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闞出來迎戰時,看到渾身散發着強大殺氣的趙懷琰,勒住了繮繩,朝他淺笑:“好久不見大皇兄,可還好?”
“讓開。”趙懷琰現在只一心要入宮,他要去問問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爲何要殺錦嫿!
趙闞看着他跟尋常好似有些不一樣,卻未放在心上,只看了眼他身後跟來的人,諷刺淺笑:“你就要帶着這些嘍囉來跟我打嗎?大皇兄,你未眠也太看不起我了……“
他話未說完,趙懷琰已經提劍殺了來。
趙懷琰的劍早已染滿了鮮血,瞳仁的紅色越來越明顯,即便是趙闞身前護衛着幾十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也更快被他打死打傷。
趙闞看他功力好似瞬間增了十倍的樣子,心中微驚,忙離開馬兒往後倒退十來步,身後的士兵們才反應過來殺了上去。
可趙懷琰現在好似變成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煞神一般,任誰來,都是一個死字,宮門口也瞬間被鮮血染紅。
身後跟來的百姓們倒是怔住了,唯有那些城防軍還跟着在打:“快保護太子!”
他們大喊,趙懷琰卻似乎沒聽到一般,他一心只想殺到宮裡去,想看看父皇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高稟跟在後面,只能勉強幫他擋着,卻忍不住心痛,主子這次,真的完了……
宮內,皇帝聽着文孝傳來的消息,才揉揉眉心,解了一夜未眠的睏乏,道:“既然來了,你去吧。”
“是。”文孝應下,立即出了養心殿,纔跟左右吩咐道:“你去通知林麓之,其他人隨我出宮,剿滅叛賊!”
“是——!”諸人齊齊應下。
皇帝聽着外面的聲音,坐在座位上目光有幾分空洞,一瞬間,他好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爲什麼非要殺了幾個優秀的兒子,而留下庸碌蠢笨的,或許是擔心這些優秀的兒子日後超過自己,奪了自己千古一帝的名頭?又或許是擔心他們跟自己一樣,眼裡只有皇位,早沒了親情。
他喝了口桌邊的茶,才發現茶是涼的,不由皺眉:“安常祿,怎麼也不給朕換盞熱茶?”
長壽在外聽到動靜,立即命人拿了熱茶進來跪在地上道:“都怪奴才疏忽,請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眉頭才狠狠擰了起來,他怎麼忘了,安常祿已經被他下令賜死了。
小太監很快換了熱茶過來,長壽才殷勤的跟在他身側笑道:“皇上可是餓了,要不要奴才傳膳上來?”
“要不要還用朕吩咐?你師父連這都沒教過你嗎?”皇帝不知哪裡來的怒氣,直接朝他呵斥道。
長壽微微一怔,忙惶恐的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看了他半晌,才終是擡擡手:“行了,下去吧。”
“是。”長壽不敢耽擱,趕忙退下了,但心裡卻疑惑,以前師父也是這樣伺候的,怎麼不見皇上發脾氣?難不成皇上是在憂心宮外的事?一定是這樣的。長壽自己想通,出了宮門後才端起大太監的樣子訓斥着底下的人:“往後伺候都給我小心着些,若是再有疏忽的,休怪本公公不客氣!”
小太監們立即惶恐應下。
殿內,皇帝聽到外面的聲音,面色越發的沉了,再看了眼手邊的熱茶,也沒了喝的心思。
宮外,文孝帶着精銳殺出來時,西南王還笑了下:“沒想到是你,文孝,你別再耽誤本王勤王了!”
“西南王是真的要勤王,還是要逼宮,想必你自己最清楚。”文孝冷着臉說完,直接抽出了腰間的劍,大聲道:“西南王謀逆,奉聖上口諭,殺無赦!”
西南王拳頭微緊,皇帝真是玩得一手好詭計,但驍勇善戰的西南兵豈是這幾個養尊處優的侍衛能攔下的?
