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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翻滾着巨大的浪,奔騰,快速流動,一望無際,就像大海在憤怒咆哮,他們席捲着這天地,以及天地之中的一切。
女孩說:我們頭頂上的就是大海,如果把天和地倒一倒。
湯姆說:真像,我就像看到了大海。我彷彿能夠聽到海的呼吸聲。
埃裡克:那是我們的呼吸聲。
他們已經進入了彌留之際。
連嬰兒都無力哭叫,也許他已經死了。
他們誰也顧不上他。
也沒有血,他們都感覺體內的血液快乾涸了。
他們又走了二十多公里。
然後眼前還是一望無垠的黑色。那樣一片焦黑的土地,在風暴的肆虐下,滿目都是黑色。
分不清楚天與地,就好像世界在旋轉中毀滅。
他們在地底挖了一個深坑,躲在裡面。
用他們所能找到的一切遮蓋。
他們聽着風呼呼的嚎叫。
埃裡克說:我們就這樣把自己埋葬了,或許也挺不錯。
湯姆呵呵笑了笑,然後他被灰塵嗆得大聲咳嗽。
風聲很快淹沒了他的聲音。
過了會,湯姆說:我們挖坑把自己埋了。我們已經死了嗎?
埃裡克說:快了,就這樣一直躺下去,我們就死了。
女孩聽着他們的聲音。
她說:等風暴過後,也許會有陽。
埃裡克嘲笑說:別做夢了。你說我們會有新的發現。
女孩說:是的,會有新的發現。
埃裡克質問:是風暴嗎?這就是你說的新的發現?
女孩說:不是。但是如果你認爲是的話也可以。
埃裡克面如死灰,形如枯槁,他已經快堅持不住了,他說:艾希望,我願意相信你,可是我怕我走不下去了,我想就躺在這裡,我不想再走了。
女孩說:湯姆,你呢?
湯姆說:我不知道,我希望風暴過後,陽真的能出來。一會你先出去,行嗎?
女孩說:爲什麼要我先出去?
湯姆說:我……我怕失望。
女孩說:好,我先出去。但是請你們相信我,我們只要繼續走下去,一定會有新的發現,我看到了,我保證,你們要相信我。
埃裡克的眼裡有了一絲生氣,他說:你在哪裡看到的?
女孩想說,她在夢裡看到的,可是她不敢說,她說:我就是看到了,你們要相信我。
女孩看着懷裡的孩,他瘦小,奄奄一息,他接近死亡,臉色發黑。
他的身體還有溫,他的胸膛還在起伏,女孩心疼地落淚,她說:阿勇,你一定要堅持。姐姐向你保證,只要你活着,我們……我們馬上就能找到吃的。
女孩狠狠咬自己的手指,可是她的手指裡已經擠不出什麼血液來。
湯姆阻止了她:別給他喝了,我們都快不行了,如果註定是這樣的話,就讓他離去。我們都葬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們還有墳墓。
女孩快瘋了,她說: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
湯姆和埃裡克沉默了一會。
埃裡克氣若游絲地說:那你相信你自己嗎?
女孩說:相信,我一直都相信。
埃裡克又質問:爲什麼你會一直相信?
女孩說:我的生命裡永遠都沒有失敗,只要活着就要去戰勝!
埃裡克發出了嗚咽的聲音:艾希望,我不是你,我做不到。爲了媽媽我堅持到了現在,我走不下去了,對不起。
女孩搖着他的肩膀:不要爲了你媽媽,永遠都不要爲了誰,爲了生命本身。
埃裡克說:你真討厭,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你,爲什麼我連死都不能選擇?
湯姆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也虛弱。
女孩想起了維生素片,她搖了搖,還有顆。她給湯姆、埃裡克每個人餵了一顆。
又將維生素片溶解在水裡,喂嬰兒喝了一點。
她在等待,等待風暴過去。
2個小時後,外面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她獨自鑽了出來,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就像下了一場大雪,地面上的灰黑的塵土都被捲上了天,連石頭都變得乾乾淨淨。天空一半發黑如墨,一半發白純淨,暴風已經向着另外一邊而去。
湯姆也鑽了出來,他說:我和你一起走吧。
女孩點點頭,她又將孩背在了身上。
湯姆對着洞穴裡喊:埃裡克,你真的不走嗎?
