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房子,哪哪兒都透着陌生的氣味,總是需要住一段時間才能讓它變得熟悉起來。
吃罷了飯,柳晏在侍女的帶領下,去後院看望秦鸞母女。
一直照顧竹兒的婦人看見柳晏來了,趕忙行禮,然後引着柳晏來來到秦鸞的房間,稟報:“夫人,柳大人來了。”
秦鸞正在給竹兒梳頭,聽見稟報,小聲對她說道:“娘剛纔跟你說的話,記住了沒?”
竹兒乖巧地點了點頭,雖然她不明白母親爲什麼如此,但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
柳晏已然進門,秦鸞拉着竹兒相迎。
柳晏伸手示意秦鸞不必多禮,然後問竹兒:“吃飽了沒?”
竹兒點點頭,然後又比劃了一番。
柳晏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長,看不懂她想說什麼,但料想一個孩子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對秦鸞說道:“坐吧,我有些事情要問你。”
秦鸞吩咐侍立一旁的婦人將竹兒領到隔壁房間。
“關於秦國公謀反的事,你知道多少?”柳晏問道。
秦鸞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從來不相信父親會謀反。”
柳晏點了點頭,又問:“張嶺就沒跟你說過什麼嗎?”
秦鸞厭惡地說道:“事發之後,我就被張義昌秘密關押了起來,即便是張嶺也不是隨便就能見到我的。即便見到了,他也從來不說這些事。”
柳晏思慮着說道:“你知不知道,是張嶺提供了關鍵的證據,才最終定案的?”
“我知道!”秦鸞憤恨地說道:“張義昌跟我說過這件事……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早晚不得好死。”
“張義昌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柳晏問道。
秦鸞冷笑道:“他們兩個是一丘之貉,都沒安什麼好心。”
柳晏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踱着步子,又猶豫了一陣,這才說道:“張嶺跟我說,張義昌實際上是你的父親,你是他和灩陽公主……”
“胡說八道!”秦鸞又氣又怒,“那等無恥小人的話也能相信?”
柳晏道:“看來你聽說過這些傳聞。”
秦鸞欲言又止,然後低頭喘着氣。
“抱歉!”柳晏道:“我不該提起這些事的。”
秦鸞冷哼一聲,說道:“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提?”
柳晏笑道:“你只當這是爲了公事,我要儘可能得了解多一些,以便把這個案子翻過來。”
“你要替我們翻案?”秦鸞驚喜。
柳晏道:“這是女皇陛下的意思!”
“哼,她有這麼好心?”秦鸞冷笑連連。
柳晏道:“她的目的是爲了清洗告密黨。”
秦鸞思慮片刻,似乎明白過來,但隨即苦笑道:“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可是案子翻過來又能如何,死了的人又不能活過來。”
柳晏嘆了口氣,說道:“事已至此,也不要這麼消極,至少可以讓他們沉冤得雪,讓活着的人重新開始生活。”
“是啊,還能彰顯女皇陛下的仁德和聖明。”秦鸞挖苦道。
柳晏冷笑了一下,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罷了,這總歸不是一件壞事。”秦鸞站起身來,看了看隔壁,“至少竹兒不用再躲躲藏藏。若不是知道她還活着,我早就一頭撞死了。”
柳晏道:“你能這麼想就對了。把那些恩恩怨怨先放到一邊,只要能讓竹兒開開心心長大,比什麼都重要。”
秦鸞聽見這話,報以感恩的笑容,然後感慨道:“她要是你的女兒該多好。”
柳晏笑道:“我與徐泰乃是至交,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有我在,她便不會再受一點苦。”
秦鸞眼圈一紅,竟掉下淚來。她抹了抹眼淚,深情地看着柳晏,說道:“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嫁給你。”
柳晏忙道:“這事不能這麼說,我當初去參加那個才子集會純粹是出於好勝之心,而且我也不知道這個集會的真正目的是爲你招婿。”
“你這麼說可就太傷人了。”秦鸞怨怒地說道:“怪不得你現在還單身一個人,你竟是個木頭,不懂女人心。”
“也許吧!”柳晏笑道:“時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說罷,柳晏轉身要離開,卻被秦鳶從背後抱住。
“你這是幹什麼?”柳晏趕忙掰開她的手。
就在這時,他聽見窗外有動靜,接着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不要臉!”