“給我殺!”西南王冷喝一聲,兩方人馬很快廝殺了起來。
城外,等候已久的林麓之早已得到了消息,趁着西南王入京的時候,將他留在城外的兵已經全部剿滅了。
文孝的人過來時,他已經在整裝待發了。
“林將軍,皇上有旨,令你入城剿殺所有殺入皇宮的叛軍!”來人看着領着大軍依舊威武的林麓之道。
“臣領旨。”林麓之垂眸。
侍衛並不懷疑他,林麓之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即便皇上讓林錦嫿陪葬了,他也不會背叛的。
見林麓之應下,他便立即回去回話了。
等侍衛走後,副將便跟了上來,道:“將軍,我們入城嗎?”
“不急。”林麓之一反常態,他的確不會謀反,但那是以前。以前那個愚忠愚孝的林麓之早已經死了,錦嫿身懷有孕,皇帝也能對她一個弱女子動手,何其殘忍!他先是一個父親,纔是一個臣子,既然他不仁,那也休怪自己無義!
話落,林麓之調轉馬頭看着身後等候着的大軍,寒聲道:“聽我號令,入京城後,不惜一切代價護住太子!太子生,我等生,太子亡,我等亡!”
“是!”
衆軍聽令,齊齊朝京城而去。
膽小些的百姓大臣們均是躲在了家裡不敢出門,徐泊山知道林麓之入城了的時候,才輕輕嘆了口氣,成不成,林家這次都危險了。
“來人,備馬。”徐泊山道。
小廝有些不放心:“大人,外面太危險了,您還是別出去吧。”
徐泊山搖搖頭:“現在不入宮,就遲了。”
小廝雖然不解他什麼意思,但看他堅持入宮,還是立即去備下了馬車。
很快徐泊山便朝皇宮去了,但京城內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和血腥味始終縈繞四周,讓他的心也狠狠提了起來。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客棧也不敢做生意了,除了客棧內的客人,均不再接待其他人,大白日也是大門緊閉的。
二樓雅間,南疆的使臣看着站在窗邊紋絲不動的七皇子,道:“七皇子,我們現在必須回南疆去了,錦朝照這個勢態下去,只怕與他們和親也不安全了。”
使臣說完,看他還不出聲,嘆了口氣,勸道:“七皇子,現在錦朝的京城內亂,周邊的國家少不得要來分一杯羹,到時候我們想要離開京城就更難了。”
“不急。”半晌,朗月寒才吐出兩個字。
使臣都急得跳腳了,還不急呢,人都要殺到門口來了。等京城的內亂一平定,他們作爲使臣,想離開京城都不一定可以了。
“七皇子……”
“皇帝,無事。”朗月寒淡淡道。自上次在太子府,看他將太子調走開始,他就知道這皇帝心裡必然有計劃,這些肯定也在他的算計之內,除非出現大的變數,否則這些全部都在他計劃之內的東西,他怎麼可能出事呢?
使臣看他鎮定的樣子,心裡只以爲他是根本不懂形勢,還要再勸,外面有敲門聲傳來了。
“主子,那位夫人高燒不退,尋常的大夫怕是保不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使臣聽得皺眉:“既如此,便不要她肚子裡的孩子了,反正也是別人的……”
“保住,孩子。”朗月朝外道:“御醫。”
外面的人會意,使臣卻不解:“七皇子,您想要得到她,難不成還要替她養別人的孩子?”
朗月寒淡淡睨了他一眼:“你請,御醫。”
使臣見他還要自己親自去請御醫,只以爲他是魔怔了,知道自己勸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只能嘆了口氣,提步出去了。
朗月寒轉過身繼續看着窗外,眸色淡淡。她如果沒了孩子,一定會痛不欲生的,他不想見她如此。至於趙懷琰,生死由命,他不會加害,卻也不打算相救。
趙懷琰此時不知心裡掛念的人就在附近,這麼多年他從不曾真的怨恨過皇帝,但現在,他必須要替嫿兒和未出世的孩子討回一個公道!
“太子殿下,太子妃興許沒死呢。”高稟一邊殺一邊朝他喊道。墨風墨雪都沒回來,雖然看起來生存的希望渺茫,但也許有奇蹟呢?
