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時,珊瑚宮殿內各處都掛上了別具一格的彩燈,彩燈之上繪滿了異域彩畫。紫檀木慢慢看過來,這與其他四國的水墨丹青差別頗大,更像她前世見過的西洋油畫,這倒讓她新奇了一會兒。
彩燈將珊瑚宮照的明亮,偌大一個宮殿倒像個光彩照人的姑娘般。
紫檀木踩在雨花石鋪就的路面跟着身姿窈窕的待女們向紅珊宮走,遠遠的,便看見一座精美的紅珊瑚宮殿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那籌光交錯間的肆意言談,那容光煥發的一張張臉,氣氛極是熱鬧。
待女領到正殿門口與門口的宮人附耳說了幾句,便聽清亮的女聲高揚道:“離國鎮國公主攜小侯爺到——”
霎時間,方纔還在高談闊論的一干人齊齊頓住,目光不約而同的向殿門前望來,就只見一身清幽麗絕的女子從容而入,一雙透徹的眼似容納所有人,又似什麼都沒看見,腰間藍色鈴鐺隨着她的步伐搖曳,身後墨發盪漾在腳踝,姿態清遠。
短暫的寂靜後細碎的聲音便傳開了。
有端着酒杯的年輕公子道:“這就是那個名震大陸的幽統領嗎?先前還以爲是怎樣以爲高大健壯的悍婦呢,怎生的如此清麗脫俗?這樣的人如何能被那沙場的鮮血污染呢?”
“是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旁邊之人附和道。
也有目光銳利的中年男子看出了些端倪:“我倒不這麼覺得,你們看她的眼睛,透徹的跟鏡子一樣,清明卻又淡漠無情,即使是滴血只怕也如見水般波瀾不驚。”
“是啊是啊,果然如此。”大家一看,一致認同。
紫檀木功力何其濃厚,這些議論聲雖然小但卻逃不過她的法耳,只是她恍若未聞,攜了柳墨從門口踏着波斯地毯不偏不倚的像正中的王位走去。那裡,鮮豔的紅珊瑚王座上,正端坐着如今整個大陸的主角——珊國女王冷璇!
紫檀木自認爲見過美人無數,辛逸息、郝連流風、水夜鶯、藍、古媚兒……這些人的美都各具特色,但眼前女王冷璇卻更加別具一格。
只見王座上的女子頭戴血紅的珊瑚王冠,額間一筆絕美的珊瑚淚,美目如畫,脣如櫻花,嘴角含着莊重又溫和的笑,那纖美的手上,握的是代表珊國無上權威的珊瑚權杖,此刻真昂首笑看着座下賓客。
女王的美,美在端莊豔麗,美在龐然大氣,美在奪人呼吸的壓迫感上。
這樣的氣度,只有高坐在權利之巔的女人身上才能蘊育的出。
阿莫口中的第三人,原來是她。
只是,她爲何看到女王的眼中似乎有層死灰色,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很陰冷?是她太注意了嗎?
女王的美太有震懾力,柳墨這個還有些小孩心性的已經呆愣在原地了,女王並沒有露出任何睥睨或驕傲,她嘴角的笑反而愈加溫和端莊。
紫檀木幾不可見的微嘆了口氣,趁他沒有更加呆愣之前,趕緊攜他微行了一個見面禮,清聲道:“離國紫檀木攜小侯爺柳墨問好珊國女王陛下。”
不卑不亢,清幽明亮,在大殿中從容落下。
女王目露讚賞,手臂微擡,含笑道:“幽統領之名我已聽聞多時了,一直好奇究竟怎樣的女子才能決戰天下,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兩位請落座。”
“多謝陛下。”紫檀木微點頭,攜着已經反映過來的柳墨坐在右邊第一排第二張案几後。柳墨雖然心智不甚堅定,但到底是從小在皇室嚴格教育下出來的優秀子弟,這點反映度還是有的。
坐下後,紫檀木並沒多看,方纔進門時她便將宴會中格局都看清楚了。這次來的人可真多,大殿兩邊各分列了四排,這些,可都是整個大陸各行各業名望甚高之人,否者,連殿門都休想踏入。
沒想到這次女王招夫整個大陸超過一半的俊傑都跑來,不會都是爲了這個王夫之位吧?權利雖然很誘人,但她並不認爲所有人都會被它誘惑,那麼,那些沒被誘惑卻來了的,圖的又是什麼?比如,她的大哥,或者,更多……
她兀自想的出神,連宴會已經開場了都不知道,要不是身邊柳墨一個拍手叫好把她驚醒,她還不知道要走神到何時。
順着柳墨的叫好聲擡頭一看,果然見殿中跳的異域舞蹈別具特色,女子們赤裸着胳膊與纖腰,每一個動作都能把美妙的曲線勾勒的淋漓盡致,對於傳統舞蹈看多了的人自然是移不開眼了,更何況這前來招夫的都是男子,更加目不轉睛的盯着。
