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終於結束了,已經習慣於分工合作的呼義和過山風很默契地安排着善後的事情,有人押着一羣婦人女子去弄吃的,有人負責清理部落中的奴隸,給他們發放武器和財物,煽動他們造反。
不管他們是否願意加入馬匪,總之能讓他們做些顛覆的事情,就能給這些部落製造些亂子。還有人負責清點寨中的牛羊財物、兵器財寶。
過山風已經笑不出了,不是因爲沒有搶到財物,而是因爲搶到的財物太多,他不可能把這麼多的牛羊和財物全部運回他的老巢,眼看着有些財貨必須得捨棄,他打心眼裡疼得慌。
鳩佔鵲巢的馬匪們佔據了青芎部落最好的氈帳,吃着最好的食物補充體力,一有了精神便興致勃勃地投入對財物和女人的分割與收藏之中。
當然,他們並沒有因此得意忘形,儘管知道逃走的牧民絕不可能這麼快找來援軍,他們還是把哨卡設到了遠在三十里之外的地方,確保一旦有敵軍接近,能夠立即脫身遠遁。
大衛的氈帳已經換了主人,過山風正在外面一路走一路心疼地琢磨着究竟有多少財物沒辦法帶走,‘小狼王’呼義則在帳中審訊着此地原本的主人拉噠。
據我所知,你們的部落至少有七千勇士吧,怎麼全變成老弱婦孺了呀,人呢?莫不是都死光了?
呼義倚在柔軟的絲綢被褥上,一邊向拉噠問話,一邊輕拍着小桌。
拉噠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呼義,一言不發,呼義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把他的兒子拖出去一個,宰嘍!
慢着!
拉噠忍了忍怒氣,低聲下氣地道:狄王下令,召各部勇士集結於幽若部。
呼義身形一探,問道:大雪寒冬的,骨咄祿集結兵馬這是要幹什麼?
拉噠道:據說是得了齊人的重要情報,要發兵奪取齊人城池。擄奪他們的財帛婦人。這一次參戰各部,擄獲多少均歸本部所有,勿需上繳。所以……各部落都派了大隊人馬前去。
哦?
呼義直起腰來,嗯了一聲,繼續向他套問消息,拉噠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頭。但是他知道的實在有限,已經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呼義向一旁的心腹遞個眼色,道:行了,把他們押出去,儘快把財貨裝好。這兒不是久耽之地。
拉噠一家人被押着出了大帳,往附近一處更形巨大的帳篷走去,那兒是拉噠平時聚衆議事的所在。非常寬敞,裡邊也沒有什麼傢什。如今部落中的一些管事首領及其家人全都關在這裡。
遙兒已經在此地等候多時,見他們被押着來時,迎面走去,她本就身子嬌小可愛,甚是引人注意,更別說那一撇“萬種風情”的小鬍子哩,此時鬍鬚被風吹着漸漸脫落下來,這鬍子脫落當然是她自己動的手腳,但是旁人無從知道。
遙兒的鬍鬚已經脫落了一半,還渾然不覺,大搖大擺地向所有人走了過去。
押送這些人的呼義手下兒郎們,瞧瞧那些權貴,頤指氣使地道:你們都老實點,我們是‘小狼王’的人馬,只爲求財,不爲殺人,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就不會送了性命!
那些權貴人爲刀俎,無精打采的模樣,但一見迎面來人的鬍鬚脫落了一半,精神瞬間一震,瞧着的目光頓時有些怪異起來,一個小孩子驚訝地想喊,幸虧被他的母親發現,急忙把他往懷裡一攬,藏在大袖下的手便輕輕掩住了他的嘴巴。
拉噠一家人被押着剛要走過,遙兒大剌剌地擦肩而過,這一轉身,沒有鬍鬚的半邊臉頓時映入了拉噠的眼簾,拉噠一俟看清她的相貌,心中一驚,幾乎一跤絆倒在地上。
遙兒則還是毫無察覺的模樣兒……
收押的帳中,持刀的侍衛守在外面。
帳中那些權貴忽啦一下就圍到了拉噠的身邊,有人便低聲道:那人一定作了僞裝!
另一人道:做馬匪的還需要藏頭露尾的麼?這些人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其中一位部落長老緊盯着拉噠,顫聲問道:阿古魯斯,去……去……去年七月三,祭拜草原之神的時候,玲花大衛曾帶了一個女子前去,你……可還記得她的長相?
拉噠本來還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聽他這麼問臉色頓時變了,道:你也看出來了?真的是她?
那位長老道:如果我這雙老眼不花,這個人一定是她!
其他權貴面面相覷,紛紛問道:你們說的是誰呀?