趙懷琰聽到了他的話,但手下的動作依舊未停。如果沒死,那就等他處置完了這裡的事,再去尋她,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可爲何他的心口會這樣痛呢,前世的愛而不得最後眼睜睜看着她死去,今生他得到了,卻還是沒能護住她……
趙闞渾身是血,看着好似不知疲累只知道殺戮一般的趙懷琰,心裡也生出一絲恐懼:“趙懷琰,你以爲你今日還能活着離開嗎?就算我不殺你,父皇也不會放過你!”趙闞朝他怒道。
趙懷琰的劍冷冷放在一側,兩隻眼眸都染上了紅色,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理智已經在一線之間:“錦嫿,死了嗎?”趙闞喜歡錦嫿,他一直在京城中,不會眼睜睜看着錦嫿被殺的。他一定知道錦嫿到底死沒死……
趙闞聽出他語氣裡的一絲絲哀求,也能看到他的理智近乎崩潰的狀態,但是……
“死了。”趙闞很篤定:“父皇派了上百的人押送她去的,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高稟聽着這話,恨得咬牙切齒:“太子,你別聽他的……”
趙懷琰只覺得萬箭穿心,讓他好似聽不到周遭的聲音了一般,看着面前的趙闞,提劍上前便殺了去。
趙闞看他身上的殺氣比方纔重了好幾十倍,忽然有些後悔激怒他了,可不等他提劍去擋,趙懷琰的長劍一劃,他的左胳膊直接齊肩斷了。
“啊——!”他嘶吼一聲,很快士兵們便護到了他的跟前來。
他看着地上掉落的胳膊,恨得眼眶發紅,但疼痛更加讓他撕心裂肺。
前面有人趕過來跟他道:“王爺,城外的大軍沒有動靜了。”
“定是被林麓之發現了……”趙闞面色慘白如紙,他看着依舊遇神殺神的趙懷琰,又恨又恐懼的往後倒退了幾步,便聽得又有人來報,林麓之已經到帶着大軍殺進來了。
“王爺,怎麼辦,要不要先通知西南王?”跟在他身側護着的副將緊張起來。
可等他話說完,西南王那兒也傳來了廝殺聲。
“完了……”趙闞瞬間想明白爲何文孝會忽然出現在宮裡了,現在他們已經帶兵殺出來了吧,然後跟林麓之一起形成兩面夾擊之勢力,殺了他和趙懷琰,既能收回西南的勢力,還能以兄弟相殘之名推脫掉他殺死親兒子的罪名,最主要的是,之前他們上奏的林麓之與蠻夷勾結屠殺百姓之事,他遲遲未決,也是等着這件事之後,再用來除去林麓之吧。
“哈哈哈,父皇當真是聰明絕頂!”趙闞想明白後,便是徹骨的心寒,原來活了幾十年爭了一輩子,竟是這樣的結局!
他看着還在廝殺的趙懷琰,忽然也有些同情他起來,若論可憐,他比自己更可憐,但今日也難逃一死了。
“備馬,我們馬上撤離!”趙闞寒聲道。
“可是西南王……”
“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本王活着,總比全軍覆沒的好。”他說完,已經勉強翻身上了馬,可回頭一看,德妃已經被人推上了高牆。
德妃好似也看到了他,只哭着朝他喊:“闞兒,快跑,跑……”話未說完,她便被人推下了宮牆。
趙闞的淚瞬間涌了上來,單手狠狠抓住繮繩,朝趙懷琰看了眼,寒聲道:“是父皇殺了林錦嫿,你有本事,就去殺了父皇吧!”說罷,駕着馬穿過廝殺的軍隊快速逃走了。
高稟想去追,但看着已經漸漸失控的趙懷琰,還是忍住了,朝他喊道:“殿下,您中計了,快停下!”
中計又如何?
趙懷琰看着不遠處的朱漆宮門,一隻瞳仁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那樣無情的人,死了也罷!
