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不是笨人,聽到慧覺這會兒來,心裡已經警惕起來,只道:“將大師帶去廂房休息,便說我現在有事,不便相見,等晚上我會去尋他。”
蘭秋點點頭,親自去了。
等她一走,二夫人也坐不住了,起了身叫了人便往落霞苑而去。
山茶的三十板子打得極慢,似乎就等着二夫人過來一般。
採兒在院子裡看着,見二夫人果真來了,忙提起裙子興高采烈的進了屋子笑道:“小姐,二夫人來了。”
林錦嫿看她高興成這樣,淡淡看了眼白蘭,白蘭忙將她拉住,笑道:“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什麼都寫在臉上。”
採兒忙吐吐舌頭站在了一側不說話,林錦嫿這才放下手裡的茶盞,起了身,出了房間。看着二夫人步履匆忙,便上前笑道:“怎麼還勞煩二伯母親自過來,一個刁奴而已,錦嫿知道不關二伯母的事。”
二夫人看着她朝自己迎過來,想起寧王怒氣衝衝帶人抽了林貴那八十鞭子,反倒倒退了一步,淺笑道:“你身子未好,怎麼不在屋裡歇着,奴才們的事何須你費神。”
“山茶好歹是二伯母送來的二等丫鬟,她不懂事,我若是不管好,往後傳出去,豈非要說二伯母苛待我?”林錦嫿淡淡道。
山茶被打得暈暈乎乎,卻也知道二夫人來了,忙朝她求救:“夫人,奴婢沒偷拿七小姐的東西,是她冤枉奴婢啊。”
二夫人微微皺眉,才道:“之前聽山茶說,你在一處廢棄院子裡……”
“是啊,路過那處,覺得好奇便去看了看,怎麼,山茶你還悄悄揹着我去二伯母跟前告狀了?”林錦嫿並未急着否認,反問道。
採兒輕哼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二夫人派來監視我們小姐的。”
二夫人冷冷睨了眼採兒,才笑看着林錦嫿道:“許是個誤會……”
“既然二伯母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林錦嫿不等她把話說完,便直接吩咐道:“來人,好生服侍山茶姑娘下去休息。”
她一口一個‘山茶姑娘’,聽得二夫人太陽穴直突突,這要讓外人知道,不就認定是自己使了山茶來監視她的?可若是今兒由着她罰了山茶,往後這些丫環們也不好管了。
山茶還要求饒,但二夫人卻看也沒再看她一眼,哪知林錦嫿又道:“對了,之前她倒是提醒了錦嫿,這些下人們的賣身契還在二伯母手裡?”
二夫人看着得寸進尺的人,握着帕子的手死死攥緊,面上卻不表現半分,只溫和笑道:“是,我擔心你管不好……”
“如今孃親去世,錦嫿倒是想跟着大伯母學學管家馭下,只是管家的如今是二伯母,不知二伯母肯否教習錦嫿?”林錦嫿的話依舊溫溫和和的,絲毫沒有上午對峙時的鋒芒。
二夫人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半晌,她說的話句句滴水不漏,讓她根本無法拒絕。
“我回頭便使人送來。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請了大師來府裡做法,明兒一早你可別遲了。”她拉着林錦嫿的手親暱的拍了拍,深深一笑。
林錦嫿心知肚明,面上卻只淡淡。
等二夫人走了,這纔回了花廳。
“小姐,奴婢看到雁兒跟着二夫人出去了。”採兒道。
“由着她。”林錦嫿心裡自有別的打量,二夫人一心想利用慧覺,卻不知如今的慧覺早已落入她的計策之中,只不過這些似乎還不夠,她還要有更多的法子才行。
正想着,外間傳來話,說袁綠衣的馬車在外候着,請她一個人出去一趟。
“請我家小姐一個人?”採兒覺得奇怪。
“是的,郡主說有急事要見七小姐,馬車正在後角門等着呢。”丫鬟道。
採兒看了看林錦嫿,林錦嫿也覺得奇怪,袁綠衣要來,一定是正大光明的來,怎麼會悄悄的要請自己去後巷?