女子們身影浮動間,紫檀木這纔看見對面那雙看了她太久沒得到迴應此刻已經恨不得把她吞下去了的丹鳳眼,也這纔想起他是坐在她對面的,這一想起,馬上便往他身邊看去,果然見一雙輕柔雅緻的眼睛正含着柔和的笑意向她看來,這雙眼睛如此熟悉,此時隔着浮動的身影看去,竟如同隔世再見。
那個人還是一身無與倫比的優雅從容,還是對着她張開永遠不變的包容,那是讓整個大陸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流月公子,她的大哥,她認定便不會改變的第二個家。
清亮的眼睛幾乎能溢出水光,就這麼隔着麗影無數,輕輕舉起杯中酒,緩慢卻堅定的喝下去。不管時間過去多久,有些人,有些感情,一旦認定,絕不改變。
郝連流月亦懂她的意思,月牙白的袖袍浮過案几,長長的手指端起琉璃杯,不急不緩的飲下。即使是坐在人聲鼎沸金碧輝煌的宮殿,他的動作也如身處花陰柳下便飄逸優雅,身後,像跟着一片淡色花海。
一杯飲罷,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笑,如同淡色花開,開在了殿中衆人眼裡。有人看呆了,也有人看的咬牙切齒。
悟蒼絕瀾握着琉璃杯的手差點把杯盞捏碎了,該死的,他就坐在她對面,從她一進門便看着她,可她卻如同沒發現般自顧自的走神,好不容易等她把神收回來了發現他了,竟然只是掃了他一眼便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他旁邊那人身上。
兩人相約而飲,那眉目間的柔和,那不需言明的默契,那不約而同的笑顏。該死的,她都沒對他笑過!一見面就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親切,那般親和柔軟的笑爬上她的眼角眉梢,讓她整個人都如同發着輕柔的光般,可這美好,竟然不是爲他!
他承認,他是小氣了,就算明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可就是做不到視若無睹。該死的,他那容納天下的君王氣度呢?這個時候死哪裡去了!
一口將杯中殷紅如血的酒飲下,血紅的酒順着玫瑰色的脣瓣滑下少許在白瓷般的皮膚上蔓延,那色彩撞入眼球,是種奪人呼吸的絕美。
剛從兩人笑容裡走出的衆人便又爲這番光景頓住了,一身血衣容顏魅世的少年君王於殿中自斟自飲,那般暢快恣意,直讓人想要上前陪飲,卻又無端的覺得自慚形穢。
一般人自慚形穢並不奇怪,可終有人有那個資格上前。此刻寂靜無聲的大殿看到那方情形更加靜了,甚至一個個都屏住了呼吸,雖然他們是來參加女王招夫的,可看到這樣驚豔四座的兩人在一起,卻都不忍心打擾。
王座不知何時已經空了,高貴的女王陛下冷璇不知何時站在了悟蒼絕瀾案几前,拿過滔天權杖的手此刻正端着琉璃杯看着面前在酒色蘊育下愈發妖冶魅惑的臉。
纖美的手遞進,冷璇一貫威儀平和的聲音此刻輕柔的道:“陛下自斟自飲多無趣,這一杯,冷璇先飲了。”
說罷,繡工精美的寬袖遮過櫻脣,放開時,琉璃杯中滴酒不剩。
脣角微勾,修長的手指把玩着琉璃杯,他微低着頭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而那眼角的餘光卻穿透了半個殿宇,見對面案几後的女子一雙清冷的雙眸平淡的看向這裡,如同在場每一個人般的目光,沒有任何其他色澤。
女王的酒杯已經空了,可瀾皇陛下竟然半點反應都無,這……要知道,他可是來參加女王招夫的,這裡面坐的,可無一不是五國有頭有臉的人物。
就在氣氛有些僵持之際,那張絕魅的面孔終於擡起來,脣邊笑意愈發惑人,傾長的身體站起來,修長的手指端起盛的剛剛好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衆人這才恍然,原來瀾皇陛下不動是準備起身相迎,這可是對對方的尊重,原來如此。明白過來後又有些惋惜,女王陛下第一杯就竟是敬了瀾皇陛下,若是其他情況到無所謂,可這女王招夫……
所有人都看着那奪目的兩人,唯有郝連流月噙着淡雅的笑恍若不聞,眼角一撇向對面,脣邊突然生出精妙的笑意來。義弟變義妹,在他心中沒變,可這情形卻變了。
寂靜的大殿中本只有兩皇的話說聲偶爾響起,衆人已習慣之際忽聞一道冷酷威嚴的傳來:“木,枯坐無聊,可願與我喝上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