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才走進去,便見的這樣的局面。冷孤雲見他們馬上放下手中彷彿愛不釋手的茶杯上前。隨着他的步伐,商人門也都紛紛轉移視線注意到這幾個新進來的人。能在褚凌城中混出個樣來的商人,幾分眼光自然是有的。
幾人完全無視商人的眼光,直接在大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下,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們。
外有一圈佩刀士兵對他們虎視眈眈,內有褚凌高層官員對他們厲色相待,如今又來了幾個全然不知身份卻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的人看好戲一般注視他們。商人們心中壓抑了良久後總算有所爆發,圈子裡的人紛紛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人小聲的道:“胡老闆,你是褚凌城中米商大戶,不如你去吧?”
看他們那整齊一致的反映,這個胡老闆應該是這羣人裡的龍頭型人物。葛家在褚凌城的市場份額絕對不比那什麼胡老闆小,可在這個時候他們不找葛兮焱,誰想輕易相信一個不瞭解的人?哪怕他實力強大。
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走到了這羣人前面,應該就是那個叫胡老闆的,他面對幾人行了一禮還算恭敬的道:“請問,尋我們來所爲何事?”
紫檀木不說話,冷孤雲於是冷哼道:“所爲何事?所爲何事你不知道嗎?”
胡老闆碰了個硬釘子,頓時有些騎虎難下,看了身後的同伴一眼,硬着頭皮道:“將軍恕罪,胡某是個老實商人,實在不知道將軍擺這個排場意喻爲何?”
冷孤雲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知道軍人的職責是什麼嗎?”
紫檀木聞言瞟了他一眼,冷孤雲對她恭敬垂了垂頭。
“這……”這個看起來毫不相關問道讓胡老闆一時摸不着頭腦,只好生硬道:“軍人,自然是保家衛國的。”
冷孤雲讚賞的拍了拍手掌,每一聲,都拍的衆人心裡沉了沉,愈發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冷孤雲邊拍邊站起來,他道:“胡老闆說的很對,那麼,你再說說若是有人意圖謀財害命,陷國家於危難之中我又該怎麼辦?”
“這樣的人自當嚴懲不貸,就是血濺邢臺也不足爲過。”胡老闆到像是有幾分正氣的人,幾乎立刻就給了這個回答。
冷孤雲更加讚賞的笑了,他走到胡老闆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每一下都拍的胡老闆整個人往下沉了沉,但他硬是挺着沒啃聲。
拍過之後冷孤雲面色突然一變,不笑的臉如同蒙了層冰霜眼光如電的射像商人堆裡厲聲道:“那麼,你們就是血濺當庭也不爲過!囤積居奇,哄擡市價,大發國難財,你們見死不救,陷百姓於水火之中,傷及國之根本,就是血濺當庭也毫不爲過!”
說罷,他鐵臂一揮,那些站的筆直的士兵齊刷刷的拔劍而出,亮堂堂的劍光刺的衆商人噤若寒蟬。
商人們腳下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真刀真槍的對準他們,和平時的脣槍舌戰簡直沒有一點可比性。
冷孤雲見此退到紫檀木身後,抱劍而立,虎視眈眈的盯着那些嚇破膽的商人。膽戰心驚的商人們看着他這動作這才明白今天的主角是誰,但性命攸關,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他們不動了,紫檀木這才動了。手指扣着散着熱氣的茶杯,她微擡着下顎雙眼直直的看着商人道:“商人重利,唯利是圖,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你們偏偏不該在這個時候挑釁國家威嚴,今日,要麼降價,把價格放到平時的水平,你們也並不吃虧。要麼——”
她嘴角若有若無的一勾,五指一扣,“碰”的一聲茶杯碎裂成片從她手中滑落下去,伴着她淡的沒有感情的一字:“死!”
重商心中一震,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看着那破碎的茶杯一瞬間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命運。生命,這一刻,那麼微不足道。
紫檀木接過悟滄絕瀾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待手上水污擦乾淨了之後她才慢條斯理的將手帕收起來淡淡道:“沒時間給你們考慮,我們也沒有足夠的耐心陪你們在這裡折騰。現在,給出你們的答案吧。”
“我答——”商人中有人立馬要給出回覆,但話還沒完全出口就被胡老闆一個眼神給擋了回去。他當下就縮了脖子,不再言語了。
紫檀木看着這個胡老闆也不介意他的阻止,這一步,本在她的預料中。
胡老闆嚴厲的阻止了同伴後回頭挺起胸脯道:“請問這位公子怎麼稱呼?你又有何權利決定我們的生死?”