西南王跟文孝的精銳勉強持平,有少數的人溜進了皇宮,才發現前面宮殿的人已經全部撤走了,皇帝早已經做好準備。
等到林麓之趕到時,才呈現出壓倒之勢,打得西南王的部下投了降,而西南王也被林麓之生擒,卻被文孝一刀給殺了,讓他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林麓之看着面前的文孝,寒聲道:“西南王就算是謀反,也該先關入大牢……”
“林將軍何必如此古板。”文孝瞥了他一眼,纔看着從甬道慢慢走來的渾身是血的趙懷琰,下巴微微擡起:“林將軍,皇上的聖旨你可還記得?剿滅所有殺入皇宮的人。”
林麓之冷冷看了他一眼,再看宮內的侍衛已經慢慢朝孤身而來的趙懷琰靠近了,才抽出腰間的刀。
文孝擡手,制止住周圍的人,想讓林麓之親自去動手,但林麓之擡起的刀卻在一瞬間反刺入了文孝的腹部。
文孝嘴裡的血立時溢出來,也瞬間明白,林麓之謀反了。
“殺無赦!”他捂着肚子倒退兩步,看着鮮血從指縫裡不斷流出來,才踉蹌着朝宮裡跑去,邊跑邊喊:“封閉宮門……”
最後一個字未落音,趙懷琰的劍已經穿透了他的心臟。
在宮門落鎖之前,他已經孤身一人闖了進去,林麓之和大軍卻被剩下的士兵糾纏在了宮外,就連高稟想追都沒能追上去。
今兒的天空陰沉的厲害,烏雲遮蔽天空,偶有孤鳥飛過,發出孤寂的鳴聲。
殺氣從宮外蔓延到宮內,太監宮女們看着執劍而來的人,渾身都戰慄了起來,根本不敢靠近。
皇帝坐在養心殿內,直到長壽哭着跑進來說太子渾身是血的來了,他才放下手裡正看着的摺子,擡頭看他:“是嗎,他居然還能活到現在,朕低估他了。”
“皇上,現在怎麼辦?”長壽緊張道。
“急什麼?”皇帝很是鎮定,淡淡掃了他一眼,才道:“江陽呢?”
“照您的吩咐,看起來了。”
“帶來吧。”皇帝說完,已經聽到了殿外宮女們的尖叫聲。
他緩緩起了身,走到外殿,纔看着走進來的人似尋常打招呼般,道:“來了。”
“錦嫿……你殺死了?”趙懷琰垂着眸子,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
“死了。”皇帝轉頭看他,淺笑:“傷心嗎?朕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對一個女子如此鍾情,否則遲早會壞事的。”
“爲何?”趙懷琰不懂,這麼多年,自己雖性子孤冷,但從不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怎麼就能如此?
“沒有爲什麼,朕就是容不下你們。”皇帝冷淡說罷,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看着他渾身是血,心中很複雜,複雜到他都分辨不清有沒有心痛。
趙懷琰聞言,冷笑起來,眼裡最後一絲理智徹底湮滅,再擡眼,只剩下嗜血。
“看來父皇本就是個無情之人,這樣最好,殺了你,本宮也不會有負罪感。”趙懷琰的嘴角邪肆勾起,赤紅的眸子裡,只剩下殺意。
皇帝看他如此,微微皺眉:“你要弒君弒父?”
“你不仁,我自當不義。”趙懷琰的鳳眸染上無情,揚起脣角,慢慢便朝皇帝殺了來,瞬間,藏在宮裡各處的暗衛通通圍剿了過來,還有大量的迷藥和毒蟲也一起放了出來。但趙懷琰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擡手便是殺,直殺到整個養心殿屍體橫陳,才慢慢朝皇帝走來。
皇帝面色微沉,冷冷看着他:“現在徐家和林家人都在朕手裡,你若是敢動手,朕會要她們全部陪葬。”
“他們的生死,與本宮何干。”趙懷琰淡漠說完,提劍便狠狠朝他刺來。
皇帝看他是真的一心殺死自己,眉頭擰起,但好在之前的那迷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很快,趙懷琰的身子開始發軟起來,揮動劍的速度也不如之前快了。
剩下的暗衛很快護到皇帝身前來,趙懷琰還未殺過去,人便已經被刺傷了。
江陽到時,看到這番場景,非但沒驚愕,反倒笑起來:“太子殿下還是疏忽了,怎麼能一個人過來呢?”
