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森林是除北域王城之外,最爲神秘的地方,這裡的佔地雖然不算極大,但其地形複雜、樹木濃密程度不亞於東庭的青玄山,關於它的神鬼傳說流傳甚廣,以致近百年來鮮有人涉足,近幾日卻微顯熱鬧起來。
康鳴滿眼陰晦的掃了下身後緊追不捨的男子,心底暗暗着急,那個人比他想得隱忍的多,不驕不躁,像蛇一樣危險至極,追了他這麼久,竟還能保持在一定的距離之內,那匹馬也不似船上那兩個廢品,他再不敢掉以輕心。
進入迷霧深林地界,康鳴越發謹慎起來,除了要堤防暗處的機關,還要甩掉後面的男子,而他的機關皮毛跟這裡的簡直沒法相提並論,這些機關太過久遠,有些甚至已經失傳。好在,既然那主子有心留他解決這事,必定會留下痕跡。
迷霧森林固然以迷霧爲名,其實不過是把人困起來,繼而觸發機關而已。那樣的話,一切就都好說了。他的任務不過是把身後之人帶到山門,他可不管死活的。
康鳴看着前面自然天成的虎形大石,斜眼身後,得意的抿起嘴角,這一刻起,開始進入迷霧森林第一關。
第一關即爲圈陣,以虎形大石爲中心,不管怎麼走,都會繞回這裡。這是一種善意的提醒,只要不是非要闖迷霧森林,就該很有覺悟的原路返回了,要不然後面的兩關可真就難說了。須知,第二關的石林和第三關的迷霧都不是擺設的。
康鳴七繞八繞出了第一關,到了一片空地停了下來,看日頭略偏,身後又毫無馬蹄聲響,不由輕鬆下來,照這個情形。那人必是進不來了,他便有足夠的時間趕回康府。那個人的婚禮,他是一定要參加的。
康鳴很慶幸,自己跟了一個明智多謀的主子。康氏百年來內憂外患,籠罩在亡靈棺之下的,是每個康氏人的隱忍和無奈。或許在別人看來,這是一場曠世的葬禮,但康鳴從未這麼想。
哲少爺從小就與衆不同,雖然不是嫡系的子孫,卻有着過人的才華偷心攻略。那個各自爲謀、盤根錯節的氏族,暗下卻被他緊緊的聯繫在一起,甚至不用依附康氏。有了獨立的營生。
他希望看到的是,這次婚禮結束,康老祖因祭獻凝魂丹身亡之後,多年籌備的事情得以施展,那樣就再也不用飽受亡靈棺的折磨……
康鳴突然浮現出那極爲殘忍的一幕。明黃的日光下,不禁打了個冷戰!那哪是棺材,分明是吃人血肉的魔鬼!當年要不是哲少爺將他帶離地下棺殿,他恐怕早就被那棺材吸乾泯滅了。
這麼多年,跟在哲少爺身邊,他學會了很多東西。做成了很多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現在能獨當一面,掌管着整個無憂島的各項事宜。
正是如此。康鳴一直篤定,像那樣一個連退路都要做到天衣無縫的人,絕對可以帶康氏擺脫亡靈棺,過上正常的不用提心吊膽的日子,這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康鳴揮起鞭子朝半空打了個響亮。策馬疾馳,他又不是硬闖。所以避讓開陷阱,很輕易的過了石林。
出了石林,擡眼可見遠處山巒薄霧籠罩,次第漸變濃厚,在日光照耀下格外絢麗多彩。
康鳴卻只看了一眼,神色中閃過一絲忌憚,遠遠的停下馬,從懷裡掏出個小巧的青瓷釉瓶,倒出一粒藥丸吞入口中,又倒出一粒放入馬嚼子銜口處的皮囊內。
他很清楚,迷霧森林裡的霧霾存在了幾百年,鬱結不散,成片而居,無形無態,更爲獨特的是,每片霧都有其核,各有顏色,毒不同,性不同,而且霧隨風而動,以致迷霧之毒防不勝防,所以迷霧中只生長着一些有毒的樹木,而無一活物!
這些藥丸也非易得之物。在康氏,只要犯了族規,就會被扔入迷霧中,至心智瘋癲、七竅流血再由族人擡到密室,以其血肉煉製抵抗迷霧的丹藥。因此,康氏的人進出,很少走迷霧森林,而是藉助一條內府與外府的機關通道。
但接親,卻只能是這條路,因爲新娘會在迷霧森林被喚醒,若七彩迷霧匯聚而不侵,全族纔會以傾族而出、大禮相迎!
算時間,沒有差錯的話,這時新娘已被接入內府,準備正午的大典。康鳴下意識看了眼身後,正準備打馬前行,卻聽迷霧森林內傳來震耳欲聾的擊鼓聲!
驀地!康鳴臉色一白,這是殿前的震天鼓!
