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千源極寒

這個年蘇依過得枕戈待旦,惴惴不安,尤其是遇到幻千源之後,那個人比君莫都要純良,比瑤玥都要謙謙君子樣,可她偏暗感覺不到一絲真實,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對。

蘇依回到馬棚,已是月色清涼的掛在蒼穹,伍娘正坐在院裡等着她,見她回來,起身喝道:“你這死丫頭!怎麼回事,這麼晚纔回來,老孃飯都涼了好幾涼了。”

蘇依想着心事,被突然冒出來的伍娘嚇了一跳,她拍着心口,急速喘息着,一邊插科打諢道:“乖乖的小心臟哎,我說乾孃您能不這麼唬人麼,做人要淑女,淑女,要不然我怎麼再給你找個伴吶。”

被蘇依這麼一說,伍娘肉墩墩的包子褶樣的臉上竟綻放出一朵羞答答的花。蘇依賊嘿嘿的一笑,放下籮筐,親暱的摟着伍娘回了她們的小院,心裡卻暖暖的,伍娘兇她確是真的把她放到了心上。

她們的小院相對地處較偏,回去時路上靜悄悄的,母女二人相攜走在溶溶月光,邊走邊說,一路笑聲不斷。蘇依隨便說幾個笑話,就能逗得伍娘渾身笑顫個遍。

卻在拐角即將進門時聽到一聲冷哼,伍娘當即停腳斂笑,把蘇依扯到身後,恭敬的立在一旁,只見黑暗中走出一中年美婦,身段姿色皆保養的很好。

伍娘訕訕一笑,作禮道:“二姐!”蘇依又暗下瞥了一眼,原來她就是芸娘,跟着怯怯的喊了一聲。尋良山莊除了劉管家,還有五個男管事,五個女管事。自住有一獨院,各有分工,伍娘管的是最下等的女工。

而這個二孃暗地是劉管家的相好,在尋良山莊的權勢頗大,基本上管着莊上所有女性,其他四名女管事都畏她幾分。輕易不敢招惹。卻也是面服心不服。

傳言是她硬貼着劉管事,卻一直無名無分,後來又與其他幾個男管事牽扯不斷。其間的蠅營狗苟,蘇依自是不細於打聽。聽到別的丫鬟背後嚼舌根也從不參與議論。

那芸娘掃了一眼蘇依,眉頭微皺道:“這就是你買來的丫頭?”

伍娘聽這話裡話外毫不掩飾的尖酸苛刻,面色一沉。冷道:“不勞二姐費心,我家依兒很聽話,夜深寢寒的。二姐早些歇息。”說完,拉着蘇依走了幾步,推開院門。

正欲擡腳進去,卻聽身後芸娘道:“源少爺來了。”伍娘聽此腳步一頓,倏然回頭,盯着芸孃的臉,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今日昏時來的。說是來時迷了路,不過。跟着的人隨後給殿下送了信,到這後才知道源少爺已經到了。”芸娘落寞的一笑,轉身離去。

蘇依聽得雲裡霧裡,見伍娘在門口愣了許久,一臉悻悻不快的樣子,心想幻千源身上必然藏了一段忌諱,卻不敢貿然打聽,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進屋後,蘇依把飯回鍋熱了一遍,伍娘卻懨懨的吃了一點,就回房了。深夜蘇依躺在牀上聽隔壁伍娘嘆息許久,直到後來沉沉睡下。

夜半,蘇依迷糊中打了個激靈,驀地睜開眼,她感到蠱蟲在體內隱隱躁動,那種感覺似一種難以言明的玄妙預感:“幻千影來了!”

蘇依雙眸盯着黑暗,熠熠生輝,心思突然高度活躍起來,幻千影竟爲了幻千源竟提早來了,那麼她的戰役也該進入備戰階段了。

果然!第二日,即元月初十,天未明就有人喊話:“殿下今日來別院,各房早起候着啦!”蘇依一個鯉魚打挺翻下牀,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涼水,洗了一把臉,瞬時清醒過來,完全沒有一夜未睡的樣子。

她簡單拾掇一下,正要出門,卻見伍娘竟做好了飯,呆坐在桌前,蘇依不禁一怔,收回腳步坐回飯桌,拿起筷子速度扒了兩口,擡眼貌似無意的疑問道:“乾孃好早哦,唔,這粥做得真好吃,依兒剛纔還想要餓肚子了呢。”

蘇依見伍娘神色飄忽,沒有聽到她說話的樣子,擡起拿着筷子的手在伍娘眼前一晃,又道:“咦,乾孃在想什麼?莫非你未卜先知,知道殿下今天回來麼?”

伍娘忙擺手,不自然道:“沒,沒,怎麼會。”蘇依詫異着盯着,這麼溫柔的話怎麼會是她的伍娘說的?

伍娘似乎反應過來,一拍桌子,恢復她的慣有風格:“臭丫頭,看什麼看,快點吃飯,耽誤了時辰,小心劉管家剝了你的皮!”