她正打算拒絕,卻見楊媽媽顧不得臉上的傷急急進來了,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讓她登時站了起來。
“怎麼會……”
“奴婢也不知,大夫人這會兒命在旦夕,大老爺請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來,也不知能不能救活。聽人說,大夫人是在府裡遭了歹人毒手的,那一棍子下去,打得她後腦勺直接開了瓢。”楊媽媽急道。
林錦嫿抓着茶盞的手死死握緊,她纔跟大夫人親近些,如此一來,傳她刑剋的鐵證又多了一條,而且這裡面肯定還有外人的影子,二夫人若是能下這毒手,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將晚,想起後巷處的邀請,眸光微黯,對來傳話的丫鬟道:“且去傳話,說讓她稍等,我遲些便來。”
“是。”丫鬟眸光微閃,快步出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立即跟幾個丫鬟低語幾句,幾人均是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下來:“小姐,當真要如此?”
“不然呢?那後巷的人,八成不是袁郡主。”林錦嫿寒聲說罷,穿好斗篷往外而去。
白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殺氣很盛,但也無所謂盛不盛了,若不是如此,那些人哪裡肯消停!
後巷處。
一輛寬敞的大馬車停在路邊等着,而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錦衣男子淡淡聽着來人的回報,狹長的眼裡露出幾分諷刺:“你下手不若以前了,竟還叫人活了下來。”
“屬下本是要下狠手,誰知她帶了不少人,所以才留了她一條賤命。”來人道。
“罷了,進府行兇必定會驚動官府,你這段時日且不要出現。”男子寒聲道。
“是。”那人應了,轉身要走,誰知身後的男子朝身邊的人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那人還沒離開,便只覺得心口一疼,低頭一看,利劍竟是刺穿了心口。他掙扎着轉過身看着男子,驚愕又憤恨:“三皇子……”
“只有死人才不會暴露。”趙闞越發諷刺看着他,揮揮手便讓人帶走了。
他趁着夜色看着到現在還沒動靜的后角門,眉頭微微一皺:“康月的法子看來根本不奏效。”
“三皇子,那咱們還等嗎……”旁的話音未落,后角門便動了動。
趙闞眉梢高高一挑,就等着那門拉開,裡面卻忽然飛出一堆點燃了的火把來。
他身邊的侍從趕忙護在了他身邊:“三皇子,有詐!”
“詐什麼詐!”趙闞寒聲一句,死死盯着那門,卻反而笑了起來:“她倒是聰明。”
馬車內發出康月嗚咽的叫聲,這計劃本是她的,哪知半路碰上趙闞,便被他給綁了。
趙闞聽着後巷漸漸開始有人注意到這裡,趙闞睨了眼那馬車,又看了看還在往外扔火把的林府,陰鷙一笑,轉身而去。
等他們一走,早早從另一個角門出來的林錦嫿才終於鬆了口氣,附近的人也紛紛打開了門朝這兒看來。
林錦嫿戴好帷紗帽,看着不斷髮出嗚咽聲的馬車,嘴角高高勾起,隨着人羣一道走過來,卻先悄悄掀了簾子一瞧,沒想到正是之前在大街上撒潑的康月,而她身邊還幫着個暈過去的五大三粗的男人。
康月見人來,鬆了口氣,忙朝她眨眨眼求救。
林錦嫿嘴角高高勾起,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奴婢這就送您回府。”
旁人聽到,也沒多疑,只嘀咕幾句:“你們怎麼半夜三經來這裡,真是。”
採兒也跟白蘭急急趕了出來,瞧見火勢還不大,忙使人去撲滅了,才笑着跟旁人道:“這是驅邪的法子,驚嚇到各位了,抱歉。”
旁人一聽,知道林府最近也是怪事連連,倒也沒多疑,又打着哈欠回去睡了,而康月的馬車則是飛快往前跑去,林錦嫿有過一次經驗,駕這馬也是輕車熟路了。
這會兒的熊府。
熊世林正在房間裡百無聊賴,打算再去擄個丫鬟來,便聽人來報,說後門處有人求見。
“誰啊?”熊世林顧不得臉上越來越多的瘡,眯起眼睛看着來回話的丫鬟,擡手拉住她的小手:“這大半夜還讓你跑一趟。”
丫鬟嚇得渾身直哆嗦,忙結結巴巴道:“是……是康家小姐,說有急事見您,讓您務必去一趟。”
“康家小姐?”熊世林想不起哪個康家小姐,但即是女子來尋,他也樂意出去,走之前把丫鬟的腰帶一扯,直接用繩子將人困住扔在了牀上,抹了抹嘴巴笑道:“小美人,等着爺回來。”說罷,兀自往後門而去。
等到了時,只看到一輛馬車聽着,周圍什麼人也沒有,覺得奇怪,上前問道:“你是哪位小姐?”
