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亦城作爲基布郡的省會城,其繁華自是不用說的了,車水馬龍的街道,兩邊高樓林立的商鋪,玲琅滿目的商品看得人應接不暇。
紫檀木靠着茶館二樓窗邊的椅子,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絡繹不絕的叫賣聲隔着老遠便能聽的清清楚楚。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闊別多久了?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說是帶她來熟悉熟悉地方,可自從進城後那兄妹倆便在這茶樓中定下位置,讓她先臨街看看,他們去去便回來。結果這一去,便是一兩個時辰。
她也沒什麼不滿,不急不緩的喝着茶水,一點也沒覺得這樣乾坐着有什麼無聊不無聊的,相反,看着樓下各色的人們,她覺的挺有意思。
“咚、咚、咚”三聲輕淺的敲門聲過後,包間的門被打開,進來兩人,然後又是一聲關門聲。
紫檀木看着窗外無所反應,辛逸息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琳木,在看什麼呢?”
既然她問了,紫檀木倒是很給面子的擡頭往樓下示意了下。辛逸息順着那個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大街上一陣緊鑼密鼓,熱鬧異常。只見一隊人馬穿街而過,打鑼的,敲鼓的,舞獅的,排成兩排的小姑娘撒着花,前面兩人則拉着大大的橫幅,上面紅色的字體異常醒目:臆黏樓。
辛逸息轉頭輕笑着問剛跟進來參茶的小二:“小二哥,今天是什麼喜慶的日子啊?這麼熱鬧。”
小二笑道:“幾位不知道嗎?噫黏樓今天開張呢。據說會是這逸遠城最大的樓呢,開張當天可是全場半價啊。”
紫檀木眼裡有莫名的笑意,看着那小二淡聲道:“看來小二哥也想去湊湊熱鬧了。在下的兄長挺好這口的,不知道這樓在什麼地方?我也好回去給他報個喜去。”
小二小心的參完最後一杯茶水,擡頭答道:“就在城中最繁華的那條巷子。你兄長來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以前很多家都被這噫黏樓給買了,現在那地方已經大變模樣了。”
“多謝小二哥了。”辛逸眠給了些賞銀,小二提着茶壺出去時小心的將門關好。
辛逸眠在桌旁坐下,狹長的眼睛看着他:“你對那地方有興趣?”按說他這個年齡,不應該吧?
紫檀木看着他的眼底有些許笑意,縱使臉上仍舊清清淡淡沒什麼表情。她沒理會他,反而轉過來饒有興致的看着辛逸息道:“逸息可有興趣?”
辛逸息顯然沒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楞了楞,看了自家兄長不贊同的眼神一眼,她自覺無視道:“可是花樓?”
紫檀木點頭:“聽說裡面美人數不勝數,可是我看逸息就張的花容月貌了,實在不敢苟同這個說法。”
女孩子去逛花樓?兩兄妹都有些愣神。
紫檀木眼裡的笑意更甚了,儘管臉上依然是不變的表情,似乎她的心情突然很好,興味蠱然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辛逸眠狹長的眼睛鎖定他,冷聲道:“你什麼意思?”帶他的妹妹去逛青樓,當他是死的嗎?想都別想!
紫檀木直視他的眼睛半步不讓,淡然道:“你不覺得你這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禁錮嗎?你妹妹的事情,你憑什麼幫她決定?難道你還能幫她嫁人不成?”
辛逸息夾在兩人中間勉強笑了笑,微微沉鳴了下,她道:“琳木,父親不會同意的。”爹爹要是知道她去逛青樓,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放心,他不會有機會不同意的。”她壓根就沒準備要讓他知道她拐他兒女去青樓。
辛逸息楞了楞,然後笑顏如花的點頭道:“好。”
辛逸眠不是一般的震驚,他的妹妹一向是乖巧聽話的,從來沒見她幹過什麼出格的事,今天這是怎麼了?
很好,有主見,她喜歡。沒理會紅頭髮不友好的眼神,紫檀木公佈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就今晚,這事兒便一錘定音。辛逸眠半眯的眼睛在另兩人堅持的目光下到底是敗下陣來。今晚,噫黏樓之行,誓不可改!
從城中歸來已是傍晚時分,紫檀木徑直回了房間。關上房門,打開窗戶,嘴巴動了動卻沒聽見任何聲音發出來。
不消片刻,一隻褐色的小鳥撲棱着翅膀停在窗臺上。在紫檀木面前跳了幾圈,擡起一隻腳撓了撓羽毛,微露在外面的肚子,有一拽深褐色的毛髮稍稍露了點出來。
紫檀木雙手托起它放在自己眼前,它也並沒有反抗,嘴尖輕輕的啄了啄她手掌,扭着腦袋眼珠子繞着她轉。
對着它的眼睛,紫檀木嘴巴無聲的張合了幾下。輕輕撫了撫它的毛髮,張開雙手,小鳥順着來路飛走。
褐色的翅膀,看起來尖尖小小,卻以不亞於飛鷹的速度一路向着遠方飛去。穿山地,過平原,越上高高的山崖時,它才輕盈的在竹製的窗口上停下來。
窗下躺椅上悠閒打着擺子的人聞聲懶散的起得身來,天青色的衣袖穿過小鳥的翅膀毫不憐惜的提它起來。
小鳥縮了縮脖子,似乎很畏懼眼前這人。它在很有食慾的眼神下迫切的開口,嘰嘰喳喳一通叫喚。叫完,那像要煮了它燉湯喝的眼神總算溫和了點。
“明天正式上路搜尋目標”,清潤的聲音隨着小鳥張合的小嘴吐出來。遲道蒼衣襬一揮,那嬌小的鳥兒一聲尖鳴不知被甩出多遠。
天青色的衣襬如流雲般在空中一轉,遲道蒼一個旋身把自己丟進躺椅裡。雙臂枕在腦後,睜眼盯着屋頂,十年了,當年那個恐高的小女孩如今已能在高山之巔隨意行走了,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尤其是老頭收的那臭小子。
那個臭小子,唔,老頭把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叫什麼來着,悟滄絕瀾吧?不知道,小木頭和他相比,誰比誰強呢?
