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緣來緣去

緣來緣去,緣如水;夢來夢去,夢如空。突然闖入簡寧旅程的小碗,這一路三番五次撞擊簡寧的心門,總想拒之門外,卻一次次將心與心緊貼在一起。小碗的猝不及防,簡寧的猶豫不決,悄然萌生的不速之情,讓都明白現實世界的兩個人如夢如幻這一程。

回程的路是在與珊的安慰告別之後開始的,爲了能在天黑之前趕回緣來吧,簡寧與小碗一起回憶了老房子裡小碗的往事之後就匆匆返回三旦家裡,預計着山路的難行返回需要一段時間,簡寧沒有接受三旦吃午飯的邀請,而是準備午飯之前就趕緊出發。當然,爲了能讓珊見到真正的秋,簡寧還是在臨走時以秋的身份鼓勵了珊,給珊等待的希望。

“珊,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去辦,你能再等等我嗎?這次會很快,回來我就接你走!”簡寧以秋的口吻安撫着安然半躺着的珊。

珊倒也平靜,“秋,你去吧,能在忘記你之前再見到你,我已經知足了!”珊雖然喘着粗氣,但也還能連貫說出這句長話。在把簡寧認錯之前,珊似乎只吊着半口氣了,可是在錯把簡寧認成秋之後,珊雖然一樣的虛弱,但卻一直精神狀態很好,除了認錯簡寧外,其餘都還保持着清醒。

“等你這麼久了,再等等你又有什麼呢?可是,我恐怕是不能跟你走了!沒有時間,沒力氣了!”看着珊惋惜着時光的無情、愛人的遲到,簡寧感到一陣心酸,如果找不到秋怎麼辦,如果找到秋,老人不在了怎麼辦?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迴盪着,但是也得到簡寧肯定的回答,如果找不到,自己就扮演着秋直到老人離去!

“珊,你等我,我很快回來,我們不走了,就在我們開始的小河邊,就在夢開始的楊樹下,就在這個你等待的窯洞裡,我伴着你,等日出後斑駁的樹葉投影在我們的身上,等黃昏後窯洞的燭光反射着我們的依偎,等風起山間吹過門外偷聽着我們的悄悄話!”簡寧的抒情讓自己都感到意外,雖然心裡曾經一次次對着星空中的淚不知道說了多少這樣的情話,可是要讓真實地在一個人面前脫口而出,不止是不好意思,笨嘴拙舌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今天,此刻,簡寧說的那樣自然。

“這麼久了,你還是一樣的詩情畫意,秋,這一生我沒有愛錯一個人,更沒有等錯一個人!”淚水浸溼珊的眼角,回憶着往事,簡寧不知道珊是在想着自己的不堪過往還是在念起那段歷久彌新的愛。

“等我,珊!”簡寧要走了,珊點着頭,“愛你,會一直等你!”

在和珊告別之後,簡寧又與三旦進行了熱情的擁抱,三旦感激簡寧的熱心,簡寧也感動於三旦兩天的照顧。車很快發動了起來,鳳凰村漸漸被甩在後面,三旦的人影也變成一個黑點,最後也消失不見。

小碗這次坐到了副駕上,雖然簡寧說不如坐到後面更安全,小碗還是固執地繫上了安全帶。看着盤繞在羣山間遠去的公路,小碗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盯着車外的一切,簡寧知道小碗從那段往事中還是沒有得到釋懷,可是這樣一段經歷,如果不是自己對自己進行徹頭徹腦地說服,恐怕總會是心中的一根刺。

“小碗,在想什麼?還是難以釋懷?”看到沉默思索的小碗,簡寧想找一個話題讓小碗暫時離開那段痛苦,可是沉浸在過去的小碗,現在能有心情跟簡寧談論別的事情嗎?索性,簡寧想還是以自己的微薄之力開導這個小姑娘吧!

小碗並沒有扭頭看向簡寧,而是依舊盯着窗外,“我的故事在你們外人看來,是不是並沒有那麼悲催?”小碗突然以一種自我調侃的口氣發問起了簡寧。一直在小碗的故事裡同小碗一起悲切的簡寧還真沒有想過這個故事的本身,天下之大,離奇事之多,可悲之事更是各有各的苦痛,確實這樣一個故事只是其中的一種苦吧!可是放到一個人身上,怎麼不算悲,怎麼不算痛呢?

“怎麼說呢,小碗,我深感你的痛苦,也爲你從小的遭遇感到心痛,更爲你現在不能釋懷揪心着!”聽到簡寧爲自己揪心,小碗轉頭看向了這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大男孩。

看到小碗有反應,簡寧繼續到,“你的痛是個人感知,其實也不是你個人的感知,你想想你未曾謀面的父母,也許他們也正在被某種痛苦折磨着,找你不到或者不敢見你!你的痛也許並不是你一個人在承受,所以你要從內心去理解你的父母,相信他們是愛你的!這樣你就不會那麼孤單無助,只有你自己快樂起來,讓生活陽光起來,無論將來能不能遇到你的父母,你都會找到一份屬於你的愛,過一種讓自己舒服的生活!”

簡寧的話讓小碗有些動容,可是那些年的經歷,這些年心裡淤積的不快,小碗一下子能想通還是需要時間的。

“我的父母?誰知道他們怎麼生下我的?誰知道他們有什麼不敢見人的,躲着我,拋棄我!”隨着回程的路拉近,小碗的話開始變的不再那麼單純,刻薄又出現在字裡行間!

