒了?”
玉瀾兒似乎有些畏懼聲音的主人,慌忙蹲身作禮:“爺!”
蘇依渾身一顫,臉上浮現震驚之色,這聲音她很久沒聽到過了,自從玄夜離開之後,這人就換回了原本的聲音、樣貌。還有身份。
她遲疑的轉身看去,呵!又換了張人皮面具,只可惜眼還是那雙眼!她討厭行改名坐改姓的人,眼中毫不掩飾的鄙夷,眉頭一揚,冷漠道:“好久不見!徐牧,幻千影,或者南宮聖上?”
那人腳步一頓,似乎很詫異,怔了半晌。眉頭緊蹙,問玉瀾兒道:“玖兒怎麼了?”
“回爺,表小姐醒了就這樣了洪荒東皇。似乎變......”玉瀾兒眼神踟躕片刻,又道,“變了一個人似的。”
蘇依嘴角一樂,一覺醒來,她怎麼又成了他的表妹。伸手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不就是一個新的身份麼,既然他們要演戲,她便陪他們演下去好了。
那人嘆了一口氣,悲憫的看着她,蘇依不自在的轉頭看向一旁。不知這次是什麼行動,他真是煞費苦心呢。
“受了那麼大的打擊,真是難爲玖兒了。瀾兒好生照看着,明日城主擺繡臺選婿,我帶她出去散散心。”
“是!奴婢這就去打點一下。”蘇依嘴角譏誚一笑,挑眉看着玉瀾兒卑躬屈膝的模樣,冷眼旁觀。明明是妾。轉眼便喚作奴婢,一個個換詞不變臉。真不知是不是唱岔了戲。
玉瀾兒躬身退出,小院只剩兩條冷冷相對的眸子。
對視良久,蘇依突然輕笑起來,神采飛揚道:“表哥。”
南宮栩牧微微一怔,轉而收起滿身戾氣,上前幾步走到蘇依正前,伸手將蘇依一縷碎髮攏到耳後,呼吸出淡淡白霧。
一瞬迷離後,蘇依臉色繼而大變,盯着那張霧化的虛無似的面容連連倒退,驚駭的咒罵道:“混蛋!”
這,該死的幻界!她差點又着了他的道。
第一次幻術讓她身中蠱毒,被她圈禁經年,第二次幻術讓她幾乎失去玄夜,現在想來都心有餘悸,她怎能不恨,怎能不忌憚,怎能不時刻提防。
話音未落,雜亂的念頭才一閃,緊接着蘇依一聲嬌呼,那倒退的身子突然被門檻一絆,不受控制的向後仰去!在她閉上眼睛,認命的以爲即將輕微腦震盪的時候,直覺黑影在眼幕一晃,身子穩穩的落到某個熟悉舒適的懷裡。
蘇依呼吸急促,不敢睜開眼睛,極力平復起起伏伏的情緒,腦中警惕的弦卻緊緊繃着,這個人她摸不準,在她的印象裡,已經歸於不懷好意之徒。
“很舒服?”後頸傳來蛇一般粘溼的氣息,寒意透心似的,蘇依身子一震,連忙翻身躍起,擡眼定定的看着他優雅的起身。
“你到底想怎麼樣?”蘇依微微動怒,看着眼前笑不達眼底的男子,“乾坤鐲我已經留在笑顏樓守護千源,你趕我出宮又演這麼一出......”
南宮栩牧不爲所動,抓起蘇依的手腕,立到眼前,嘴角譏諷的看着她。
乾坤鐲明明被她帶到千源手上,怎麼會!
蘇依滿眼震驚的盯着腕上的乾坤鐲,顫聲喝道:“你到底想怎樣,你才滿意!”
“嘖嘖!小玖兒怒了。”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幸災樂禍的戲謔,蘇依轉頭看去,連成熙站在院門處,身後跟着七凝、宛月和玉瀾兒。
蘇依一陣恍惚,她昏迷後錯過了什麼,她們怎麼會都在?
