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峻熙終究還是讓柳雪濤見了周玉鵬一面。柳雪濤把更詳細的圖紙交給周玉鵬,告訴自己的要求,並說如果實驗成功的話,這種輪胎會大量的購買。
周玉鵬很是高興,臨走時連連道謝。
盧峻熙和柳雪濤把他送走之後,十分納悶的說道:“這個周家的大公子不像是因爲這點小事兒就喜形於色的人呀。我對他的用心十分的懷疑,娘子,他分明就是夏侯瑜的奸細嘛。”
柳雪濤這幾日因爲夏侯瑜的事情不知道跟盧峻熙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多少遍,此時早就沒力氣同他辯解,只淡淡的嘆了口氣,自己轉身回屋子裡去。
盧峻熙見柳雪濤直接不答話,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跟在她身後回房。
如今的書房,已經成了他們夫婦二人共同的地盤。盧峻熙在這裡讀書,柳雪濤便在這裡瞧賬本,有時候她也會在紙上寫寫畫畫,但那些亂七八糟的字跡符號也似乎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盧峻熙看了幾次總覺得稀奇古怪,問她又不說,所以也就隨她去了。
林謙之從外邊進來,見二人一個坐在書桌前,一個坐在窗前的矮榻上,一個讀書一個寫字,都十分的用功,便微笑着上前,先給盧峻熙請了安,又回柳雪濤的話:“少奶奶,咱們家編制行的掌櫃的來了,說這是您要的賬目。”說着,林謙之地上一摞賬冊放在柳雪濤的矮桌前。
柳雪濤點點頭說道:“他既然人來了,我且得見見他。叫他進來說話。”
林謙之答應着出去,一會兒功夫便領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進來。此人乃是林謙之從盧家的嚇人挑選出來的人,也算是林謙之的嫡系。因爲柳雪濤爲了方便管理,便把一些權利下放,這樣出了問題便只管找相應的人說話,省的事事都要自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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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濤問了他一些賬目上的事情,之後又問他:“盧之廉,京城前些日子來得訂單做的怎麼樣了?”
這編制行的掌櫃的正是盧之廉,是後來他升爲管事的時候,柳雪濤根據盧之孝的名字重新給他改的。用這個字做他的名字就是提醒他做事做人一定要廉潔,不可貪財。
盧之廉忙回道:“回少奶奶,已經做完了六成了。在預定的時間內肯定可以完成。請少奶奶放心。”
“嗯。你是知道我的規矩的,預定的時間之前三日的時間必須把貨物清點完畢,若是出了差錯,你們幾個管事可是要依照我的規矩原價賠的。”
“是,奴才們記得。”盧之廉趕忙應着。又遲疑的回道,“少奶奶,前兒你讓奴才覈算一下擴大咱們編織行的作坊需要多少銀子,奴才依照您的吩咐,大致的算了一下,若是想把咱們目前的編織行擴大四倍,至少還得一千六百兩現銀,半年的時間方可建完,還得需要二百個女工。五十個小廝來回跑腿。”
“嗯,銀子倒不是什麼大事。咱們編織行從去年在家裡的兩個院子大小,道現在不過是半年的時間。不僅僅擴大了五六倍,有了咱們自己專門的鋪面,而且還把原來閒散的人都集中起來,讓大家人人有事做,都能賺點錢貼補家用。我這個人哪,最討厭懶惰的人。這人只要不懶,便還有救。”
“是是是,奴才們跟着少奶奶這半年的時間,也賺了不少銀子的工錢呢。只我家婆子和兒媳婦孃兒三個,這半年的時間就賺了三十多兩銀子,是我們月例銀子的兩倍呢。奴才們都念着少奶奶的好,說少奶奶是咱們家的女財神呢。”盧之廉忙陪着笑臉,贊着柳雪濤的好。
林謙之也笑道:“這話不錯,最起碼芳菲那死丫頭如今也知道做點事兒了。這幾天一直跟着黃氏學手藝呢,讓這些女人們忙起來,家裡也少了些雞飛狗跳的閒事。叫人省了不少心。”
柳雪濤看了看林謙之,笑道:“這話說的很是,這到了年底,你們這幾個管家的很該好好地孝敬我一頓酒菜,那些整天東家長西甲短的胡亂嚼舌頭的婆子們,如今都趁着不當值的時候轉工錢去了,誰還有心思跟你這大管家磨牙?哎--林謙之,你一年的例銀是多少?”