“你不是偷聽到珊的故事了嗎?你覺得珊和秋的愛不感人嗎?你覺得秋不是因爲特殊原因不能回來嗎?”簡寧試圖用珊的愛感動小碗,可是卻事與願違!

“不覺得!珊就是個笨蛋,也可以說是個癡情傻瓜!秋更是個背信棄義的壞男人!他倆的愛情故事根本就沒什麼動人的,就是珊的一廂情願而已!跟那個王寶釧差別不多!”

“小碗,不要這樣說老人!你沒見過那滿本的愛的記錄,你沒有資格這樣評判他人的事情!”

聽到小碗對珊的事情不屑一顧,簡寧顯然是有些生氣的,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簡寧有很久沒有說話。這幾天以來第一次見到簡寧真正的不悅,小碗有些爲自己不適當的話感到難堪,雖然在內心小碗是同情珊的,同時也希望這是一對深愛的無奈的苦命情人,可是在緣來吧所見的那些情人伴侶,在小碗渴望獨享一份愛的心田種下的卻不是一顆單純的種子。所以,小碗總是在渴望與鄙視愛的兩個對立面反反覆覆。

難以訴清心中真實所想,小碗遺憾地轉頭看向窗外,繼續想自己的心事。對於簡寧來說,其實並沒有生小碗的氣,小碗畢竟只有20歲,對人世間的苦看的還是浮於表面,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無可奈何的悲憫,對於這個年紀的姑娘還是太難理解的。比如說,小碗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痛恨給自己造成痛苦的人,卻不能用換位與包容的態度去理解造成痛苦的原因,於是她對珊的故事也只能是單純地從直觀去理解。

雖然簡寧對珊這麼多年癡癡的等待也存在保留意見,對秋的沒有回來也存在疑問,可是他既願意相信美好的存在,更願意用包容去理解故事中每一個人,畢竟人與人之間的最大不同不單單是長相,更重要的是思想的千差萬別。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到的是一個版本的故事,站在另一個角度看到的也許就大相徑庭。所以,簡寧並不認爲珊是一廂情願,也並不去想秋是不是一個負心漢,而是簡單地感動於珊,並幫助她去找尋秋,以自己記者的職責給這個故事一個完美圓滿的結局,既使不完美,也希望終究讓局中人互相明瞭對方。

沉默在簡寧和小碗之間保持了很久一段路程。誰都不想說話,並不是因爲生對方的氣,也不是因爲彼此無話可說,只是兩個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尋找淚,能夠近距離與淚靜靜地互相凝視,滿足心靈上長久以來對這種特殊愛情的期盼,這樣的內心情感訴求本應是簡寧一個人獨自去完成的,可是半路上卻插曲般出現一個姑娘小碗,在身邊陪伴左右、在內心忽進忽出的幾天裡,簡寧也不自覺地將僅存於自己內心的淚告訴了這個在現實與理想中矛盾的姑娘,尤其是在小碗拿自己和淚相比時,簡寧心中更是有一種難以分別的恍惚,難道小碗就是現實中的淚嗎?

簡寧在想着此行目的是不是已經偏離主題,小碗也同樣在想着此行的目的。本來是想離開緣來吧的是是非非,讓自己輕鬆一下,可是現在的小碗卻沒有一絲的鬆懈之感,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樣孤單的星星,愛上一個已經有女朋友的鄰家大哥哥,掀起塵封多年的痛苦的記憶,這一切沒有一樣讓小碗感到輕鬆,星星不可尋,往事不可追,唯有身邊的簡寧真真實實坐在離自己半米的距離間。

“簡哥,是不是覺得我令人討厭了?”小碗想到簡寧,想到這一路那種闖入心扉的感覺,雖然知道自己既使一再表白也只是徒勞,但是,不經歲月、不見滄桑的小碗還是不能將這份美好內斂於心中。在簡寧深深地看了小碗一眼並輕輕搖頭後,小碗繼續表達着自己的內心。

“今天回到緣來吧,明天你回城後,也許我們就不會再見,也就這樣斷了聯繫!”聽着小碗情深的惋惜,簡寧也在心中過篩似的想着這幾天與小碗的接觸,一種複雜的嘆息輕輕呼出。小碗以極小心的敏感捕捉簡寧嘆息中情愫,並試探地問着,“是不能再聯繫了嗎?”

看着小心翼翼又真切渴望的小碗,簡寧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是不能再聯繫了,離開鳳凰村,離開緣來吧,不再離淚那麼近,簡寧就要回到自己雖然有些厭煩卻依賴的生活中去,回到和露露一起創造美好人生的生活中去,這裡的一切都是一個夢,小碗在這個夢中是個意外,這個真實的意外讓簡寧感到清新和舒服,可是感覺並不能代替生活,小碗如果是簡寧的春風,露露就是簡寧的四季,四季要共生,春風卻只能拂面。

“小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當然是可以聯繫的!你要到城裡來,我帶你玩,我要有事進山,也還是要去緣來吧駐足,我們會有機會再見的!”簡寧想在行程的最後將這段不速之情迴歸正途,小碗是個可憐可愛的姑娘,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而不能將這種感情寄託於一個不能給予任何感情和承諾的人身上,因此簡寧直接明確將小碗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

小碗懂簡寧的意思,也明白這會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可是小碗卻將執拗表露無疑,“你能在心裡藏着淚那麼久,我也能在心裡將你藏很久很久!我不要做你的朋友,我們之間可以沒有任何關係,你在我心裡,我喜歡你,你知道就可以了!”小碗簡單明瞭的表白讓善於隱藏情感的簡寧一時語塞,半晌,簡寧才說出一句話,“好吧,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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