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一好笑的看着瞬間像個小孩兒一樣在她身邊撒嬌的女兒,假裝生氣的颳了刮她的鼻子:“又怎麼啦,不是一直想到處玩兒嗎,人家特意邀請你了,怎麼又不想去了呢。”靈均膩在父親懷中不下來,仍是撒着嬌,那個令狐釋之的敵意太明顯了啊,自己送上去肯定會被那隻僞裝高超的笑面狐狸欺負啊:“爹,您就說我生病在家沒法拜訪,可以送幾件禮物去賠罪嘛。女兒覺得令狐家那些大哥哥們動不動就舞刀弄劍的,實在可怕!”姜楚一好氣的笑了出來:“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己整日就舞刀弄劍,又棉花宿柳的,還好意思說令狐家這些孩子們。”靈均心中嘖嘖嘴,那個令狐道反一直打量她,又毫不掩飾的說她和令狐釋之有某種關係。她想了想父親昨日看着他們的表情,不由的一陣惡寒,莫不是父親真的打算爲她擇婿了不成?他和令狐釋之之父令狐虛若有苔岑之契,對方甚至毫不避嫌請內弟出關救她,這也算極大恩德了。心中越來越煩悶,表面看着沉穩有什麼用,那一個可怕的眼神把瞬間的好感全部擊碎了!
二日後,靈均還是隨着父親上了馬車。父親自從戍城之戰後有時總是心事重重,這次見了老友竟然重開笑顏,她也不好再忤逆父親的意思了。心中倒是釋然許多,既然他厭惡自己,不如湊上去給這人找找堵。
令狐府不似東都大多數建築一般錯彩鏤金,倒像是隱居在皇城中的一座終南道山,即便是冬日蕭索也並未用紅牆金瓦掩蓋慘敗的寒意,而是自在任所有充滿春意生機的桀桀怪草瘋狂生長。靈均細細查看,竟有許多在黃河以北方能見到的異族冬草。她看着面前行走之人,倒也一笑:“令狐家的家主必是個大開大合之人,不管什麼奇怪物件只任他去了,可惜曠達不夠,還要移植塞外寒草,豈不是心中有所憂慮?”姜楚一扯扯她的袖子,她方咂咂嘴止住。
靈均黑着臉看着面前的一切,她方纔進屋就看到一個渾厚聲音大笑的大叔將纖細的父親扯到懷中又抱又摟,父親那纖細的小身板兒明明快支撐不住了。令狐家的家主果然是一個豪爽到過分的大叔啊,靈均被忽略在一邊,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令狐虛若似乎纔想起來她在,睜着銅鈴般的眼睛含笑看着她:“果然是個沉得住氣的。”靈均傾身上前做了個萬福禮:“令狐伯父萬福。”令狐虛若微微點頭:“到底是姜家的孩子,曾經的世家出來的女孩子果真是姿態優美。”
“哎呀你們攔着我幹什麼,我要趕着去看我未來兒媳婦兒呢!”
“婆婆,您好歹等公公敘完話之後再說啊。”
前面的女聲是爽朗潑辣,後面的女聲則是軟糯文弱,簡直是對比鮮明,夾着着一羣奴僕苦苦哀求的聲音,靈均自聽到這聲音便喜歡的很。
女子掀着垂簾進來,雖然梳着極文雅的百合髻,俊麗的眉眼卻英氣逼人,靈均只略略看了半面便大概曉得,這邊是父親所說的令狐夫人楊羽之了。姜楚一看着她笑笑:“楊姐姐還是巾幗不讓鬚眉,如此爽朗利落!”令狐夫人神秘兮兮看看他,便圍着靈均轉圈打量着她。靈均輕輕行了長輩禮令狐夫人不由得拍掌一笑:“好!好孩子!生的如此美麗,堪稱豔壓羣芳了!我倒是要讓我家那些整日嘰嘰喳喳的女子們看看,咱們令狐家也能有如此漂亮的兒媳婦!”
令狐虛若哈哈的看着媳婦兒:“八字兒沒一撇呢,你忙個什麼勁兒啊。”
令狐夫人急急忙忙拉着她朝後面一喊:“你們爺們兒且去說話吧,我們自個兒有自個兒的玩兒法!”
靈均今日見長輩,穿了一身緋紅滾戎襖裙,上面綴滿了大朵的石榴花,正將她白皙皮膚透了出來,令狐夫人恰好喜愛這鮮亮顏色,眼中不住贊意。靈均內心輕輕嘖了一聲,怨不得爹要給自己另做一套衣裙,感情是爲了討好長輩。
兩人停停走走,靈均越發覺得不對,這近處人聲嘈雜,根本不像是通向內宅的路子,曲徑通幽之後她才發現,哪是去什麼內宅,竟然是到了一個練武場!場中都是些大冬天還打着赤膊的年輕漢子和俊眉修眼的年輕人,個個龍精虎猛,飛腿比試。
令狐夫人抓着她的手大聲嚷嚷着:“哎哎哎,還比試什麼勁兒啊,我這二兒媳婦兒也來了,也給你們看看,什麼叫美人!”靈均內心嘔了一口,千萬別注意到她啊!似乎偏偏印證了她的不幸猜測一般,一道道精亮的眼睛齊刷刷的饒有興趣看着她,其中似有不少驚豔目光。令狐夫人又揮揮手:“看看看看看什麼!看一眼就夠了,以後這美人只能我兒子一個人看知道不?”