他問完,馬車裡本來還有的嗚咽聲頓時沒了。
熊世林越發覺得奇怪,乾脆上前一把掀開了簾子。不掀還好,一掀開竟是瞧見個衣衫半敞的康月,康月模樣生的不好看,但肌膚卻極白,身子也發育的很好,胸前鼓鼓……
他頓時覺得身體裡的邪火一竄,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康小姐,你這大半夜尋我,是寂寞了?”他說完,瞥見旁邊還捆着個男人,一樣的衣襟半敞。
康月往後縮着,看着一臉爛瘡的熊世林,面色煞白,奈何身上的繩子綁的結結實實,根本動不了。
她嗚咽着搖頭,可這在熊世林眼裡越發像邀請。他急不可耐的扔了手裡的燈籠便爬進了馬車。
林錦嫿在轉角淡淡看着馬車開始搖晃起來,嘴角邪氣勾起,轉身而去。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想必康月很快就會明白,還有趙闞!
二夫人聽到落霞苑的丫頭跑去後院扔火把的事兒,皺皺眉:“他們發什麼瘋?”
林紫蘇不知道康月今日要來,只在一旁不屑道:“誰知道做什麼。不過現在她沒了大房撐腰,看她明兒怎麼辦。”
二夫人看了她腫起的臉,微微皺眉:“還沒塗玉露膏嗎?”
林紫蘇想起這裡,有些得意:“三皇子使人送了宮裡最好的金瘡藥來,您放心。”
“三皇子?”二夫人驚訝了一下,原以爲最起碼九皇子會表示一下,誰知九皇子府壓根沒動靜,不管是對大房還是對他們二房,反倒是她以爲沒希望的三皇子竟送了藥來。
“是啊,三皇子說,我這樣的模樣,得好好保護,往後可不能再傷着了。”她笑道,她最驕傲的就是這張臉,也最喜歡男人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提起都是得意又驕傲的,只是越發不正眼看她的寧王,她越發想得到。
二夫人未曾多想,見時辰差不多,便去了慧覺的房間叮囑明日的事。
林錦嫿悄悄回到落霞苑,才稍稍鬆了口氣。不過讓大夫人找的人沒找到,明日只能另想辦法了。
白蘭捧了茶來笑道:“今兒那事沒人懷疑,您放心。那些下人們不敢輕易多問,今兒倒是乖巧的很。”
林錦嫿點點頭,看了眼楊媽媽:“大夫人的事你暗中使人遞個消息,就說三皇子的人在後院出現過。”
楊媽媽面色白了白:“您是說,大夫人的傷是三皇子……”
“八成是他。”林錦嫿倒是沒瞞她:“不過沒有證據,況且就算有證據,大房也不能拿三皇子怎麼樣,只是離開時,我聽說三皇子特意使人送了東西去給四姐姐?”
採兒點點頭:“奴婢聽人說了,四小姐高興地很,恨不得告訴所有人三皇子唯獨給她送東西呢。”
林錦嫿微微挑眉,她這是還沒反應過來趙闞要拿她當槍使麼,不過二老爺也石塊扶不起的爛泥,趙闞要麼是爲了通過林紫蘇得到父親的相助,要麼就是通過林紫蘇,毀了父親。
楊媽媽知道事情嚴重,嚴肅的點點頭:“奴婢明白,一定給您辦好。”
“對了……”林錦嫿頓了頓:“今兒第一個摁住山茶的那個婆子叫什麼?”