擊鼓,第一聲是戒備,第二聲是集結,第三聲是觀禮,每兩刻一擊,這意味着,在下一次擊鼓前,他只有兩刻的時間穿過迷霧!而眼前的迷霧色彩越發絢麗,流動的速度也似乎快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擴散着。
康鳴不假思索,馬鞭狠狠一抽,向前直衝出去!
卻聽身後冷冷一句:“你要旁觀到什麼時候!還不快攔住他!”
話音剛起,康鳴心中猛地一駭,只覺眼前一花,就見正前方一襲白衣迎風而立!
康鳴急忙勒住繮繩,在最短的時間內,掉轉馬頭,呈現以一對二的態勢。若然被人前後夾擊,他絕無勝算!
“怎麼走出迷霧!”南宮栩牧緊緊盯着康鳴,目中盡是危險之色。
康鳴嘴角一彎,瞥了眼漸漸逼近的彩色迷霧,原本緊張的眼中多了些許釋然:“南宮陛下,這是在求我?”
南宮栩牧眯起眼睛,鐵青着臉,一言不發,揮手撕去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冷意十足道:“不是!孤王不過在提示無憂島主,應做明智的抉擇。”
康鳴一愣,卻在感受到頸間的冰涼時明悟過來,掃了一眼後頸隨時待命出擊的蛇,看向南宮栩牧,淺笑道:“難怪你能一路跟過來,還毫髮無損,只怕比我遲的這片刻,不過是在等人而已曖昧仕途。”
說着,康鳴視線掠過做旁觀態的玄夜,又看回南宮栩牧,接着說道:“不過,我奉勸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等迷霧擴散過來……”
“我要見她!”玄夜突然出聲,輕描淡寫道。
“哼!”康鳴輕哼一聲,“明明是南宮陛下把人賣給康氏,怎麼又後悔了?還帶人來搶親不成?”
南宮栩牧豈容一個康氏的下人在眼前囂張,冷冷的駁斥道:“孤王親自把乾坤鐲送到康氏,以破除亡靈棺的詛咒,結果你們非但沒感恩,竟還如此趕盡殺絕,怎麼,這就是康氏麼?”
“乾坤鐲!”康鳴喃喃道,眼目震驚,身子微微戰慄,又重複一遍道:“你說,那女子是乾坤之主!”
康鳴突然記起,昨日在船上,哲少爺交代說,“我入葬亡靈棺後,所有產業都交由乾坤之主接管,凡事如我在時照舊。”
本該兩人同時入棺,乾坤之主不死,那豈非……康鳴越想越坐不住!他絕不能死在這裡,如果猜想是真的話,那便意味着,哲少爺已經預感到什麼,或者要做什麼重大決定,不顧生死!
康鳴看了眼虎視眈眈的兩人,拿出青瓷釉瓶一倒,正好還有兩粒藥丸,左右一拋,語氣沉重道:“快走!必須趕在擊鼓前!”康鳴語出身動。
南宮栩牧收回兩條小蛇,連忙催疾風跟上。玄夜一步動身,如影隨行。
此刻,迷霧中風向暴虐,彩色迷霧橫行,越往裡越艱難。三人兩馬一行漸漸分開。
“前面就出去了,你們快點!”康鳴行在最前,小心的注意着周身的迷霧,催馬疾行。雖然有解藥,但是藥效一但消失,留在裡面將必死無疑。出了迷霧,卻不見身後兩人,康鳴等不及,只得駕馬先行離開。
迷霧邊緣地帶,突然一片粉紅迷霧急速朝南宮栩牧飛去,包裹得密不透風似的,許久未有人出。玄夜見此,眉頭一皺,捏着手中小半藥丸,竟返身衝進那一團粉色!
見疾風載着南宮栩牧在原地打轉,馬蹄驚慌的樣子,玄夜連忙上馬,將小半藥丸塞入南宮栩牧嘴中,攬住南宮栩牧,匕首狠狠的向後一刺,扎入馬臀,俯身抓緊繮繩,如流星般衝出迷霧,順着山坡滾了下來!
第二次擊鼓聲震天而出!再向身後迷霧看去,只見彩霧如牆,將中間山峰上的城郭圍了密密一圈。玄夜不由暗暗心驚!
“我欠你一命!”悠悠轉醒的南宮栩牧突然神色複雜道。
“不必!”玄夜推開南宮栩牧,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從袖裡掏出一瓶金瘡藥扔給南宮栩牧,“我只是好奇,你既然能將心愛的女人送入火坑,又怎麼願意分半條命給一匹馬。”
南宮栩牧目送玄夜的背影,微微悵然,脫口而出道:“你要問她的,我也知道,你分明可以趁此問我,爲什麼還要執意去見她?”
玄夜腳步一頓,爲什麼呢?若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後面這人必然是知道的,甚至引來黑衣人的他的屬下也是知道的。他找她,真的只是想知道自己的過去麼?
“她的身份,註定她此生的不幸!她身邊的人也都將不幸!”
“乾坤之主麼?”玄夜淡淡一問,“可你不也喜歡她麼?”
南宮栩牧身形倏爾一頓,僵在原地。
說話間,第三次擊鼓聲從城內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