趙懷琰聽着他的聲音,便知道他是誰了:“你居然在。”
“自然要在,否則娘娘交代的任務怎麼完成?”江陽說完,也不管身邊虎視眈眈的人,直接走了進來,朝皇帝笑道:“皇上口口聲聲答應娘娘,說會照顧好太子殿下的,如今怎麼父子兵刃相見了呢?”
趙懷琰聞言,皺眉,他好似忘了爲何會殺進來。
皇帝面色微沉:“你到底是誰的人?朕忍你到現在,你該說了吧。”
江陽只從袖子裡拿出一塊菱形翡翠玉佩來,玉質通透璀璨,即便是在這樣陰沉的天色下,依舊奪目。
皇帝愕然:“她沒死?不可能,當初朕探過她的呼吸,她死了……”
“只剩一口氣了,但還好,娘娘命大。”江陽說罷,才亮出了手裡的短劍,嘴角揚起,直接朝皇帝的心口刺了過去。
暗衛們要上前攔,卻被趙懷琰提劍擋開,眼看着那短劍就要刺入皇帝的心臟,皇帝卻一把扯過縮在一旁的長壽擋在了身前,短劍直接穿透長壽的心臟,刺入皇帝的心口。
皇帝后退兩步捂着心口,才大喊起來:“殺無赦!”
宮裡的宮人們這才一窩蜂朝江陽和趙懷琰撲了過來。
趙懷琰還要去動手,卻被江陽反手一掌給打出了養心殿,還不等養心殿的人追來,七八個白衣女子便擡着轎子而來,直接將趙懷琰給帶走了,而江陽也瞬間被四五柄長劍貫穿身體,看着趙懷琰的方向,停止了呼吸。
皇帝面色慘白,捂着心口已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直接就暈死了過去。
林錦嫿醒來時,已經是三日後了。
她夢到懷琰了,可懷琰忘記了自己,他不認自己了,也不認孩子了……
“懷琰……”她呢喃出聲,可夢醒後,她沒有回到從前,懷琰也沒如以前般立即到自己的身邊來。
“醒了。”
朗月寒一直坐在一側休息,聽到聲響便醒了來,看到牀上流淚的人,轉身去倒了茶。
林錦嫿慢慢想起暈倒之前的事來,這幾日迷迷糊糊的,她好似聽人說有人謀反了,難道西南王已經行動了?
她扣住自己的脈,確定孩子還在,才鬆了口氣,問他:“西南王已經行動了?”
“嗯。”朗月寒倒了水來。
林錦嫿勉強坐起身來,警惕的看了眼朗月寒:“我能離開嗎?”
“外面,搜查。”朗月寒早知道她醒來便會想走,轉身拿了官府發出的通告來給她。
林錦嫿抓過通告,看到上面的名字時,整個人都沉了下來:“爹爹謀反……”
朗月寒坐在一側,看到一直放在她身邊的天明珠時,嘴角才露出些笑意:“沒死。”
“爹爹若是謀反,那舅舅呢?”林錦嫿問道,按照皇帝的脾性,一定會怪罪徐家的,爹爹跟哥哥若是提前走了還好,可徐家呢?
“徐家,沒事。”徐泊山還算聰明,在林麓之即將攻破宮門的時候,將他勸走了,畢竟林麓之殺進去,對誰都沒好處,因爲他那個時候就知道,趙懷琰不可能活着出來的。
林錦嫿手心微緊:“那……懷琰呢?”
在外聽到說話聲的使臣這會兒才走了進來,送來了晚膳,聞言只道;“太子殺入皇宮後,就再沒出來,皇帝也沒有發追殺的通告,想來已經……”
“沒死。”朗月寒打斷使臣的話,直接道。
林錦嫿皺眉:“你怎麼知道?”