柳晏一着急,身形一震,將秦鸞彈開,然後拉開門。
竹兒站在門口,似乎有話要跟他說。
“乖,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柳晏繞過竹兒,匆匆跑向阿措和上官蝶的房間。剛纔那個聲音分明是上官蝶的,阿措當時應該也跟她在一塊兒。他並不在意上官蝶會怎麼想,只擔心阿措會因此而誤會自己。
上官蝶門口的女護衛立即攔住了柳晏,“大人,兩位郡主已經歇息了。”
“滾!”柳晏沒好氣地喝了一聲,然後去敲門,“阿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房內沒有迴應。
女護衛雖然捱了一句罵,卻不得不堅守自己的使命,又對柳晏說道:“大人,兩位郡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您還是先請回去吧!”
柳晏不願理會他,仍對着房門說道:“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一下。”
房內仍舊沒有迴應。
柳晏急了,擡腳就要踹門,卻意識到自己的腿傷還沒好,於是斜着身子撞開了房門。
“大人……你!”女護衛無可奈何,只能幹跺腳。
房間內,阿措正在給上官蝶換藥。此時的上官蝶長髮披肩,半掩。
“啊……你這混蛋!”上官蝶趕忙抓起一件衣衫擋住自己。
柳晏趕忙轉過身去,“我什麼都沒看到……”
上官蝶道:“柳晏,再怎麼說我們倆現在也是陛下欽封的郡主,是金枝玉葉,你怎可如此無禮?我要上書陛下,將你治罪。”
柳晏沉默片刻,冷靜下來,然後慢慢轉過身來,戲謔地盯着上官蝶,冷笑道:“說起來,這事也怪不得我。若非你拉着阿措跟你住在一起,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上官蝶看了一眼阿措,說道:“你此話何意?靈仙郡主不跟我住在一起,難道要跟你住在一起不成?”
柳晏道:“當然,她是我夫人。”
“你還真是不知廉恥。”上官蝶罵道:“沒有三媒六聘,更沒有正式迎娶,靈仙郡主如何就成了你的夫人了?”
阿措聽見這話,神情有些複雜。以其原來的身份,本不懂人間的這些繁文縟節,但近來跟在上官蝶身邊,對這些事瞭解了很多,也逐漸有了基本的道德觀念。上官蝶這話雖然是罵柳晏的,但在她聽來卻有些不舒服。
柳晏一時啞口無言,他似乎也忽略了這個問題。
“無話可說了吧!”上官蝶得意地笑了笑,“還不出去?”
“我跟你確實無話可說!”柳晏看着阿措,說道:“我來就是跟你解釋一下,剛纔……”
阿措捂住耳朵,連連說道:“我不想聽,不想聽。”
上官蝶似乎很樂意看到這種結果,挑釁地看着柳晏。
柳晏瞪了她一眼,三兩步走到阿措身邊,將其抱起來便跑了出去。
“你放開我……”阿措掙扎着。
“攔住他!”上官蝶沒想到柳晏竟敢作出這樣的事,趕忙衝着門口的女護衛喊道。
柳晏對還沒反應過來的女護衛說道:“別惹事啊,這不是你該摻和的。”
就在女護衛猶豫的時候,柳晏已經抱着阿措跑走了。
……
仙園草堂之中,柳晏將阿措扔在臥榻之上,動作很是粗魯。
“哎呀,你摔着我了。”阿措生氣地說道。
柳晏表情痛苦地斜躺下來,兩隻手捂着傷腿說道:“糟了,傷口可能裂開了。”
“快,我看看!”阿措忘記了生氣,趕忙去查看他的傷口,只見褲子上滲出了些血水,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叫大夫來。”
柳晏拉住她,搖頭道:“應該沒完全裂開,你去把藥箱拿來,給我換藥。”
阿措趕忙跑到書房拿來藥箱,柳晏也已經挽起了褲子。
“還好,只掙開了一點點。”柳晏鬆了口氣。
阿措幫他清理了一下傷口,讓後上藥包扎。
柳晏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忍不住輕撫着她的頭髮。
阿措瞪了他一眼,揮手把他的手打開。
“我不知道你們在窗外聽見了什麼,但事情絕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柳晏解釋道:“我和秦鸞……”
“我知道!”阿措說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
柳晏大喜,忙問:“那你爲什麼不理我?”
阿措沒有回答,擡起頭來看着他,問道:“我知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可是你爲什麼會對竹兒那麼上心呢?上官蝶跟我說,你跟她的父親徐泰並不算是多要好的朋友。你的做法確實讓人想不通。”
柳晏笑道:“這有什麼想不通的,這說明我是個好人啊!”
阿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上官蝶卻說……”
“你別聽她胡說!”柳晏厭惡地說道:“她在深宮裡呆的時間長了,閒着沒事總是愛揣摩別人的心思,打聽別人的秘密。”
阿措點點頭,上官蝶的表現確實如同柳晏所說的那樣。
“不過……”柳晏遲疑片刻,突然說道:“有些事我還真不想瞞着你,我同情竹兒確實有非常特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