“好似叫敏嬸兒,是個粗使婆子。”白蘭答道。
林錦嫿點點頭:“多盯着些,許是個可用的。”
白蘭頷首,林錦嫿交代完,長長舒了口氣,今日總算過完了,明日又是一場硬仗,不過爹爹和哥哥很快就回來了,她也要想辦法把徐家重新接回京城纔好,否則要對付趙闞和未來的鄭家還真不是那般容易。
這般想着,她便迷迷糊糊窩在被子裡睡下了。
外面風聲輕輕,叫人睡得很好,只是夢裡她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可她睡得太沉,怎麼也醒不來,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她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採兒早早打了水進來伺候,瞧見她時還‘咦’了一聲。
林錦嫿皺眉,剛要坐起身,發現身上竟是縈繞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採兒走過來掀開簾子才道:“小姐昨兒自己上了藥?”
林錦嫿擡眼看去,牀頭的櫃子上放在還未用完的藥膏和紗布。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怎麼也醒不過來的樣子,渾身一寒,忙要起身,採兒卻發現了她枕頭下壓着一塊玉。
“這玉……”
林錦嫿看着這塊麒麟玉,一顆心才鬆了下來,卻猛地覺得臉上火熱,那玉是趙懷琰的。她昨兒從廳堂裡摔出去,背上有擦傷,但她也沒放在心上,難不成昨晚是趙懷琰來替她上了藥?
“小姐?你怎麼了?”採兒見她出神,叫了半晌。
林錦嫿垂眸看着身上穿的整整齊齊的裡衣,感受着背上如今還清清涼涼的膏藥,輕咳一聲才道:“收拾一下,去前廳吧。”
採兒縱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往別出想,趕緊服侍起來。
林紫蘇今兒起的很早,坐在銅鏡前看着自己還微微有些腫的臉,氣得摔了手裡胭脂。
旁的丫環們忙垂眸立在一側不敢出聲。
林紫蘇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恨得咬牙切齒,林錦嫿,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正想着,外面有人匆匆進來,低聲道:“小姐,康家表小姐昨兒出事了。”
“她出什麼事?”林紫蘇不以爲意道。
丫環微微咬脣,半晌才猶豫着將昨晚的事兒說了:“聽人說她的馬車是今兒一早在集市被人發現的,旁人一掀開簾子,便發現她跟她那智力不正常的堂哥兩人不着寸縷的躺在馬車內,姿勢……”丫鬟說不下去,林紫蘇也聽得紅了臉,卻是嗤笑一聲:“我讓她去設計林錦嫿,難道她竟是自己情難自禁了?”
丫環們珉着脣把頭更低了些。
丫環搖搖頭,道:“奴婢不知,不過康侍郎才死,康家就出了這回事,他們又是在大街上被人發現的,康小姐怕是活不成了。”
林紫蘇到沒有多少惋惜,只擺擺手:“罷了,蠢貨一個,死了也就死了。”說罷,重新挑了幾支朱釵,戴好薄紗,這才往外而去。
林家的法事陣仗不小,除了慧覺,還請了十來個和尚誦經,就連定南侯夫人都衝着慧覺的名號特意過來觀看法事。
法壇設在前院二進門內的院子裡,夫人小姐門坐在花廳內等着,而慧覺則是開始圍着法壇開始唸經。他合着的眼睛微微掀開一些,看到屋裡坐着的人,絲毫認不出昨兒白天去威脅他的人是不是在這裡面,他心裡打鼓,卻也知道該怎麼做。
二夫人捧着茶慢慢喝着,看了眼死活要跟來的林貴,眸子暗了暗,卻佯裝關切問道:“貴兒的傷勢可好些了?”
林貴又恨又忌憚的盯了眼林錦嫿,才道:“還死不了。不過林譽就倒黴了,死了以後連喪事也辦不了,只能送回老家去。他爹孃知道,一定哭得死去活來。”
林紫蘇樂得看好戲,跟來的林惜玉則是瞟了眼林錦嫿,諷刺道:“自己上吊自盡能怨誰?”