朗月寒拍拍手,一個趁亂從宮裡逃出來的護衛便被帶了上來,那護衛進來後,看到活生生的林錦嫿,嚇得差點沒叫出聲來。
“太子妃,你還活着……”
“太子呢?”林錦嫿忙問道,因爲焦急,小腹又傳來一陣不適,她只能忍住怒氣。
侍從這纔將那日發生的事說了:“聽宮裡的人說,是被幾個仙女接走了,雖然受了重傷,但應該還活着。”
“仙女?”林錦嫿拳頭握緊,難道是那夥把自己抓走的神秘人?可他們到底是誰?難道……是西夏的人麼。
話未說完,樓下傳來粗暴的敲門聲,聽聲音,還是老熟人。
“奉皇上旨意,搜查客棧!”底下的人寒聲道。
朗月寒看了眼使臣,使臣會意,立即出去了,他這纔看着林錦嫿,道:“離開,京城。”
“我很感激你這次救了我,但我還不能離開這裡。”她要去找父兄,青山寨還在,張曉芳也還在,她不會這麼輕易叫皇帝好過的!
朗月寒看她溼潤的眼底生出的恨意,垂眸看着她半晌,才道:“去找,太子。”
林錦嫿驀然擡頭:“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南疆。”朗月寒說完,房間外已經傳來了敲門聲。
“開門!”
朗月寒回頭看了眼,纔看着林錦嫿。
林錦嫿聽到外面的聲音,知道他發現自己還未死,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但若是不答應朗月寒,他是不是不會幫自己?
“我要先見到父親,再走。”
“失蹤,無望。”朗月寒道。
林錦嫿抓着那通告的手死死攥緊,爹爹到底去了哪兒,真的逃脫了嗎?
外面的敲門聲更響了,彷彿下一刻就要推門進來一般。
林錦嫿面色微沉,擡眼看着朗月寒,才道:“我跟你去找懷琰。”
朗月寒的脣角這才揚起笑意,她答應了。
他讓人照顧好林錦嫿,親自去拉開了房門,就在外面的人要進來時,他一手便把人給推回去了。
使臣這才急急趕了過來,道:“七皇子,他們非要搜查。”
“聖旨。”朗月寒淡定看着面前的人道。
孫侍郎能感覺到他方纔推自己時,眼裡的殺意。
“下官是奉聖旨而來……”
“我們乃是南疆來的使臣,根本沒有窩藏什麼逃犯,孫大人此番過來便是十分不敬,難不成貴國皇上已經不打算跟南疆交好了?”使臣在一側冷聲道。
孫侍郎自是不敢應這樣的話,聞言,只道:“當然不是……”
“那就請孫大人回去再另外請一張聖旨來,若是聖旨來了我們絕不阻攔。”使臣繼續道。
朗月寒冷漠睨了眼孫侍郎,直接轉身回屋裡去了。
孫侍郎見狀,心裡縱然憋着氣,但也不敢再說,只能帶着人先退下了,卻讓人守住了這客棧。
使臣看他出去了,這纔回了房間,擔憂道:“七皇子,我們現在怎麼辦?若是不跟錦朝和親,我們也要回南疆了。”
“出發。”朗月寒看了眼已經起了身換好衣裳的人,眸色微深,不再多說。
“不跟錦朝皇帝告別嗎?”
“不必。”錦朝現在內憂外患,怕也根本沒心思來管他,倒不如趁早離開,免得橫生枝節,方纔那位孫大人,似乎已經盯上自己了。
底下的人很快就被引走了,朗月寒這才讓人扶着戴帷紗帽的林錦嫿着上了馬車,快速往城外而去。
張曉芳正在盤算着多拿些銀子送去給鄭穹,好讓他去找林錦嫿和趙懷琰呢,就見阿寶站在門外目光直直的朝方纔離去的馬車看,不解道:“阿寶,你看什麼呢?”