每年七月三號,狄人各衛首領都會齊聚一堂,在空曠的草原上築高臺祭神。
這樣隆重的節日,幾乎每個權貴都會去,拉噠和那位長老就是去年代表本部落參與祭神的代表,他們兩個都曾見過葉赫宇香。其他權貴紛紛向兩人問起,在確信他們看到的人就是葉赫宇香之後,一時滿帳嘩啦。
葉赫宇香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們青芎部落可是和玲花大衛是世代聯姻的呀。我說,會不會是因十六年前草原那場奪位大血戰?
不會吧,已經是這麼久的戰爭了……
即便兩大部落世代聯姻,也不可避免地曾經發生過許多戰爭,一時間,有些人連幾十上百年前兩族結下的仇怨都記了起來。
拉噠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不可能!咱們部落這幾年與他們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沒有理由因爲舊怨,突然冒充馬匪給予咱們報復。再說,如果是因爲這個,那麼他該把咱們都殺了纔對,何必還留着咱們性命?
那位長老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動,緩緩地道:聽說玲花大衛與燕國走得很近,此次又是要進攻與玲花接壤的孤竹地域,會不會……
拉噠瞬時陰沉着臉色了。
上代狄王有兒子。就是如今的狄王,可是葉赫那拉宇策大權在握,如果可汗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很可能繼承可汗之位的不會是可汗的兒子,而是兄終弟及,由那拉宇策繼任可汗。
所以最終奪位戰爭發生了,拉噠站在了狄王一邊。而那那拉宇策不愧是一代梟雄。戰敗退縮到玲花地區。反倒創出了一番事業,這麼多年過去了,這玲花雖是東狄名義上的屬地。卻是一個國中之國,在東狄、燕國、齊國的環繞之下,勃勃發展着。
拉噠略一思索,緩緩道:我東狄已經確立了立子以嫡。無嫡立長,子孫優於諸弟繼承王位的制度。那拉宇策雖然如今勢力滔天,不過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如果他不想通過戰爭,讓一旁環伺的兩頭猛虎撿了便宜。那就只有收買諸部擁戴他,就得付出好處,而要付出好處。就需要錢……
拉噠想到這裡臉色大變,趁着前方準備戰事後方空虛。爲了謀奪王位,便派人冒充馬匪,襲掠諸部財貨,再用以收買諸部人心。這個理由,無疑比多年前的血戰更有說服力。
這個時代的人即便是經常走南闖北的,也不及後世有電影電視、報紙網絡,可以讓人把相貌相同這種事當成一種很平常的事情看待,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知道這世上是可以有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他們從心裡壓根就沒想過跟葉赫宇香一模一樣的這個人有可能是別人假扮的。
這件事,統統都要裝作不知道!不能讓她看出破綻,否則我們就沒命了!
拉噠神情嚴肅地叮囑着一衆權貴,咬着牙,狠狠地道:若能逃脫一命,我會親自去見狄王,向他面稟此事!
……
中軍帳中。
遙兒開口便問:幽若部的位置在什麼地方,你知道麼?
呼義想了想,彎腰拾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了起來。整個塞外地形他當然不可能清楚,不過這一帶他也是走熟了的,每一座湖泊的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保命的本錢,而這裡的部落正是大多依託湖泊而存在的。
遙兒看他歪歪扭扭地畫好地圖,歪着腦袋仔細看了看,點頭道:這個地方是咱們所在的位置?
呼義道:是!
遙兒道:如此看來,咱們距幽若部落並不遠。
呼義乾笑道:從這圖上看,的確不算遠,可是真要趕去,就不知要走多少路,中間經過多少大小部落了。
遙兒皺了皺眉,道:位置呢?方位不會錯吧?
呼義又仔細看了看他畫的那副拙劣不堪的地圖,肯定地道:位置不會錯,我的記性天生特別好,記人記路都錯不了。
遙兒點點頭,捏着下巴沉吟道:從這個位置看,它處於狄人諸部的中間位置,他們集兵於此,我們無法據此判斷他們究竟想打哪一處要隘。
呼義道:那怎麼辦?
遙兒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奔着這幽若部落去!
呼義吃驚地道:整個狄人大大小小數百個部落的人馬全都在那兒,咱們這點人,就算真的以一當百,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啊!
遙兒瞪他一眼道:笨蛋!誰說要打過去了?
他把鬍子一撕,又粘上,悠然道:我葉赫宇香要去幽若,誰敢攔我?
呼義恍然大悟,道:對對對,這一路打打殺殺的,我怎麼把這碴兒忘了,那……過山風怎麼辦?
遙兒道:恐怕這一仗打下來。他也吃飽了,再吃能撐死他,他要是願意跟着咱們繼續走,那就帶着他,你不是說從這到幽若部還有許多大小部落嗎?依舊一路搶過去,多製造些動盪。等到幽若部附近時,咱就搖身一變,變成赴會的狄人部落,過山風不傻,不會跟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的,到時不用你趕,他自己就搶着離開了。
呼義點點頭,問:什麼時候行動?
遙兒道:不能等逃走的牧民把援軍找來再走,叫他們猜到咱們大致的去向也不妥,咱們馬上就走!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