老族長冷冷咳了一聲,林惜玉面色縮了縮,閉了嘴沒說話。
林錦嫿則是默默盯着外面的法事不出聲。
林貴見她如此,越發恨她了,起了身便朝她走來:“林錦嫿……”
“貴兒!”老族長呵斥一聲,陰暗的睨了眼林錦嫿,又看着他道:“坐下。”
林錦嫿瞧着怒氣衝衝的林貴,淺笑:“貴表哥身子好了?可別耽誤了明年的春闈纔好。”
林貴聽着這像是威脅的話,上前便蠻狠的要來拉扯她,老族長如今可不敢動林錦嫿分毫,趕忙起身將林貴拉住:“你做什麼!”
“祖父,她威脅……”
“威脅?”林錦嫿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淺淺一笑:“貴表哥認爲錦嫿在威脅你什麼?”
“你——!”林貴擡起手作勢要打人,定南侯夫人這才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眼默不出聲的二夫人,輕咳兩聲。
二夫人看着就知道鬧事的林貴,也是頭大,暗暗警告似的看了眼老族長,才道:“行了,錦嫿說的沒錯,你身子不好,明年怎麼參加春闈,到時候就是三弟和寧王殿下想要幫你都無從下手。”
老族長聽着這話心裡舒坦,若是林家三老爺跟寧王肯幫忙,還怕林貴混不到大官兒?
“行了,給我坐回去不許動!”老族長呵斥一聲,林貴這才狠狠剜了眼林錦嫿,坐了下來。
林紫蘇看着侯夫人親暱笑道:“夫人彆氣,昨兒因爲錦嫿的誤會,害的表哥被打了八十鞭子,差點丟了命,他這才忍不住發了脾氣。”
侯夫人一開始就不喜歡林紫蘇,聽到這話也只當沒聽見,扭頭去看慧覺做法去了。
林紫蘇臉上的笑尷尬的僵住,見林惜玉捂着嘴巴笑了起來,才憋着氣坐回了座位上。
這會兒只聽慧覺大喝一聲,手裡的桃木劍往天上一指,手裡的羅盤也對準了西側某個方位。
衆人忙起身走了出來,二夫人走在最前頭,忙問道:“大師,可是院子裡有些什麼髒東西?”
“有!”慧覺面容嚴肅的看着西南方向:“有惡氣之源,在那處!”他往西南方向一指,二夫人立馬讓人去查看。
林錦嫿知道,丫鬟青兒和教書先生溫翰應該就是在那一處。
沒多會兒,果然是他們二人被帶來了,兩人身上均是有傷,面色看起來蒼白憔悴,青兒一雙眼睛通紅髮腫,想來遭受了不少虐待。
“怎麼是你們?”二夫人驚訝道。
林紫蘇看了看林錦嫿,才道:“我記得青兒是三叔母身邊的丫鬟,溫先生也是三叔母特意給七妹妹請來的教書先生,怎麼好似被人困在了那裡?”
溫翰也是一臉糊塗,前段時間他莫名其妙被人綁了去,一直關到今天,每天都被人毒打。
青兒卻哽咽半晌,才道:“是三夫人將奴婢和溫先生關起來的。”
“什麼?”二夫人故作驚訝,又追問道:“爲何偏生將你們關起來?”
“因爲……”她猶豫半晌,死死咬着嘴脣,直到出血了,才擡眼看着她道:“因爲奴婢發現了三夫人跟溫先生的私情,所以她打算殺人滅口,溫先生也不放過。”
溫翰一聽,臉色煞白:“你胡說!”他是個書生,不慣狡辯,只耿直了脖子。
慧覺趁着這時候道:“惡氣之源!”
老族長抓住機會,盯着青兒寒聲道:“你繼續說!”