“方纔走的那位位女子的身形,好似太子妃。”阿寶還以爲自己眼睛花了,可自己跟着伺候這麼久,遠遠一個影子她都能認出來,應當不會錯纔是。
張曉芳看了眼這段時間她哭得腫起來的眼睛,安慰笑道:“你哭傻了吧,太子妃若是就在京城,怎麼可能不來尋我?定不是。”
阿寶覺得她說的有理,但方纔的人……
“阿寶。”
一道虛弱的聲音忽然傳來。
阿寶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去,竟是一身血的墨雪。
“雪姐姐。”阿寶趕忙上前將她扶住,墨雪看她還在,才鬆了口氣,道:“趕緊進去,有人追來。”墨雪勉強撐着道。
張曉芳是個利落的,忙讓人把她給擡進去了,還關上了吟香樓的門,但果然沒多久,就有幾個黑衣人提着劍追了來。
張曉芳趴在門縫邊看着人走了,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裡,回去尋墨雪了。
阿寶已經是泣不成聲,墨雪身上的衣裳揭開,裡面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肉了。
“我沒事……太子肯定沒死,太子妃也沒死,讓人去西夏……”墨雪話未說完,便沉沉暈了過去。趙懷琰沒死是肯定的,追殺她的人她認出來了,就是西夏的人。既如此,那太子的孃親肯定安排好了,不會叫太子死的,至於太子妃,那日葬入皇陵的人分明是易容過的人,想必真的太子妃也被西夏的人抓走了。
張曉芳和阿寶對視一眼,道:“你照顧好她,我把消息送去徐府。”
阿寶抹了把淚點點頭,等張曉芳出門了,才小心翼翼的開始給墨雪清理傷口,也全然忘了方纔那個她以爲是林錦嫿的身影。
此時皇宮。
軒王已經在皇帝榻邊伺候三天三夜了,看着皇帝面色蒼白只剩一口氣的樣子,心裡暗暗在想,他若是死了,自己豈不是立即就能登基了?
“朕若是死了,皇位絕不會給你。”皇帝看穿他的想法,直接寒聲道。
軒王嚇得立即跪了下來:“兒臣不敢。”
皇帝瞥了眼沒出息的他一眼,才道:“叛軍和逃走的趙懷琰可抓到了?”
“沒……沒有。”軒王顫顫道。
皇帝心中一惱,又咳了起了,牽動心口的傷口,疼的差點昏死過去,好在傷口不算太深,但有一件事讓他日夜睡不安寧,那就是茵嬪有可能沒死,有可能一直都在……’
“吩咐下去,讓人查查茵嬪的墳墓,再命禁衛軍去查當年之事,朕要知道茵嬪到底死沒死,沒死的話,現在在哪裡。”
“茵嬪娘娘?”軒王不自覺輕喚出聲,而後看到皇帝不善的眼神,趕忙垂下了眸子不敢再說,下去後就命人去辦了。但還有一件事讓他不安心,那就是趙闞的屍體至今沒找到,那就是說明他那日根本沒被趙懷琰殺死。可不是說已經砍斷他一條胳膊了麼,孫侍郎怎麼到現在還沒找到人?
不過不需要軒王擔心,現在的趙闞離死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那日斷臂後,當機立斷就跑了,即便眼睜睜看着德妃被人從城牆上推下來活活摔死,他也沒遲疑回頭,這才勉強保住一條命。
但京城不能久留,他便顧不得處理傷口,直奔城外那個暫時關押着袁綠衣的茅屋。原本留着袁綠衣,是打算用來要挾林錦嫿的。
茅屋裡,袁綠衣看着躺在牀上的人,手裡緊緊攥着簪子。
“若是殺了我,你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林錦嫿現在在哪裡。”
“她還活着?你知道她在哪兒?”
“當然。”趙闞冷笑一聲,看着她望着自己一臉憎恨的模樣,有些不解:“你就這麼恨我?”
