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你走後的第七年,大妮和小該上小學了,村裡同齡的孩子們都上學了,有的有錢人家的孩子還到縣城去上學了。咱們的大妮和小也該上學了,我要帶着他們回村裡,離開我們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深山茅屋,這一刻我是多麼難捨啊!
這是我最痛苦的七年,也是我最幸福的七年,更是我最有盼頭的七年。這七年中,我孕育了我們愛情的結晶,撫養了我們愛情的花朵,還精心打造了一片屬於我和孩子們的花園!我們將茅草屋變成結實的木屋子,將破爛的土炕盤成新炕,將雜草叢生變成花園、菜園,更是大妮和小的嬉戲樂園!他們在這裡種過花生、收穫過甜瓜、逮過蛐蛐、養過兔子,總之我們的孩子們在這樣一個寥無人煙、大山環抱的寧靜田園裡度過了開心的每一天。
還有,秋,你走時留給我的那些書,我一本一本給孩子們唸了,他們有時能聽懂,有時聽不懂,有時又會問,“娘,爲什麼你念書時眼睛總是溼溼的?”秋,你知道我的眼睛爲什麼會溼潤,可孩子們怎會懂!“這些書寫的好,感人啊,所以就會流淚啊!”“娘,你別念了,別哭了!”小總會這樣幫我抹去淚水對我說。“不對,娘唸的時候是開心的,你沒見娘留着淚嘴卻是笑着的嗎!”大妮總會這樣反駁小。兩個孩子就會因爲我念書時是開心的還是傷心的爭論不休。看着孩子們這樣,我心裡也是一會兒甜甜的,一會兒澀澀的,看着孩子們跟着我吃了那麼多苦還能這樣健康地活着,我比吃蜜還甜,可是想到孩子們現在以及以後要吃的苦還有很多,你的歸來又遙遙無期,我心裡的苦澀又只能壓在心底。其實,我的淚是什麼樣的淚,我也真的不清楚,也許一半是苦一半是甜吧!
帶着孩子們回村裡生活,需要很大的勇氣。這麼多年,雖然村裡人都知道我的事情和孩子的出生,可是真正見過我和孩子的還是沒有幾個人,雖然有幾個好事的村婦還曾經不遠萬里來這深山裡探望我和孩子,可是我總是將他們老遠就拒之門外,所以真正見過孩子們的人還是很少的。
這次要回村裡生活,我自己已經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就是不知道孩子們會不會產生不好的情緒。如果能,我真想和孩子們就這樣一起在這裡生活到某一個時刻,也許會等到你回來,也許會等到我長眠於此。想的太多真是讓我頭疼,這麼多年想你、念你總是在甜蜜中沉入睡夢,可是回村裡這件事卻是讓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早上起來就頭疼的要命。
娘說會過來幫我搬家,家裡她已經把你曾經住過的我的窯洞和炕收拾了出來。噢,對了,秋,還有一件讓我痛苦的事情沒有告訴你。我住到深山裡以後,爹就一病不起,孩子出生後,娘到處找羊奶,村裡人就都知道我的事情了,爹就再也沒臉見人,爹總說,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我念書識字,否則也不會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情,這都是他的錯。就在這樣反覆的自責和痛苦的嘆氣中,終於有一天娘哭着來告訴我爹在半夜時瞪着眼睛嚥氣了,手裡攥着我最後給他衲的鞋墊。
我哭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爹怎會早早就離開這個世界。爹曾說過,讓我好好唸書,做一個與衆不同的農村姑娘,那時爹總是撫摸着我的頭,說我是個俊秀的姑娘,再讀點書,將來再嫁個知書達理的女婿,就可以離開這個受不完苦的窮地方,過上城裡女孩子的生活。爹只有我一個女兒,他只是儘自己的能力在這樣窮困的生活中讓我也像那些城裡姑娘一樣做一個可以有夢的女孩子。最後,我讓爹失望了,爹卻說這是他的錯,就這樣沒見爹一面,沒說一句話,爹就走了。
那一天的我,只知道哭,這樣的哭到底是悔恨的還是傷心的,我也不明白。我只是知道,如果不認識那些字,沒有那些書,我就僅僅是一個面朝黃土的農村姑娘,嫁一個莊稼漢,過着平凡簡單的生活,這樣爹也許就不會過早去世。可是,我痛苦的想着過去,想着我的錯,秋,你帶給我的快樂是一種與我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快樂,我體味過這種快樂,品嚐過你的愛情,又怎會安於與那些莊稼漢的生活呢?生活既然給予我另一種恩賜,我只有感恩,又怎能抱怨!秋,就是錯,我也錯的真誠過,錯的灑脫過,有你和對你的記憶,這份錯我承受了!
秋,我還在等你,還在愛你,大青石邊花開時節依然有等待的我!
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