“還有……還有七小姐也是夫人和……”
“你再敢胡說八道污衊孃親清譽,我就斷你手腳,將你趕出府去!”林錦嫿知道青兒前世也是這般說的,但如今親耳聽到,只覺得越發憤怒。
“七小姐,奴婢……不敢胡說。”青兒紅着眼垂淚,卻不敢再多說。
“錦嫿,這樣狠毒的話,是你該說出口的嗎?”二夫人寒聲斥責道,卻見她一雙寒眸亮的可怕,眉心微微皺起。
老族長冷哼一聲:“大師都算出來他們是惡的根源,如今還有人親口指證,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林家的女兒各個溫柔賢惠,唯獨你身帶煞氣,怕真不是林家的種。”
採兒的倔脾氣上來,上前便懟道:“這樣的話族長也能說出口?而且現在就憑一家之言,就能誣賴我家已經過世的夫人?”她越說越急,眼淚都冒了出來:“夫人人已經沒了,死無對證,但你們休想污衊她!”
林貴瞅着採兒就來氣,上前一腳狠狠踹在她肚子上:“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跟族長說話!”
白蘭忙上前扶住採兒,二夫人看着林貴,恨不得扇他兩巴掌纔好,看了眼面色不愉的定南侯夫人,忙上前跟林錦嫿道:“你愛護你孃親,我們都知道也理解,但現在事關家族聲譽,輕慢不得,你休要胡鬧,也壞了自己的名聲。”
“胡鬧?”林錦嫿直接反駁出聲:“我娘跟溫先生清清白白,這丫環出口污衊,你們就要當真,二伯母,錦嫿敢問你一句,你就不怕損了陽壽嗎?”
侯夫人悄悄問了問慧覺:“大師,你當真覺得三夫人跟人有私情?”
慧覺還記得昨日那人的叮囑,只嘆了口氣搖搖頭:“貧僧從未說過。”
侯夫人聞言,看着孤立無援的林錦嫿,想着昨兒寧王府的動作,也上前一步道:“三夫人我們都是知道的,出自禮數嚴苛的徐家,哪裡會做出與人私通的事?二夫人若是沒有證據,還是不要妄議的好。”
林錦嫿看過去,乃是御史家的王夫人。前世的王御史因爲敢於諫言,而惹惱了趙闞,被他尋了藉口滿門抄斬了,如今再見依舊膽大的王家人,林錦嫿心中感慨。
二夫人知道定南侯夫人並非想替林錦嫿出頭,只是想討好她背後的寧王罷了,便只軟了語氣,道:“侯夫人,臣婦也是要問清楚真相,好還給三弟妹一個清白,不然這事不說清楚,往後市井間還是要傳的,錦嫿已經與人定親,這事兒傳開了,怕是於親事也有礙,您說是不是?”
定南侯夫人一聽,皺皺眉,沒再插話。
林錦嫿自知侯夫人不會多摻和,只冷漠看着青兒和一旁的溫翰道:“那好,現在請二伯母和族長再重新問一次,侄女就在旁邊聽着,但凡有人撒謊,直接割了舌頭扒了皮再趕出府去,可行?”
林錦嫿的話說的狠了,衆人都皺起了眉頭,但跟在後頭的白蘭採兒卻不覺得狠,弱小稚女,爲了已故孃親的名聲,獨身相抗,若不這樣說,連個小小奴婢都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老族長卻抓着把柄陰沉沉的看着她呵斥道:“女子四德,你全部都沒學到,出口即是這樣惡毒的話,你娘如此教你……”
“我的德行都是跟着家裡長輩學的,族長未曾查證過就敢下定論,我孃的清譽,你是不是也要因爲某人的一面之詞而下定論?”林錦嫿寒聲打斷他的話。
溫翰聞言,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絲決絕:“我與三夫人是清白的!”
