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紅色日記本

秋:

你走的消息我是早預料到的,可是真正知道你要走卻是從爹的口中知道的。晚飯時,爹說明天早飯吃扁食,讓娘準備好,娘看着爹有些納悶,爹接着說,那幾個知青明天上午坐耿二的騾子車到城裡去,娘說那也不至於吃扁食這麼隆重吧,爹接着說這次就是一去不復返了,回城了,好歹在咱家住幾年,讓孩子們吃頓好的,高興着走吧!娘點着頭。我用筷子夾着菜送到嘴裡,卻使勁地咬住了筷子,“咔嚓”聲把我驚到了,我纔回過神來,娘大聲說到,怎麼還把筷子咬了,多不吉利。孃的埋怨還沒說完,“哎呀”一聲讓我意識到,我嘴裡的菜爲什麼會有腥味,“嘴也流血了,快去洗洗!”我昏着頭,暈着腳步,衝到院子中間的水井邊,吐着混着血的菜葉,然後猛勁灌着冰涼的井水,涼水順着嘴、鼻子流了出來,也順着氣管、嗓子流了進去,然而那些流進去的水似乎並沒有從嗓子繼續往下走,而是又返回直達淚點,在眼眶形成噴涌之勢,流了出來。都說滾燙的熱淚,我的淚卻冰涼的在我麻木的兩頰簌簌滑落。那天的月色是那樣的慘白,井水中倒影出我的臉也煞白的害怕!秋,你不要以爲我當時是手足無措地害怕,我並不害怕被人知道秘密,我心痛的是你要離開,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全都是你和你的愛要從此離開我的身體和生活。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語,也不怕生活的悲憫,我怕的是從此我的世界沒有你,還有就是你爲什麼沒有親自來告訴我你要走的消息。秋,你怕我會拖住你不讓你走嗎?怎麼會呢,我愛你,是我的信仰,爲了這份真情我早已做好一切準備,甚至此生只能在回憶中度過。可是,我怕看到你,看到你見我時恐懼的目光,和你最近躲避我的身影。秋,你以爲一個農村姑娘的愛就是一份狹隘的愛,和簡單粗暴的愛嗎?你錯了,我愛你,是愛你的一切,是讓你幸福、開心、快樂的愛,爲了你的美好明天我可以永遠藏匿,在你不需要我的時候失蹤在你的世界了,這份愛,不是你所認爲的那麼輕,那麼薄!如果你只感受到愛的溫度卻沒感受到愛的厚重,我會在很久很久之後,讓你在厚重的愛中看到真實的我!

那一夜,我以爲我會在痛苦中煎熬一夜,可是我小看自己了,那一夜,我是在一遍一遍回味你的溫情中安穩入睡的!那塊大青石,那片山花爛漫,那些你的笑聲,那幕你奔跑的身影,那次我們愛的交融……天明時,我從你的味道中清醒過來,我可以永遠在心裡沉浸於你,但我不要讓你知道,更不要給你任何負擔,我要好好送你走,送你回到你的世界去!

熱騰騰的扁食上桌時,我們又一次坐在了一起。你跟爹孃笑着道謝,你的目光在爹孃臉上停留了好久,卻只是一次不經意滑過我看着你的目光。你的目光躲閃着,甚至有一絲絲懇求。秋,我愛你的一切美好,我不要你這樣可憐,我更不需要你來懇求我。我們的愛,是兩廂情願的真誠,是真情真性的釋放,怎麼能用祈求來醜化這份愛呢?於是,我端起了醋碗,“兩個哥哥,我敬你們,願你們前途光明!”你端起了碗,這一次,你真的看向了我,也認真地跟我進行了目光交換,我眨眨眼又微微點頭,這時你目光中的溫柔頓時閃現了出來,戒備也放鬆了下來。秋啊,你太不瞭解我了,我怎會在你人生中讓你憎恨我呢,就算是將來有一天我去埋怨命運,我也不會讓你對我有一絲絲憎意。“以後還常來玩啊!”娘也墊起了話,“還常來什麼,回了城好好生活,回我們這鬼地方幹什麼!”我的語言有些犀利,卻是衝着娘來的,娘不好意思地說,“是啊,這地方有什麼好的,還是好好在城裡生活!”

“不是啊,這裡很好,我喜歡,鳳凰都能來的地方,當然是最好的地方。更何況,還有你們啊,你們的恩情是我永遠最珍貴的情感!”說着這些話,你看向了我,深深地看着我!愛的電流穿過了我,爲了這份愛,所有的一切我心甘情願承擔了。很快,耿二的騾子車在門外“咣噹咣噹”響了起來,你就該走了。我和爹孃送你們出了門,娘給你們拿上了乾麪餅,讓你們路上吃。你謝着爹,謝着娘,到了我這兒,你深情的一眼,讓我相信你的愛和情!你從翻着布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畫紙,“珊,給你畫的送給你留個紀念!”這正是我們初見時,我洗頭的那一幕,看着跪在河邊撫弄頭髮的我,眼睛竟然酸了起來,就在淚崩那一刻,我什麼也管不了了,管他旁人的目光,管他爹孃的驚訝,我緊緊緊緊地抱住了你,你的味道,你的身體,甚至你微微的汗味,那都是我今生不能忘卻的記憶。在你顫抖的身體中,我感受到你所有痛苦的情感,娘拉開了我,“讓你秋哥走吧!別誤了城裡的汽車。”離開你,看着你,緊緊跟着你,就在爹囑咐耿二大叔時,娘幫助放行李時,你在上車那一刻,突然轉身,你用手在我肩上重重的按了兩下,你笑着,用嘴型說了一句話,大家都沒聽到,我卻接收到了,你要我,等你!最終,你用目光最後一次打量了我,凝重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你又一次點着頭,用嘴型告訴我,“等我!”

秋,我怎會不等你,不僅有我,還有我們愛的結晶,愛你,等你,那些苦不過是微風細雨掃落我的臉龐而已!

等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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