這個胡老闆是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哪怕是在這樣的關頭,震驚過後,他仍能很快的恢復商人的精明。紫檀木也不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下幽琳木,無官無職。”
這話說出之後,下面明顯的鬆了下來,原來他這麼氣勢洶洶的結果什麼也不是啊。胡老闆有了底氣:“既然公子什麼也不是,就請不要多管閒事。”
不意外這樣的反映,她敢說就自有應對的辦法:“胡老闆,恕在下冒昧。請你當着在場這麼多人的面,不,應該是當着皇天后土,回答我一個問題。”
有了冷孤雲的前車之鑑,這一次胡老闆警惕多了,他謹慎的問道:“什麼問題?”
“你相信三尺之上有神明嗎?”紫檀木指了指頭頂,見他慎重的點了點頭,這纔看着他平穩的道:“那麼,你是忘記你當年的自己了嗎?洪湖水災,你一夕間家破人亡,是一戶貧民救了你將你收養長大。你從小就勵志要做大老闆,要報答那戶貧困農家,要讓所有像你一樣的人能吃飽飯穿暖衣服。那麼如今,你做到了嗎?”
她似乎笑了笑,接着道:“是,你做到了,你成了褚凌城響噹噹的富商,你過上了好日子從此再不用忍受飢寒交迫之苦。可是你的誓言呢?外面那麼多難民吃不起飯沒地方可住,你不止不幫助他們還哄擡物價讓他們活活餓死,你何其心狠。這就是你給的承諾,如同一樁兒戲。”
她說的不急不緩,似乎沒有任何苛責,可傳到胡老闆耳朵裡卻是針扎般難受。商海沉浮數載,他見慣了金銀,整日浸泡其中,早已忘了自己當初是個什麼模樣。可如今,被他有意無意忽視的這一切被她撕裂開來暴露在陽光下、空氣中、所有人目光中,讓他無處可逃,無所遁形。
而有這樣情節的人,何止他一人。誰最初不是想做個好人,讓自己好過,如果可以,也造福他人。可後來,他們慢慢的忘了好人是個什麼概念,或許,好壞是真的沒有分界線的,他們開始只顧及自己的私利,整日爭奪,沒完沒了。可是,掙那麼多究竟是爲了什麼呢?自己把良心掏空後,胸口空落落的感覺,沒日沒夜的折磨着自己。
紫檀木任由他們沉浸在他們的世界裡,她始終相信沒有人是一開始就心腸惡毒的,如果沒有人惡毒對待他們,他們也不會惡毒對待別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憎之心也必有可悲之痛。而對於難民這件事,他們是可以讓一步的,回到最初,對誰都好。
很長很長的一段寂靜,是葛兮焱率先打破了這個僵持的局面,他從商人中走出來,笑着道:“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又不是要傾家當產,把價格調回原價,一切回到正軌,如同以往一樣錢財可賺。還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感激,豈不是很好嗎?”
他輕描淡寫的道:“好,兄~,額,幽公子,我們葛家第一個答應下調價格。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紫檀木點點頭:“難民會感激你的。”
葛兮焱像模像樣的雙手背到後面大踏步的往外走去,圍城一個圈的士兵給他讓出一個道。
看着葛兮焱安全離開,衆商神色的複雜的交換了下眼神,褚凌城第一商都降價了。
胡老闆在葛兮焱離開之後總算完全回神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脫水了般萎靡,他看着紫檀木的眼神無比複雜,最終疲憊萬分的落下一句話:“從今日起,胡家商鋪的所有東西都不得超過平時售價。”
說完,他甩着袖子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兩大商家離開之後其他商家也沒有堅持的理由了,羣龍無首,還有刀槍相對,除了妥協,他們別無他法,況且,心中的堅持其實早就不堪一擊了。
“我們降價。”剩下的商家齊齊妥協道。有無奈,又何嘗沒有些心甘情願。
紫檀木淡淡的笑了,她站起身來往士兵分開的一個口做了個請的手勢,仍舊是那句:“難民會感激你們的。”
直到所有的商家走完,幾人才如釋重負的坐回椅子內,先前離開的葛兮焱也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紫檀木對他道:“兮焱,你先把你家的米糧熬成粥,再大批量的做饅頭。另外儘快去收購糧食布匹,那些難民,再撐下去不知道還會死多少。”
“好,我馬上去。”葛兮焱屁股還沒坐熱便馬上起身往外走去。
悟滄絕瀾看着她神情有些疲憊,脣邊帶出一抹漫笑輕聲道:“阿木,你先好好歇會兒吧。有身體,才能辦好事。”
“習武之人,沒有那麼嬌氣。”紫檀木說着話,雙眼卻是微閉着。想着,現在大概申時的樣子,還可以去招兵那裡看看情況。
見她如此堅持,他明白她的想法,縱然不那麼不樂意她奔波,還是靜坐在她身邊保持沉默。
大概有一刻鐘沒有人說話,士兵們早無聲的退了下去了。紫檀木緩緩睜開眼站起身來道:“孤雲,我們去新兵招募處看看。”
“是。”冷孤雲馬上在前面帶路。
剛經歷了一場沒有硝煙的商戰後,幾人又開始奔赴另一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