“託少奶奶的福,過年的時候少奶奶剛給奴才加了例銀,如今奴才一年是六十兩銀子的例銀,另外還有五石白米,兩石糙米。”
柳雪濤點點頭,又問:“夠用嗎?”
林謙之忙躬身回道:“回少奶奶夠用,還有些剩餘,可以積攢下來或者養老,或者給芳菲那丫頭做妝奩。”
“你今年多大呀,就想着養老?”柳雪濤笑笑,搖搖頭,又問,“你想不想賺更多的銀子?”
林謙之驚訝的看了柳雪濤一眼,又笑道:“過年的時候,人人都說吉利話,說什麼恭喜發財,奴才自然也想着發點小財。不過---奴才沒那個福氣,如今已經很知足了。”
“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小了些。”柳雪濤又笑着問盧之廉,“你呢,你想發財嗎?”
盧之廉便不少意思的笑笑,說道:“不怕少奶奶笑話,奴才自然是做夢都要發財的。”
柳雪濤點頭微笑,說道:“很好,我就是喜歡願意發財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人,是沒出息。敢想不敢說的人,是膽小鬼。倒是你盧之廉,比林謙之坦蕩的多了。”
林謙之聽了這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偷偷地笑笑。心想少奶奶恐怕又有新花樣了。
柳雪濤看着林謙之和盧之廉,笑道:“我有個主意可以讓你們發財,先跟你們二人商議了,如果覺得行,咱們就跟大家說說,如何?”
“這是天大的好事,請少奶奶點撥奴才們。”林謙之和盧之廉忙都躬身說道。
“就是給咱們新擴建德編制行入股的事情。”柳雪濤說着,便拿起筆在面前的一張白紙上寫了個數字,正式盧之廉報上來的一千六百兩銀子。然後慢慢的解釋道:“這一千六百兩銀子,我出一千二百兩,然後佔有新編織行的七成股。剩下的三股再拿出一股來,給那些出不起錢卻手藝極好的人。再把剩下的四百兩銀子算作兩股。你們誰願意往裡湊錢,根據錢的多少,各佔一定比例的股。這叫‘集資建行,按股分紅’。你們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林謙之雖然在柳雪濤面前老實本分,實則是個人精裡選出來的人精。這些年他跟着王氏管理盧家的產業,什麼帳算不過來?一聽這話,立刻躬身行禮:“少奶奶這是擡舉咱們奴才,若我們拿上了銀子,以後每年都可以跟主子一樣從編織行裡分紅了!那麼說---那麼說。。。。。。”
“那樣的話,你們也是咱編織行的主子了。誰手裡有咱們編織行的股,誰就是咱們編織行的主子嘛!”柳雪濤把林謙之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索性把事情都一一挑明白。
原本在旁邊讀書的盧峻熙初時還聽着有些皺眉,待柳雪濤細細的講了一遍之後,便已經明白這是一個極好的主意。既可以約束這些人好好地做事,認真的管人。還給他們一定的希望,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加班加點。反正每個人都希望多賺錢,但不管怎樣,他們總是還佔了三成的股,而自己卻佔了七成。
這多勞多得的好處,自然不只是奴才們的。大部分的好處依然是主子的。如此,他們節省的,加班加點轉出來的利錢也足夠他們拿走的那一部分了。何況把他們的積蓄都集中起來放在一起,也等於把他們以後的日子全部和盧家綁在了一起。這種方法倒是比賣身契而更加有效。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主動勞作和被動勞作之間,總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嘛!