“你真不打算告訴她?”連成熙掃了一眼蘇依身後的男子,莞爾一笑,突然語出驚人道。
蘇依心神一凌,轉眼看向南宮栩牧,目光裡淡淡祈求,她的推理在這種懵懂中毫無作用,這種矇在鼓裡被人左右的感覺很讓人難受。
南宮栩牧冷目瞪向連成熙,眉頭微蹙,蘇依看他一步步走到連成熙面前,寒目如刀戟暗藏殺機,站了半晌,卻冷哼一聲,甩袖離開。走出幾步卻又漠然甩下一句,“給她說清楚!”話裡聽不出喜怒。
蘇依不由爲暗暗捏了把冷汗,她對連成熙有些莫名的好感,見她面如紙色的立在院中,便走上前拉過她,見她手僵硬的握成拳,掰都掰不開,身子輕微一滯,眼中掠過一絲疼惜,嘆息道:“別怕,他走了妙手狂醫最新章節。”
連成熙睫毛微顫,回神看着蘇依,艱難的開口:“玖兒,不怕,他?”
蘇依搖搖頭,苦澀笑道:“怕!只是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都死不了,而且終有一天,我能夠反戈一擊。這就像一種頑強的信仰,給我希望,讓我坦然無懼。可人性終究是懦弱的,我沒有那麼強大,那麼堅不可摧,我也怕黑怕難,畏冷畏險,但是哪能這樣一直怕下去,逼着自己去適應,習慣就好了。倒是你,剛纔那樣做,氣場很強大呢。”
“哪有,”連成熙垂首,似乎被蘇依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可別取笑我了,我是一不小心當成還在王府了。”
蘇依知道,她說的王府,是離都的靖王府,見她眸子有些黯然,忙笑道:“走吧,去我屋裡坐坐。”其實她想說,告訴她這是哪裡,他的陰謀是什麼,可是礙於七凝、宛月和玉瀾兒都在,她不好明目張膽的問,那樣會給連成熙帶去麻煩。
七凝卻咯咯一笑,蘇依轉頭看去,見她扭着腰肢款款走來,眉頭不自覺的皺起。
“玖兒,你把小姑請進屋,卻把嫂嫂拒之門外,這樣不好吧?”七凝笑得歡脫,眼中意味不明。
蘇依先是一愣,轉而指着宛月和玉瀾兒道:“那,她們呢?”
“你的丫鬟,”七凝美目顧盼,櫻脣輕啓,巧笑道,“玖兒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麼?”
蘇依收回手,嘆息一聲,轉身,步子有些沉重,卻突然停住,掃視衆人道:“七月七還有幾日?”
衆人對視一眼,宛月突然冷冷道:“四日!”
蘇依身子一顫,搖晃幾下,扶住連成熙,眼中有些蒼涼:“這就是他說的送我走麼?”她早就該知道他沒那麼好心。
“說吧,他要送我去哪?給我個明白。”她們一定也是知道的,不然南宮栩牧不會留那麼一句話,剛纔似乎只是對連成熙擅自主張有些惱怒。
連成熙遲疑道:“剛剛,北域康棺氏族來人了,明日午時會接你......”
“說清楚!”蘇依眉頭一皺。
“我來說罷!”七凝突然笑意盈盈的笑道,“原本你和玉瀾兒先行是爲了消除你的戒心,讓你陷入昏迷,然後又一起從南疆水路到不其城,僞裝成剛纔你所知的狀態。”
蘇依目光一凝,這裡就是不其城?
“這與康棺有何關係?”她要知道他們這麼做的目的。
七凝給蘇依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優雅的坐到院中的搖椅上,繼續道:“康棺是五大氏族之一,除了已經堙沒的蘭陵和段醫,現於與秦商、蛇隱其名,他們各有所長,也各有侷限,幻家是蛇靈詛咒,而康家的就是亡靈棺。”
蘇依默不作聲的聽着,心底卻駭然不止,蘭陵、段醫、秦商、蛇隱,她都有所接觸,只是從未如此明確的知道。
“亡靈棺?什麼意思?”想必這次與它有關了。
“每百年,康氏要祭奠一次亡靈棺,氏族中所有及冠的未婚男子都要將血滴在棺上,若是血被亡靈棺吸進棺內,他便成爲被亡靈棺選中的祭奠之靈,族中會設壇推演他的命定之人,並派人去接那女子,於七月七日舉行大婚,行夫妻之禮,再於次日午時,開棺將兩人合葬入——亡靈棺!”
蘇依驀地面色蒼白,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一股寒意從腳底直逼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