埃裡克沉默了一會,他說:我很累,想要睡覺。你們走吧。
湯姆說:埃裡克,你一個人會死的。我們走下去也許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女孩已經邁開了步,她說:讓他死吧。他就算跟着我們也是用一種絕望的心情受苦。
他就是個懦弱的人,他永遠都不會戰勝自己。
埃裡克聽着難受了,懦弱。呵。這個名字,他是懦弱的,那又怎麼樣?
他的拳頭慢慢握緊。他砸着地面。
女孩和湯姆走了,越走越遠,但是還能看得見。
每到一座山丘,高坡就是他們的又一次新的希望,從山頂上,他們可以望見接下來要走的是什麼樣的旅途。
埃裡克從地洞裡鑽了出來。
他喘着粗氣,頭暈眼花,他邁開了步,卻跌倒了。
他又站了起來,如果戰勝自己能夠使他贏得尊嚴的話。
他願意用剩餘的生命去摘取。
女孩爬上了那個山丘俯瞰,她看到了這是一個環形的地形,下面有一艘巨大的飛船。
不過那是殘骸,她的心臟激動地跳了一下,差點跌下去,她穩住了自己。
她大聲喊:湯姆,埃裡克,快看,你們快看!
她激動了。
湯姆聽到她的呼喊,鼓足了勁追了上去。
還有那個一直落後卻拼命證明自己的埃裡克。
湯姆也看到了,不過他顯然有些失望。
他說:我以爲你看到了綠洲,和陽。
女孩說:只要我們能找到補給,就能有機會找到綠洲,我們現在要的是活下去。
她將孩遞給了湯姆。
湯姆說:你怎麼肯定那裡有東西吃?
女孩說:相信我,我有預感,那裡一定有東西吃。
女孩拿出了一張發黃的報紙,上面刊登了一艘宇宙飛船時的照片。她顫抖着將這張照片和眼前的飛船殘骸對比在一起,發現他們驚人地相似。
她呼吸有些急促,心情複雜。父親十六年的等待,寄託了全人類希望的飛船居然這樣靜靜地躺在這裡,它們究竟是根本沒有離開地球,還是走了又返航墜毀了呢?
女孩帶着糾結的心,一步步小心地靠近這艘飛船。
艙門已經破損,她站在地底下仰望着這個飛魚形狀的龐然大物,她用手觸摸着飛船的外表,冰涼冰涼。也許它們被灰塵掩埋,在風暴之後再次裸露出地表,這艘飛船看起來在這裡已經呆了好多年了。
女孩拿出繩做好着力點,然後費力地爬了進去。
她檢查了身上的匕的位置,確認匕在,又將她的槍拿在手裡。
風穿堂而過,發出的嗚嗚聲讓她膽戰心驚。
她用手電筒照着陰暗的地方,她發現了一些人的殘骸,他們已經死了很久,只剩下空空的軍裝和只有空洞雙眼的骷髏。
她找到了控制室,毫無懸念,飛行員死在自己的座位上,頭部和胸腔插着飛船的碎片。
控制檯的能源已經損壞,女孩隨便亂按一通,都沒有任何反應,這個飛船死去很久很久了。
沙土從破碎處泄入,埋葬了大半個控制艙。
女孩退了出去,她在各個房間尋找能用的東西。
她在廁所裡找到了保潔員的清掃日誌,日誌字跡模糊不清。隱約可以看到是2198年3月12日。女孩記得報紙上他們出發的日期是2193年7月1日。按照原先計劃的他們將用最短8年的時間抵達該星球。看來是因爲什麼故障而不得不返航,結果墜毀?