“你這樣冷血無情的人,不值得恨麼?”袁綠衣倒不算多恨他,最多就是恨他把自己關在了這裡,還算計了錦澄。
趙闞聞言,卻只淡漠轉過了眼去,他的確冷漠無情,眼睜睜看着母妃和舅舅死在自己面前,還能頭也不回的逃走。
“恨吧,反正恨我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個。”說完,沉沉閉上了眼睛不再多說。
袁綠衣手裡的簪子到底沒刺下去,可外面還守着四五個侍衛她也逃不了。看着他殘斷的左臂,微微珉脣,轉身拿了藥和水來開始給他清理傷口了。跟着他,說不定真的能找到錦嫿!
再找林錦嫿的人城外也並非他們,還有林麓之父子。
林麓之已經跟幾十裡外的林錦澄匯合了,如今錦嫿和太子都失蹤,他們要做的不是繼續攻打,而是養精蓄銳。
“爹爹,您真的要去邊關?”林錦澄看着他這短短時間頭髮已經全部花白,略有幾分不忍。
“皇帝不仁,各國也早已虎視眈眈,錦朝的大戰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從未爲嫿兒真的做過什麼,若是她跟太子都還僥倖活着,我也要準備好足夠讓他們重新回來的力量,讓他們再不必受人壓制!”林麓之寒聲道。
林錦澄聞言,沉沉呼了口氣,跟着道:“我隨爹爹一道去……”
“不,你帶人去尋錦嫿和太子,不論生死,一定要找到!”林麓之抓着他的手沉沉道:“只是如此,卻虧待了汝嫣。”
“汝嫣能理解的,爹爹放心。”林錦澄道,皇帝不仁,是天下百姓之禍,就算不爲私仇,爲了天下百姓,他也要走這一趟!
林麓之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連夜帶着剩下的人從叢林茂密的山谷走了。
林錦澄看着這漆黑夜色,握緊手裡的劍,駕馬朝前而去。
一夕之間,曾經強大的錦朝便成了衆國虎視眈眈的一塊肥肉,不論大國小國都開始打着分一口羹的主意起來。
錦朝因爲能將缺失,便開始大量徵壯丁起來。
林錦嫿在馬車裡顛簸了十來日,纔在離京城幾百裡的一個城鎮停下了。
小鎮內一派蕭條之象,客棧裡更是客人寥寥,小二有氣無力的擦着桌上的塵灰,還不等林錦嫿幾人下馬車,便有一隊士兵跑了過來,強行把小二給拖走了。
圍觀的百姓們低聲議論,面上均是惶恐之色:“這怕是又要開始打仗了……”
“哎,成日的打仗,又要死傷無數。”
“可不是,老陳家的兒子才十五歲都被抓走了,聽說這次好些個國家要來打呢。”
知道情況的人均是在底下議論着。
林錦嫿纔要下去,胳膊卻被朗月寒拉住了:“不宜,久留。”說罷,已經有人下去買乾糧了,乾糧買完,便啓程出發回南疆。
林錦嫿沒說話,但她總覺得跟朗月寒去南疆,並不是個明智的主意。懷琰孃親既然在西夏,勢力也大多在西夏,他要被救走,也一定是被西夏的人救走了,怎麼會去南疆?
而且朗月寒……他絕不似表面看到的這樣單純。
林錦嫿假裝隨意的朝外看去,不過這不看還好,在這等荒蕪的地方,她很幸運的看到了熟人。
他不是說要回家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怎麼?”朗月寒發現她一直朝外面看,問道。
“沒事,只是覺得肚子不大舒服。能不能去找個藥鋪……”林錦嫿捂着小腹,面上生出難受的神色,問道。
“嗯。”朗月寒應下,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自己搭話,她在撒謊。
他沒戳穿,掀起了車簾朝使臣看了眼:“藥鋪。”
使臣瞥了眼林錦嫿,會意,點點頭立即讓人趕着馬車走了。
林錦嫿心裡略有幾分激動,若是能讓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就有辦法走了。
可朗月寒……
他看着朗月寒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成拳,眸色微黯,他發現了。但發現了,她也一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