柳雪濤的新決策在盧家大院等於一個炸彈,轟的一下子把那些一直都在斤斤計較打小算盤的人們給嚇了一大跳。其中最最震驚的當然是盧峻晨。
盧峻晨此時已經被柳雪濤想辦法託關係送進了縣誌編修衙門去編纂縣誌去了。說白了就是一個極小的文職,只等將來有什麼機會再想法子升遷罷了。通常意義上若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再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也就如此平平淡淡的活到老了。
可他卻是個不甘心的人。不甘心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把之前的仇恨都一筆勾銷全部忘掉。
而且,縱然他甘心,也有人不甘心。
船已經起航,想回到遠處已經是不可能了。
就算要一條道走到黑,那也之後摸索着走下去了。
無風的夜晚,昭雲縣西城護城河邊。
天有些陰沉沉的,星子和月亮偷偷地約會去了,天空如一塊墨色的絲緞,柔軟中透着一絲沁涼。
盧峻晨換了一身深灰色的長袍從衙門裡出來,對隨身的小廝吩咐了一聲:“你先回去,跟門上人說顧大公子新納了一個小妾,今晚要在明月樓擺酒,我去略坐坐就回。”
小廝應了一聲,自己先回盧家大院。盧峻晨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方纔一撩長袍轉身往一道僻靜的衚衕走去。
這是一座極不起眼的小院。黑漆大門,小小的門口,青石院牆,大門上兩個銅鑄的獅子頭各咬着一隻銅環。還貼着一對招財進寶的門神,模樣威武,一年到頭守着大門,以防那些宵小之輩。
在昭雲縣城裡這樣的小院沒有一千家也有七八百家。
盧峻晨到了門口拉起門環,先是輕輕地扣了兩下,然後稍作停頓又輕輕地扣了三下。如此重複了三遍。黑漆大門方吱呀一聲打開。裡面有個十三四歲的小童彈出腦袋來看了看盧峻晨,閃身往後讓開門,說了聲:“大少爺請。”
盧峻晨也不多話,徑自擡腳進門,那小童又探出頭來在衚衕裡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後又把門緊緊地閉上。
小院子裡靜悄悄的,沒種什麼花木也沒養什麼雞鴨,盧峻熙進門後並不多說,直接進了正房屋。
屋子裡有個穿着灰布衣衫的男子背對着門口筆直的站在屋子正中掛着的那副中堂前,那是一幅農耕圖。上面畫的是新春伊始萬物復甦,農田裡農夫揚鞭耕田的畫面。筆觸細膩,用墨老練,大面積的青綠色彩把整幅畫面皴染的生機勃勃。兩邊一幅對聯,寫的是:
茶煙琴韻書聲脆,
竹雨松風梧月明。
那人聽見腳步聲也不回頭,只是背對着盧峻晨淡淡的問了一聲:“來了?”
盧峻晨便對着那人的背影深深地一躬,說道:“恩師,學生有一難事,特來向恩師請教。”
“什麼事,能讓你也失了應有的沉着?我說過多少遍了,人要練成‘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方能成大事。你如今一遇到一點小事就腳步匆忙,語氣不穩,將來如何能成大事?!”
“恩師教導的是,學生一定銘記在心。”盧峻晨忙答應着,又把盧家最近的事情說了一遍,最終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就是對柳雪濤的集資行爲頗爲琢磨不透。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灰衣人聽完盧峻晨的述說之後,並不急着回答。只是全神貫注的看着那幅畫,許久方纔嘆了口氣,說道:“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哪。怪不得你一離開那個家,我們便損兵折將。她走一步,足足看出去十步去。心機之深連爲師也十分的佩服。”
盧峻晨聞言,更有些發慌,急忙問道:“恩師,那我們怎麼辦呢?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把盧家的那些奴才們都收買了嗎?”
“哼哼。。。。。。”灰衣人冷笑了兩聲,終於轉過身來,卻是一張四十多歲的臉,四方端正的模樣,也是一派儀表堂堂的樣子。他看着盧峻晨搖搖頭,嘆道:“你以爲她真的在乎那幾個奴才麼?自古以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那些奴才們向她靠攏,也不過是爲了從她哪裡多拿幾個錢而已。至於忠孝義節之類的道理,那是對人講得,不是對奴才講的。你可記住了?”
卷三 畫眉勿墜凌雲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