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蝶看到柳晏和父親切切私語的時候,就產生了懷疑。在柳晏要表明要跟她單獨談談的時候,她已然明白了要發生什麼。但她還是跟着柳晏來到了三棵大槐樹下,等着他把話說出來。她已經拿定了主意,如果柳晏要在這裡拋棄她,她會恨他一輩子。
柳晏漫無目的地看着糾纏在一起的樹冠,說道:“我記得,我家門口也有一棵大槐樹,每年槐花盛開的時候,母親就會採集一些用來入菜。”
上官蝶不語,這些無關緊要的話聽起來不鹹不淡。
柳晏接着說道:“我們家兄弟姊妹三人,我上面還有一個兄長。他比我年長兩歲,是個遠近聞名的神童。無論是讀書識字還是習武練功,他基本上一看就會,一點就通。跟他相比,我簡直笨的像頭。”
上官蝶還是不說話,她知道柳晏在沒話找話說。
柳晏又道:“我們從小生活在外公家,外公的一個侄孫女跟我們年紀相仿,跟我們一起長大。我很喜歡她,但她卻對兄長情有獨鍾。”
上官蝶忍不住了,“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柳晏笑了笑,繼續說道:“母親看出了這個丫頭的心思,便託人給兄長定了親。可是,兄長並不喜歡她。母親這纔想到了我。然而,那個丫頭死活不同意,還差點跳了井。”
“你到底想說什麼?”上官蝶問道:“是說你母親偏心還是說你不招人喜歡?”
柳晏道:“我是說,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當然也沒人喜歡過我。”
“不是吧!”上官蝶陰陽怪氣地說道:“秦鸞、楊鶯還有阿措……甚至是楚青那死丫頭可都被你迷住了。”
柳晏尷尬地笑道:“秦鸞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關於這一點,我和她已經說開了;楊鶯,當初只是遵從英國公的命令才答應了嫁給我;至於楚青,她那是被葉七娘的,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阿措……她對我更多的是感恩,至少一開始是這樣的。”
上官蝶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他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除了這些人,只剩下她自己了。難道在他的心裡,認爲她纔是真心的嗎?
柳晏盯着她看了一陣,道:“我們之間的事,是崔閣老和女皇亂點鴛鴦譜的引起的。我相信,當初你也是十分不情願的吧!後來,你只是從不情願變成了不甘心。就像你得了一件東西,雖然不喜歡,但你認爲它屬於你,若是被人奪去,總是要生氣的。”
“不……”上官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但想要反駁卻無法組織起合適的語言,只是一味地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柳晏道:“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如果你能說服你自己,我無話可說。”
“不,不是這樣的!”上官蝶的心裡已然亂成了一團麻。
柳晏道:“這些話,我以前就想跟你說了,但一直心有不忍。現在,你弄清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該是重新開始生活的時候了。”
上官蝶木然地看着他,似乎他說的一切都很有道理,可爲什麼自己難以接受?
柳晏笑道:“你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卻不幸在一場暴風雨中和家人失散了。我只是你遇到的一棵柳樹,但不是你最終落腳的地方。”
說罷,柳晏慢慢轉過身去,打算結束這場對話。
“你等等!”上官蝶突然問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柳晏身形一頓,秦鸞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他不禁苦笑道:“你不覺得這樣問,對我不公平嗎?”說着,他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上官蝶想要追過去,卻被突然出現的上官宏叫住。
上官宏道:“蝶兒,他說的對!你對他不過是心有不甘而已!”
上官蝶道:“是不是你教他這麼說的?”
“不不不,蝶兒,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上官蝶抹了抹眼淚,迅速跑開了。
楚青從一個角落裡跑出來,看了上官宏一眼,去追上官蝶了。
……
曲曲折折的一條路看不到盡頭,緩緩而行的一輛馬車像一隻孤獨的螞蟻。柳晏靠坐在車前,懷裡抱着個酒罈子,不時揚起脖子灌幾口。有時喝得急了,咳嗽幾聲,引得拉車的馬兒回頭瞧上一眼。
“看什麼看,好好拉車!”柳晏醉眼朦朧地呵斥一句。
馬兒似乎不滿意他的態度,哧溜溜地迴應了幾聲。
“好好拉車,我先睡一會兒!”柳晏將空酒罈扔到一邊,鑽進車裡。接着,他又探出頭來,對馬兒說道:“慢點走,別把我拉溝裡了!”
馬兒又迴應幾聲,但柳晏已經趴在那兒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馬兒果然把車子拉進了路邊的溝渠中。溝渠中的水雖然不深,但他卻不可避免地成了落湯雞。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裡的水居然是熱的,還散發着濃重的藥香。
他睜開眼睛,卻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不是還在夢中。此時的他浸泡在一個大木桶中,房間裡霧氣繚繞,如夢如幻。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挎着一個籃子走了進來。待她靠近,柳晏終於認了出來,居然是葉七娘。
“我這是在做夢嗎?”柳晏看着眼前的葉七娘,覺得很不真實。多日不見,她似乎又變得年輕了些,彷彿時光發生了倒流。
葉七娘嫣然一笑,“如果你覺得舒服的話,就當自己是在做夢吧!”
