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爺、查嬸勞而無功,大約十五分鐘後從外面返回。
“龍先生,敵人在正南方的樓頂天台上開槍,現場留下了腳印、口香糖包裝紙、狙擊步槍架槍痕跡、揹包落地痕跡,但都沒有用處,無法追查。”查爺報告。
確認外面沒有危險之後,查嬸檢查了唐輝的屍體。
“一彈斃命,從後腦勺上緣射入,前額眉心上方穿出。狙擊手使用了軍方子彈,但這種口徑的子彈各個國家都能買到,根本證明不了什麼。唯一可疑的是,狙擊手射擊時,視野至少能覆蓋到平房的三個房間,可以向任何人射擊,但卻只選擇了唐輝先生。所以我大膽推測,殺人滅口的意義比較大。”她說。
“我們可能需要撤離,到另外的地方去。這裡已經是衆矢之的了,剛剛唐輝也提到,有一個秘密地點可供藏匿——”我向查爺、查嬸望了望。
他們兩個跟唐輝一起過來,我以爲至少可以知道該秘密地點在哪裡。
查爺茫然搖頭,查嬸立刻回答:“對不起龍先生,唐輝先生找到我們時,只說了報酬問題,其它什麼都沒說。”
我忍不住皺眉,敦煌雖大,卻沒有一個可供藏身之地,實在是令人懊惱。
當下的情況是,黃花會那邊的秘密聯絡點已經不安全,而我和孟喬只在敦煌預設了這唯一一處平房作爲備用單元,急切之間,難以選擇下一個落腳點。
“要不,出城?”大將軍問。
離開城市,當然可以暫避一時,只不過敵人追擊的時候會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將面臨更大的生存壓力。
我搖搖頭:“那樣麻煩更多,實在不行,咱們就只能把趙檀帶回我的住所去,那裡相對安全一點。”
金小碗拍手:“好啊好啊,那就能見到白公子說的孟喬姐姐了。”
大將軍同樣憂心忡忡,但卻沒有表達反對意見。
我找了一隻銀色的旅行箱,把密碼箱裝進去,然後取出電話,準備通知孟喬。
“龍飛哥哥,我想起來了,其實,要說秘密地點的話,金手幫最擅長隱藏自己,每到一個城市,至少要設下三處落腳點,而且是超級保密的那種。去你家裡,還不如到我的地方去,你說呢?”金小碗問。
“不妥,不行。”大將軍脫口而出。
金手幫的江湖地位十分微妙,介於正邪之間,所以任何人跟這個幫派交往,都會心存疑慮。
金小碗深深地嘆了口氣:“大姐姐,你、你、你好傷我的心。”
“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得已而爲之。”大將軍正色回答。
我剛要開口,大將軍接着說:“龍先生,絕對不能跟金手幫產生任何關係。如果你同意去金手幫,那麼,我馬上退出,離開敦煌,去我應該去的地方。”
她說得如此決絕,讓我無法反駁。每個江湖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原則,不可觸碰,如果大將軍執意如此,誰都無法勉強。
“龍飛哥哥,我保證在這件事上沒有私心,只是想爲大家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場所。風雨過去,大家就各奔東西,誰都不欠誰的,這樣總行了吧?”金小碗急急地表白自己。
我望了大將軍一眼,緩緩搖頭:“多謝你,不用了。”
金小碗急得跳起來:“你們……你們不能這樣,韓國金手幫跟中原的江湖人沒有一點點過節,一直都想友好往來。現在,明明大家有一個同仇敵愾的機會,我也把橄欖枝遞出來了,你們偏偏不要,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們韓國人嗎?龍飛哥哥,你得知道,白公子也是金手幫的人——”
她一時失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向後倒退了一大步,跌坐在沙發上。
我能料到這一點,但從她口中得到最終證實,心中還是略感吃驚。
“我們以後會有合作機會的,但不是這一次。”我堅定地說。
“你們會後悔的,普天間的人轉眼就到,我懷疑連這個唐輝也是普天間的狙擊手殺的。在首爾、釜山一帶,金手幫跟普天間的人交過手,他們都是殺人機器,不講任何原則和道理,只遵守上級命令。龍飛哥哥,別意氣用事,真的會死人的。”金小碗叫起來。
我不再理睬她,轉頭告訴查爺:“想活命的話,就跟我們走。”
查爺有些猶豫:“龍先生,這個……這個,您的家並不隱蔽,大部分江湖幫派都知道那個地方,也知道您和孟喬小姐的根基。我覺得,這位金手幫的姑娘說得很對,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們走。”我放棄了挽救查爺的想法,只對着大將軍一個人說話。
我們兩個進了趙檀的臥室,發現他仍在昏睡。
“對不起。”大將軍輕輕說。
“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我淡淡地說。
“黃花會與金手幫之間曾經發生過一些事,我們很清楚金手幫的野心,他們可不想永遠只做一個小偷社團,而是劍指亞洲第一幫會的大目標。”大將軍說。
我把趙檀扶起來,將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
黃花會與金手幫的關係怎麼樣,並不影響我的選擇。即便前路危機重重,我也會與大將軍一道向前,而不是爲了自身安全而捨棄她。
“走吧,其實你不需要任何解釋。”我說。