二夫人暗暗擰眉,溫翰看起來不過是個教書先生,骨頭卻硬的很。
她轉眼看着青兒,道:“你既是三弟妹身邊的侍女,必然清楚當時情況。”
“奴婢的確看到三夫人跟溫先生同處一室……”
“溫先生,你還有話可說?你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如今還有人指正你們之間的關係,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你們有染嗎?”老族長寒聲質問,彷彿就認定了這件事一般。
侯夫人暗暗看了看林錦嫿,若已故的三夫人真發現與人有人私情,她跟寧王的婚事怕真的保不住。
溫先生面色白了幾分,梗着脖子:“沒有就是沒有。”
老族長冷哼一聲,就要以此下定論,卻聽林錦嫿寒聲道:“同處一室就代表有染?我看族長你的確年紀大了,該回去養老了。”
“小兒大膽!”老族長氣得面色鐵青:“你如此不孝,不僅口放惡言,還敢頂撞長輩,詛咒長輩,我可以將你逐出族譜,就連你父親也無話可說!”
林錦嫿看着周圍一雙雙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眼神,心中諷刺至極,卻早已不覺得委屈和難受,她薄脣微微勾起,寒眸直直盯着老族長:“同處一室,既然這婢女能看到,那說明門窗必然開着。敢問族長,哪家苟且的男女會開着門窗,還留着婢女在門口看着?你一句不問就要下定論,不是老糊塗了是什麼?若不是老糊塗,那就是一顆鐵石心腸,不顧孃親年紀輕輕便殞命,還要給她冠上一個惡名;不顧我年紀尚幼,要毀我前程;不顧我父親勞苦功高,要他平白遭受污名!你無情無義還老糊塗,你憑什麼還做這定人生死的族長!”
林錦嫿一口氣說完,老族長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指着她死要面子的呵斥:“你不孝,你頂撞長輩……”
“我要孝,也是孝品德高尚明辨是非的長輩,你這樣的,我林錦嫿不屑!”林錦嫿說完,溫先生都驚呆了,這平時唯唯諾諾不發一言的七小姐莫不是真的受刺激了?
二夫人看着老族長窘迫的樣子,暗暗朝身邊的蘭秋使了個眼色,才道:“青兒,你老實說清楚,當時看到三夫人跟溫先生在做什麼?若只是發乎情止乎禮,那你要說清楚。”
發乎情止乎禮?
林錦嫿心中輕嗤,她還是想給孃親安一個不守婦道之名。
“孃親日日與我只念着父親,若不是侄女愚笨,總學不好字畫,孃親也不會總帶着侄女過去跟先生請教,回來還要用心教習侄女,何來發乎情?二伯母平素不關心侄女,也不關心孃親,但不至於連這一點也要懷疑。”林錦嫿說完,看也不看二夫人,轉頭去看青兒:“你雖是早年二伯母撥給孃親的,但孃親這麼多年待你不薄,身邊家裡帶來兩個丫環的吃穿用度都不及你,你就是這麼報答孃親的?”
林錦嫿這話算是一語點醒衆人,這人原來是二夫人安插過去的。而且說起三夫人身邊還有伺候的人,爲何就這一個丫環出來作證?
溫翰聽着她的話,抓住其中一句‘早早殞命’,整個人都矇住:“七小姐,三夫人她……”
林錦嫿看着他一身的傷仍舊背脊挺得直直的樣子,想起孃親,眼睛微微一澀,林紫蘇卻在一旁涼涼道:“三叔母早就淹死了。”
溫翰整個人如遭雷擊,面色白的可怕,他轉頭去看林錦嫿,林錦嫿也只是點點頭:“前段時間落水……”
“怎麼會……”溫翰方纔還挺直的背脊瞬間彎了下來,整個人好似丟了魂一般。
林貴抓着機會大聲道:“你還說沒有私情,知道她死了,你的魂都丟了!”
林錦嫿手心暗暗攥緊,溫翰卻還沒從三夫人的死裡面回過神來,四十多歲的人瞬間好似六七十了一般,頹然跪在地上不停的念着她的死訊。
青兒也怔住了:“夫人……夫人怎麼會死了……”
採兒見她還一副貓哭耗子的樣子,上前恨不得掐死她:“夫人就算不淹死,也要被你給害死,你哭什麼哭!”