靈均簡直要驚死了,令狐夫人出自弘農楊家,居然是這樣一個潑辣之人,莫不成是嫁到令狐家便入鄉隨俗了?
“哈哈,娘您這樣說,怕是老二要臊死了!”靈均向有一看,便看到剛纔在後勸說的女子推着個木頭輪椅,上面的是一位劍眉星目的青年。他靠近停下看看靈均便爽朗贊到:“從前我看到姜叔便覺得他作爲男人真是美貌異常了,果然生的女兒也是美貌異常的。”令狐夫人伸手俏皮拍了拍青年的頭:“淨胡說,你姜叔從前最忌諱人家說他漂亮。”靈均微微一笑,便知道這是大公子令狐希夷了。據說此人年輕時候便是個疏朗灑脫之人,已經娶妻生子卻未收斂許多,以致於後來竟然同江湖人大戰,結果雙腿卻難以再站立起來,便是這麼多年令狐夫婦尋遍名醫也無果。那麼一旁斂容恭肅的女子就是大少夫人楊欺霜了,這大少夫人正是令狐夫人的庶內侄女。令狐氏與楊氏同在弘農,幾乎分庭抗禮,沒想到竟然也結附親家了。這滿園子勃勃生機,唯有這楊少夫人總是溫言懦語,也確實是稀奇了。
靈均輕輕頷首:“早就聽說令狐家大哥舒朗豪放,今日小妹是見識了。”她一轉眼看看一旁着衣立着的令狐釋之與令狐道反,一個笑中含着陰影,一個笑中含着玩味。呵,陰陽怪氣的一對傢伙,倒是這個大公子雖然殘了,卻毫無半點陰霾,拉着她像是個鄰家大哥哥一般敘舊。
靈均無法忽略來自一邊的壓力,如那天在千秋歲時一樣,令狐釋之鎖投注來的視線令她無法忽視。她乾脆擡起頭徑直望過去,對方低垂的眼睛仍舊顯得溫文,無半點壓迫感。令狐夫人眨眨眼睛在兩個孩子中間繞繞:“說起來你們兩個已經見過面了吧。”靈均輕輕一笑:“我還要感謝兩位令狐公子前日在千秋歲仗義執言,父親不好出面,我又是個女子,若非兩位公子相助,父親的名譽只怕被玷污了。”令狐夫人氣哼哼看着一旁和木頭樁子一樣的二兒子,輕輕招手:“阿釋,你姜妹妹第一次到咱們家來,還不過來帶着客人四處走走!”令狐釋之溫雅的上前,略略和她隔了幾步,便笑着看她:“我帶姜妹妹走走可好。”
背後的嬉笑聲越來越大,令狐夫人仍然朗聲笑着,一旁的青年們也是看着他們倆的背影打趣。靈均用眼角餘光瞥了瞥背後,一轉頭才發現,令狐釋之溫柔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他們仍然靜靜的在白雪上輕輕的走着,直到“咯吱咯吱”的聲音已經消失不見,方纔來到一處僻靜的暖閣中。若論禮數不周,這人到可以稱爲第一。他只是散淡的徑直走着,慢慢拉卡了二人的距離,藏藍色的身影隔絕着二人的空間。
靈均跟着他走進暖閣之中,雖說是個暖閣,不過是個隨便搭起來的粗糲屋子,屋中武器遍佈,果然有武人氣息。令狐釋之從頭到尾只是將她當做空氣一般,他行雲流水的坐下拿起燒紅爐上的鐵壺,將滾燙熱水倒進了窯碗中喝了一口,又在一旁留了另一碗水,便背對着他坐在几上看書,頗有些武人讀書——鐵鎖橫江的架勢。
靈均輕輕走到一旁喝了碗中的水,便撩起垂掛的氈子來,便看到冬日的暖陽掛在了上頭。那太陽被寒冷的白氣隔絕在外,透出一種朦朧的架勢來,她越看越愛,便歪着頭從指縫中變着法兒看它。時間在一份一秒過去,爐子中的燒的滾滾的水發出“咕嚕咕嚕”的噪聲,卻在安靜的屋中顯出極驚心的尷尬來。
屋外響起了令狐道反的輕笑聲:“兩位真都是坐得住板凳的,一個看書、一個看天,兩不相干倒是也能互相折磨這麼久。前面伯母要傳飯了,兩位可是要出來透透氣?”令狐釋之輕輕站起來,看也不看靠門站着的靈均便向外走,沒成想一隻素腕拉住了氈子。
“勞煩道反公子告訴伯母一聲,我和二公子尚未敘完話呢,請諸位長輩先用膳。”釋之看着面前的美麗少女笑吟吟的婉轉嬌音,微微負手而立。
道反的氣息輕快的消失,一時間二人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戀愛和婚姻就是這樣,就算人家祖宗十八輩都愛你,當事人不愛都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