柳晏又把眼睛合上,享受着舒服到骨頭裡的藥浴。
葉七娘又往木桶中撒了些之類的東西,問道:“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柳晏並不回答,反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葉七娘道:“我要說是碰巧了,你信不信?”
柳晏笑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葉七娘道:“我聽說你對我念念不忘,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柳晏突然睜開眼睛,警覺地看着她。對於葉七娘,他早有懷疑,尤其是她迅速減肥大變模樣之後。因爲這絕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可是,他一直不能確定她的身份,不知道她是哪一方的人。此刻,他終於知道,她竟然是風神。
“不必緊張,我要是想害你,你也活不到現在了。”葉七娘笑道。
“你奪了葉七娘的身體?”柳晏怒道:“你殺了她!”
葉七娘道:“她本就是個行屍走肉,死了或許是個解脫。”
柳晏突然暴起,掐住了他的脖子,將其拖進木桶中,摁在水裡。
葉七娘大驚,不斷掙扎着。突然,嘭的一聲,木桶碎裂,水花四濺。葉七娘也擺脫了柳晏的控制。她詫異地看着果體的柳晏,問問沒想到竟被他偷襲得手。且不說她是個神,即便是葉七娘本尊,也不至於輕易就着了道。
“你知道我在抓你,還敢主動現身,真是有恃無恐啊!”柳晏隨手一塊帷幔,系在腰上,做好了戰鬥準備。
葉七娘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氣不打一處來。她接到任務,要來勸降柳晏,這才搞了這麼一出。但她準備好的說辭還沒起個頭,就遭到了襲擊。若非她又神力在身,說不定就被柳晏生生淹死了。這麼多年來,她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意念所至,一陣寒風襲來,雖然不是進攻,卻是進攻的信號。只見她一掌揮出,一道強勁的氣流衝向了柳晏的胸口。
柳晏並未躲避,伸出一隻手來,迎着氣流一攪,瞬間將這股氣流化解掉了。
“這……”葉七娘一時間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凡人能化解她的法術。
柳晏並未被動等待,又一塊帷幔,然後咬破手指在上面畫了幾道符。
葉七娘回過神來,手捻法訣,準備下一次進攻。但柳晏的動作更快一些,立即用那塊帷幔將風神包裹起來。帷幔上的符號發出金光,使得這塊布彷彿有了生命,它越纏越緊,將葉七娘裹成了一個大糉子。
葉七娘拼命掙扎,但越是掙扎越是痛苦,忍不住起來。
柳晏唯恐不保險,又把自己身上的那塊布扯了下來,畫了一些符咒後,裹到葉七娘的身上。這回,葉七娘動不了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柳晏走過去踢了她幾腳,然後到外間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他拔出刀來,卻又送回了刀鞘。他很想刺她幾刀,但還是忍住了。他要拿她來交換薛燕的靈魂。
“籲!”他長出了一口氣,四下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神廟中,他的馬車還停在院子裡。這種地方不可久留,他扛起葉七娘,走了出去。
……
“你到底是什麼人?”葉七娘嗚嗚問道。她不是不知道柳晏,只是不相信柳晏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厲害。即便是有岱宗的高人指點,也不至於進步這麼快吧!
“閉嘴!”柳晏一面架着車,一面胡亂打了掌。這掌打得不重,根本不能給她造成任何傷害。但越是如此,葉七娘越覺得怒不可遏。這還不如刺她一刀呢!
“你給我記着,今日之辱,我會十倍百倍地報復的。”葉七娘咬牙切齒地說道:“到時候,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會遭殃。”
柳晏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已經沒有什麼家人了,更沒有朋友。”
葉七娘又道:“我乃天庭正神,你作爲岱宗的人,竟敢如此行事,是要挑起兩界的戰爭嗎?”
柳晏笑道:“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天庭能爲你這麼個小毛神發動戰爭?”
葉七娘突然不吱聲了,過了片刻才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柳晏道:“我所求的很簡單,就是拿你換回我的妹妹!”
“你妹妹?薛燕?”葉七娘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晏又胡亂打了掌,“還裝?你們好歹也是神,作出如此卑鄙的事還不敢承認!”
“我確實不知道這件事!”葉七娘趕忙辯解道。
柳晏道:“你知不知道無關緊要,你需要知道的是,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最好老老實實的。否則,我自有辦法治你。”
“有種你就給我一刀!”葉七娘仍不肯服軟。
柳晏笑道:“想死沒那麼容易。我警告你,再囉嗦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着,他挪了挪身子,一坐在葉七娘身上。
“卑鄙,無恥!”葉七娘聲嘶力竭地罵了起來。
她越是罵,柳晏越是得意。等他覺得煩了,挪了下來,說道:“你若再敢罵一句,我就用馬糞塞住你的嘴!”
葉七娘立即閉了嘴。
突然,一片烏雲遮住了星空,只聽得咔嚓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從天而降,落在馬車附近。馬兒受到驚嚇,嘶鳴一聲,狂奔起來。
“哈哈……”葉七娘大笑起來,她知道雷神來了,她的救星來了。
柳晏也知道,因爲他不是第一次被雷神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