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女孩現在只關心這艘飛船裡有沒有剩餘的物資。
她找得很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終於她看到了食儲備區的標籤。
她興奮地打開艙門,一陣涼風撲面而來。
她差點掉下去。
高了,女孩膽戰心驚地退後幾步,原來整個物資倉都成爲了一個空洞,那些東西都散落在了哪裡?女孩向下眺望,飛機底下有許多黑漆漆的殘留物,可能是燃燒剩下的。她狠狠捶了一拳在機艙壁上。
她想哭,可是他看到遠處湯姆正充滿期待地望着她。
她轉身進入了飛船繼續尋,飛船上也許不止一個儲藏室,一定會有應急救生糧。
她不停地敲敲打打,她小心地跨過一具又具屍體的殘骸,她不知道飛船上總共有多少人,根據記載,上面有一萬多人,她看到的遺體也不過幾具。
她不怕屍體,再噁心地她都見過,她只是把他們當成是一件物,她儘量不踩到他們。
她在保存完好的飛船的尾部發現了一包物資,裡面有一些藥,還有一些葡萄糖液,女孩將這些東西都堆放在一起,她現在更需要吃的東西。
終於她在緊急逃生艙那裡找到了幾個大揹包,揹包裡裝備了氧氣、服裝、食物等必須裝備,她興奮地都快暈過去,她拿起一個揹包,打算去叫他們一起來取更多的,由於缺乏安全感,女孩走的時候,也拿走了幾包藥,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她就是這麼做了。
她從原返回,卻發現湯姆和埃裡克在坡頂上,用力揮手,非常焦急,她不明白爲什麼?她也用力揮手,大聲喊:我找到了東西,我馬上就過去了。
他們急得不行,拼命向她招手。
女孩順着繩滋溜一聲就滑了下去,然後她看到了一場更大的風暴朝着他們而來。
女孩拔腿就跑。
她深一腳淺一腳爬向湯姆和埃裡克。
他們大聲呼喊,衣服都快剝離他們的身體,風將要把他們吹跑了。
湯姆帶着孩先躲了進去,在女孩一直尋找物資的大半天裡,埃裡克悲觀地又用鏟挖了個避風的大洞,他說,如果沒有吃的,我們就一起把自己埋了,這一次他挖得比上次還深,挖完了之後,他幾乎就死在那坑裡。
他挖的坑很有技巧向下向裡,可以保證通氣,又不會被風吹跑,爲了防止被活埋,他們用一根竹棒通氣,用鐵片做門板阻擋沙進入。
埃裡克向女孩扔下了繩,他喊着:綁住自己,快!
女孩滿嘴都是沙,睜不開眼,她摸着幫助了自己,卻發現自己連同揹包一起被揭了起來。
她向後倒退。
埃裡克拉住繩,滑入了洞穴,和湯姆兩個人死死抓住繩。
接下來看你自己的了,艾希望,埃裡克默默祈禱着。
女孩就像一隻風箏那樣搖曳着,她渾身都是擦傷,揹包在他身上欲乘風而去。
她不能被風吹走,她更不能失去這個揹包。她一定能過這次風暴,就算爸爸不在身邊。
女孩用盡了力氣在風暴迴旋之間,慢慢縮短繩纏在腰肢上。
好不容易走近了些,她再次被吹跑了,繩又漸漸回到了原來的長,她一次又一次努力。
埃裡克和湯姆也一點一點拉着繩,他們齜牙咧嘴,用盡力氣。
女孩終於靠近了坡頂她滾了下去,埃裡克差點被拖出去,他撲到了洞口上:艾希望,快,你要堅持住!快!埃裡克伸出了手。
女孩擡頭看着他,緊緊握住,埃裡克伸出了雙手,拉住了她的雙手。
湯姆拽着埃裡克的大腿,他們個幾乎被一起拖出去。
女孩抽出匕,一刀刀扎着地面前進,她的頭髮被吹得彷彿要脫離腦袋,她的頭鑽入了洞穴,接着她的半個身進入,最後連她的腳一起進入,她昏死在洞穴裡。
他們沒有料到風暴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迴旋。
黑暗,乏力,失去知覺。
直到天空徹底汪亮。
他們灰頭土臉地鑽出來,靠在一起。
女孩從揹包裡拿出東西與他們一起分享。
那些營養壓縮餅乾挽救了他們的生命。
他們用餅乾熬成了迷糊喂孩吃,又給他喝葡萄糖水。
他頑強地活了下來。
他們再次站到了坡頂上,那艘飛船所處的低凹處已經被風暴挪來的沙和廢墟掩蓋,只露出一個鯊鰭那樣的脊背,任何東西掉下去都會陷入那些沙裡,直到沒頂。
他們惋惜的同時只能繞道行走。
人們等了十多年的夢想就在這裡靜靜地躺着,這是多麼可怕的真相。
女孩眼裡的鬥志在這荒蕪中閃閃發亮。
她能承擔起身邊所有人的希望,就像爸爸曾經給予她的那樣。
她一定能夠繼續走下去,走更遠的,直到找到那片綠地。
找到那片透過雲層的溫暖的陽光。
女孩緊緊捏着手裡那張發黃的報紙。
“明天一定會和今天不同。我保證。”
(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