誰比誰強誰便有資格比誰狂,在收徒之初,遲童便是打的這個主意。他兒子和他不相上下就讓他夠憋屈了的,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教出個比那小子收的小丫頭更厲害的徒弟!一句話,爲了贏,不折手段。
所以當初在聽到那丫頭已經下山了之時,他便立馬去信息讓那小子滾離國鬧騰去,如今也該快到了吧?不管啥辦法,他得知道他們到底誰更厲害點。
和紫檀木放的那隻信鳥差不多的小鳥飛過蒼城厚重的城牆一路向着金色的宮殿而去,在琉璃瓦鋪就的屋頂上幾轉,一個旋身直接落下去。
烏木雕的窗棱上,小鳥細小的爪子在雕花上蹦蹦跳跳。那雙小眼睛裡,是一排排凸出來的書架以及一張鑲金的烏木案几,案几後有一個少年的身影隱隱綽綽。
一身紅的似血的衣衫,一張雪白如蠶的皮膚,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不桀的披散在肩頭,這便是坐在案几後的少年——悟滄絕瀾。
悟滄絕瀾放下手中的書,擡頭望向出現在窗臺上撲騰着翅膀輕盈跳躍的小鳥,繞過書桌向它走去。直到他走近了,這小鳥也沒有怕人的樣子,反而在他伸出手時主動跳到他手上來。
悟滄絕瀾嘴角輕輕一勾,修長的手指懶懶的撫着鳥兒的身子,褐色的羽毛,翻過身來的肚子上有着不明顯的一拽淡黃色毛。
手指似不經意般撫過那拽毛髮,漆黑的髮絲滑下少許,他笑容滿滿的道:“小傢伙,鳥兒要嘰嘰喳喳的叫才叫鳥兒。來,叫兩聲聽聽,叫的好聽了今兒個就不用你燉湯了。”
鳥兒似是聽懂了他的話被嚇住了般,竟真的嘰嘰喳喳的叫喚了起來。悟滄絕瀾盯着它的嘴巴似笑非笑:“小東西,你可真有趣,莫非真有人性?小爺我喜歡聽話的東西,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這雙翅膀,就暫放在你身上。”
白皙的手指萬般憐愛的撫過它翅上的羽毛,小鳥卻渾身一陣顫慄。
捧起手中的東西,血色的衣襬一揚,小鳥撲騰着翅膀越過窗外那顆大樹向着天空的另一方而去。悟滄絕瀾轉身坐回原處,將桌上的書放進抽屜裡,從新拿出一本書歪在躺椅上漫不經心的翻着。
不消片刻,敲門聲傳來,不待他應許門便被推開了。悟滄絕瀾笑意更深了,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氣啊。
悟滄痕大步走進,從悟滄絕瀾手中奪過書胡亂翻了翻又“啪”的一聲甩回桌上。恨鐵不成鋼的數落到:“四弟啊,你什麼時候才能成點氣候啊!整天就知道看這些禁書,若是再過幾年豈不是要溺死在美人懷裡?你是想氣死父皇啊!”
悟滄絕瀾不甚在意的撿起書,屈指彈了彈灰塵,小心放在書格里,笑道:“大哥,人各有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再說了,美人有什麼不好?皇叔他們不是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
悟滄痕也不打算在說什麼了,這樣的情景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好,這才說起了來這裡的正事:“母后再過三個月大壽,她最喜歡章行健留下的那副《麗丹撫屏圖》,據我得到的消息,那副絕筆如今在離國境內,具體地址父皇比我清楚。”
悟滄絕瀾敷衍的點點頭,這些事,有他什麼事了?
見他壓根兒不在意,悟滄痕繼續道:“四弟,你總不能整天窩在宮裡哪兒也不去、什麼都不做吧?討討父皇母后高興也好啊,你整天無所事事,擔心父皇給你找點什麼事情來做。”
鳳眼斜挑,似乎是真被嚇住了,他小聲道:“不,不會吧,他不會還想折騰我吧?那些太傅老頭一個個無聊死了,又那麼嚴厲,什麼討厭的東西都逼着我學,不如給我一刀痛快。”
見他害怕了,悟滄痕再接再厲:“聽說父皇剛請來一位老師教騎馬射箭,老二已經從馬上被摔下來三次了,現在還要死不活的躺在牀上呢。”
悟滄絕瀾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笑道:“聽說離國很美好,美景多,美女也很多。額,當然是母后最重要,我還是跟父皇申請去爲母妃找那副《麗丹撫屏圖》吧。”
見目地達到了,悟滄痕也不多留了,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悟滄絕瀾嘴角笑意也不減半分。三個月,在此其間,據說會有蒼國的公主前來和親。大哥真是爲他考慮啊。不過,他何曾稀罕。
丹鳳眼望向窗外,皎潔的月光鋪了一地,有微醺的風吹的花木隱隱做動,今夜,真是個適合外出的大好時間。嘴角輕輕勾了勾,喚道:“來人,去稟告父皇,說我有事求見。”
門外有奸細的聲音應到:“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