我們出了臥室,金小碗氣鼓鼓地站在客廳的中央,瞪着眼睛看我。
“我們三個走,你們各自去吧。”我說。
“纔不,我就跟着你。”金小碗噘着嘴說。
“龍先生,我們……我們也跟着您和大將軍。現在,普天間的人逼得緊,唐先生又——好了,我們跟着您,絕對沒有二心。”查爺說。
“我去找車。”金小碗扭頭衝了出去。
不到三分鐘,一輛黑色的加長奔馳車就停在了院門口。
“走。”我不說廢話,只吩咐了一個字。
我們走出院子上車,金小碗什麼都沒問,便開着車子上了大路。
“三個循環,繞路過去。”走了一陣,金小碗才悶悶不樂地說。
我們先是筆直向南,快到南環路的時候,斜着向西,由西環路往北。
即便是很多江湖人知道我的住處,這種“繞路”還是非常有必要的,能夠確定後面有沒有“尾巴”。
天色剛亮,路上行人車輛不多,大部分都是早起晨練的人。
行駛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後視鏡中就出現了“尾巴”。那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掛着敦煌本地牌照,車窗上貼着深色的遮陽膜,看不清車內情況。
“甩不掉,兩輛車的速度極限差不多。”金小碗說。
“看導航,挑一個地下停車場進去,解決麻煩。”我說。
金小碗點點頭,突然一把方向盤,車子向左拐去,駛上了一段斜坡路,接着便進了一個僻靜的停車場。
這停車場的收費系統是自動的,無人值守。
金小碗從機器裡拿了計費卡,前面的擋車杆就自動擡起來。
“當心,對方似乎有槍。”金小碗看着後視鏡說。
她把車子開進了暗處,貼着牆角停下。
我和查爺、查嬸下車,留大將軍在車上看護趙檀。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我低聲吩咐。
查爺有些爲難:“龍先生,對方可能是美國特種兵,不開槍的話,難以控制局面。”
我拍拍他的肩膀:“非要開槍的話,擰上消聲器。還有,絕對不能誤傷無辜,那樣就麻煩大了。”
爲了保險起見,我雖然離開車子,卻不敢走得太遠,而是選擇了右側一個既能觀察停車場入口又能看到車子全貌的位置,翻身上了一輛中巴車的車頂,悄無聲息地伏下來。
金小碗是個聰明而狡黠的女孩子,貌似無害,實際卻暗藏非常多的危機。我擔心留大將軍一個人在車上,會無法同時應付金小碗與趙檀。
趙檀是關鍵點,如果金小碗到平房去找我是爲了趙檀,我們這一路奔波就全變成“爲他人作嫁衣裳”了。
我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被別人愚弄。
跟蹤車輛約五分鐘後緩緩駛入停車場,並沒有往深處開,而是停在入口附近的暗處。
我聽到對方開車門、關車門的聲音,但卻看不見究竟有幾人下車。
很快,我的右後方響起了腳步聲。
中巴車體型較大,又明顯高於其它車輛,是很好的掩體。所以,對方一進停車場,就瞄準了這邊。
從腳步聲判斷,有兩人一起過來,迅速蹲伏於中巴車後面。
“好大一塊肥肉。”有個中年男人低聲說。
“敦煌好久沒有這樣的大事了,線報說,好多隱居多年的幫派人物都冒出頭了,誰都想獨吞‘金山銀海翡翠宮’的秘密。我早就知道坦克幫有野心,果然沒錯,他們聚集了那麼多小嘍囉,就是爲了現在這事。”另一個年齡不小的老頭子說。
“我們別想那麼多,也別貪心那麼大,就是抓個人換點錢,然後開溜,躲得遠遠的看熱鬧,小心別濺一身血。呵呵,這麼多年,藏在敦煌的大人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一會兒,就抓那小姑娘,其他人敢反抗,直接殺了。”中年男人冷笑着說。
老頭子也笑了:“是啊,弄了錢就撤,扔下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反正啊,金手幫樹敵那麼多,誰知道是我們乾的?”
“走吧,過去,老規矩,你車頭,我車尾。”中年男人說。
兩人繼續向前,目標直指我們的車子。
我沒有妄動,而是繼續觀察四周。
入口處響起了拖拖沓沓的腳步聲,一個停車場的保安走進來,左手握着手電筒,右手拎着橡皮警棍,一邊走一邊左右照個不停。
他的肩上扣着對講機,時不時發出“嗤啦嗤啦”的通訊噪聲。
一個保安不可怕,但只要他遭遇襲擊,馬上就會呼救,驚動整個停車場的保安,然後就觸發了報警系統,引來大批警察。
有他在,剛剛的兩人就不會輕舉妄動。
“沒動靜,正常,一切正常。”保安按着對講機通話,繼續舉着手電筒四處亂照,光柱一次一次掃過停車場。
通話結束後,保安就退出了停車場,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沒有耽擱,輕輕落地,跟在那兩人身後。
中年男人比我略高,肩膀極寬,走路的時候腳步極輕,如同一隻狩獵的狸貓一般。
從他的走路姿勢看,應該經過長時間的格鬥訓練,重心降得很低,全身外鬆內緊,隨時都能暴起突襲。
另外那個老頭子個子稍矮,右手舉着一支鋸過槍管的****,左手反持着一把匕首,渾身都散發着殺氣。
車內有三人,老頭子的獵槍只能裝兩顆子彈,不足爲慮。
我擔心的是那中年男人,一旦展開近距離搏鬥的話,大將軍絕對不是其對手。
他們要抓的是金小碗,那麼,這一次我不用擔心金小碗有生命危險,只要照顧好趙檀和大將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