青兒從未想過真的會害死三夫人,三夫人待她很好,她只是被人抓住,受不了沒日沒夜的折磨才答應說這些話的,可現在知道三夫人真的死了,她卻蒙了。
她開始朝林錦嫿猛的磕頭:“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冤枉三夫人,是二夫……”她話未說完,背後飛來一直暗箭,直接刺穿了她的喉嚨。
所有人嚇了一跳,林錦嫿卻急急朝她身後看去,只見一個侍從模樣的人轉頭便消失了。
“青兒……”
溫翰回過神來,紅着眼睛盯着二夫人:“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抓住我,每日虐打我,讓我污衊三夫人,但我與三夫人從未有過私情!三夫人至死都是清清白白,你們若非要污衊我與三夫人,我願意以死銘志!”說罷,狠狠朝一旁的柱子撞了過去,林錦嫿想拉也沒拉住!
二夫人沒想到青兒和他的骨頭都是這麼硬,看着兩個所謂的證人都死了,只能閉上眼睛暗暗吸了口氣。
“死無對證……”
林貴還要繼續說,卻被林錦嫿一把揪住了衣領。他一身的傷根本沒有力氣,林錦嫿揪住他狠狠往柱子上一撞,人沒撞死,卻是滿頭的血暈了過去。
老族長氣得就要拿起柺杖去打林錦嫿,白蘭想也沒想便擋在了前面,那棍子落下來,狠狠打在白蘭嬌嫩的臉上,登時腫起。
林錦嫿紅了眼,拉開白蘭,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膝蓋上,他一個不穩,人便狠狠跪在了地上,那啪的一聲,聽得衆人都覺得膝蓋一疼。
二夫人也怔住了,沒曾想她居然敢親自動手,忙道:“錦嫿,你……”
“二伯母任由人冤枉侮辱我已故孃親,如今還要包庇這關押了青兒和溫先生、妄圖屈打成招逼迫他們做僞證的惡人麼?”她寒聲質問道。
二夫人皺眉,這件事她怎麼會以爲是老族長做的。但她不能反駁,若是要查,必能查出蛛絲馬跡到自己身上。
她看了眼成事不足的林貴,再看看老無賴的族長,道:“可是你也不能親自動手……”
“將軍家的女兒,上不得戰場,還動不得手麼。”林錦嫿寒聲說罷,看着愣在一邊的下人:“還愣着做什麼,把這惡人給我拖下去送到官府……”
“到底是林家的族長,送去官府,也是傷了林家的臉面。”二夫人忙拉住她道。
林錦嫿看着她,繼續問道:“那二伯母覺得如何處置好?”
老族長還要爬起來,奈何先前那一摔,膝蓋怕都摔碎了,只能扭曲着尖瘦的臉呵斥:“你混賬,我是林家族長,我要把你跟你不要臉的娘都逐出族譜!”
林惜玉看着這一番,由之前的震驚變成了現在的痛快,只冷冷上前抽了他兩巴掌,覺得不解氣,在他開口前又拿起一旁的棍子往他臉上狠狠抽三四下,看他滿嘴的血才諷刺道:“就你也配當林家的族長?爲老不尊,貪財狠毒,你就是林家的恥辱!”
二夫人看着這分明穩贏的局面變成如此,垂在袖子裡的手就差沒抓破手心,眼角的皺紋都多了幾根。
林紫蘇不知何時不見的,這會兒卻從正門進來,還帶了一大羣的官兵,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皇子趙闞。
林錦嫿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殺意。卻見她一走過來,也不顧二夫人的眼色便對站在一旁的慧覺道:“大師,我就說林府有煞星,鬧得我林府不得安寧,您現在應該已經知道煞星是誰了吧?你可得趕緊說,剛好三皇子也在,找出這人,便勞煩三皇子直接送去庵堂裡落髮清修,別留在這京城繼續害人。”
慧覺大師看她的眼神有些憐憫,看了看他身後的三皇子,垂眸撥弄了下自己的羅盤,嘴裡又唸叨了會兒,羅盤一轉,指針直接對準了前方。
林紫蘇得意滿滿:“大師,那煞星是誰?”
二夫人也跟着鬆了口氣,若是此時指出是林錦嫿,又有三皇子在,今兒這事也能收場。
哪知慧覺擡手一指,對準了正在面前的林紫:“是你,林府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