蘇依迅速低下頭,風捲殘雲般解決完早飯,一溜腳竄了出去,後腳剛踏出門,卻聽伍娘嘆息道:“依兒,這幾天老實在馬棚帶着,哪也別亂晃悠,不管是殿下或者源少爺都離得遠遠的,別問爲什麼,乾孃是爲了你好,去吧!”

蘇依樂呵呵的應一聲,嗖得飛奔出小院,心裡卻極爲重視,她聽得出伍娘話裡濃濃的憂心。其實,自她看到幻千影袖裡的紅蛇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怕他,而進無淵獄之後,這種畏懼似乎更加深刻。

通過跟幻千影接觸的種種跡象,蘇依推測,他和幻千源都屬於蛇隱一族,那是一個神秘而冷血的家族。

傳承了千百年的氏族,有多隱秘就有多少血腥和非常態的存在。

她孑然一身,惹不起。

她想從幻千影手中取回她的自由,僅此而已。

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將無關的人牽扯進來,尤其是伍娘,她必須慎之又慎的謀而後動,在沒有一擊必中的機會前,她會照伍娘說的,離那兩個人遠遠的,離那個人的夫人們也會遠遠的。

蘇依照例給馬廄添了草,又將整個馬棚打掃一遍,那時太陽才衝出雲端,日光裡還帶着些清晨的冷意。

蘇依背起籮筐便又去山上割草了,她想躲開幻千影回尋良山莊的時間,雖然她知道這有點自欺欺人,相思蠱能隱隱覺到他的位置,正在離她越來越近。

她站在廣闊的山間,仰頭看着白雲悠悠的天際,閉上眼,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伸了個懶腰,開始彎腰割草,片刻,手上和裙襬上沾滿清涼的露水。

蘇依滿腹心事的割着草,突然把鐮刀剁進泥土中,咬牙恨恨道:“有什麼大不了,不行他追我跑唄!”

手裡那把草似乎變成幻千影的模樣,蘇依順手又抄起鐮刀使勁一割,眼中凌光一閃間,她的左手食指上已然出現一道深深的血痕。

在光速的幫襯下,視覺神經直達中樞,反射弧瞬間做出反應,連綿起伏的羣山中,只聽蘇依“啊”的一聲怪叫回響。

她迅速甩開鐮刀,蹲在半人高的草叢中,把食指吮到嘴邊,一邊開始後悔,不該走神去想那個令她心神共恨的惡魔。

蘇依正低着頭,心疼的看着食指上掀起的薄薄肉片,身前的陽光似受到阻礙,齊齊拐了個彎,陰暗起來。

蘇依委屈的仰頭去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心底驀地咯噔一停,她竟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右眼皮微微連跳幾下,她牽強的笑笑:“千源!”

幻千源蹲下身,搭過她的手,皺眉看着,眼滿疼惜。

他躲開那些屬下,抱着期望的心情,來莊外尋她,竟真的見到了,這令他欣喜,卻踟躕不知怎麼開口,只好遠遠的看着,聽到她那聲痛呼,他感覺呼吸一滯,身體的某個位置似被揪痛,身體不能自已的的走上前,此刻看着傷口,反而又不知如何處理。

蘇依不着痕跡的縮回手,起身在周圍走了一圈,拔了一株其貌不揚的草,衝幻千源咧嘴一笑,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說着,在衣服的蹭了蹭,抹去草上的泥土,然後用嘴扯了一角嫩葉,嚼了起來,苦得她滿臉糾結。

幻千源疑惑的走上前,將剩餘的幾片葉也塞到嘴中,沒有半點滋味,他這纔想起來,他跟別人不同,他笑着伸出手,示意蘇依吐出來。

蘇依疑惑一會,見他面色無恙,便順從的吐到他手心,卻眼見他又將那一星翠綠塞到他自己的嘴中,臉上驀然一陣熱流涌上,一陣晃神後,見他還在嚼着滿嘴的青草,臉色一僵,連忙嚷道:“別吃別吃!那是藥啊,吐出來,敷到我的手上。”幻千源依言。

蘇依疼的嘶嘶兩聲,隨手將束髮的布條一扯,遞給幻千源,繞着右手示意道:“千源幫我把布在傷口上繞幾圈,再繫個結,對,就這樣纏,稍微用點力系牢些,等過兩天它就好了,謝謝你啊。”

幻千源低頭看着身前明眸的女子,多年冰冷的血液竟涌起一絲暖意,那種暖暖的感覺讓他癡迷,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看着蘇依轉身,一個偏執的念頭突然從他腦海閃過。

他渴望把她抱在懷裡,揉進骨血,溫暖他身體中那股鬱結多年的寒氣,另一個聲音卻清明的告誡他,不要傷害她,不要傷害她!

蘇依垂首滿意的看着食指上紮起的的小凸包,絲毫不知背後那雙眼中紅芒一閃而逝,她回頭正見幻千源扶着額頭身體微晃,連忙跑過去扶住他,擔憂道:“你怎麼了?”

從他手上卻傳來一股極寒,蘇依動作微微一頓,正要深究,遠處突然傳來“沙沙沙”的聲響,她心中一凜,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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