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自樂安居出來,迎面碰上了高氏與周琳。
周成瑾視若無睹,楚晴卻恭敬地福了福,“母親安!”
高氏掃一眼楚晴手裡的匣子含笑點點頭,周琳則歡喜地道:“我昨天把梅花繡好了,待會你幫我看看繡得怎麼樣,對了,還讓杜嬤嬤做了綠豆糕,一併帶給你。”
“好……”楚晴剛開口,周成瑾已打斷她的話,“阿晴今兒不得空,我們要出門。”
楚晴愣一下,卻不好當面反駁他的話,只歉然地對周琳道:“沒想到你繡這麼快,要不我明天幫你看?對了,你喜歡吃馬蹄酥,我給你帶回來?”
周琳臉上閃過絲失望,卻仍笑着道:“好啊,那就明天。我這陣子不愛吃點心,白水街那邊有家食緣鋪子賣奶茶,你幫我帶奶茶回來吧,要紅豆沙的。”
沒想到食緣的名聲都傳到內宅了,可見徐嬤嬤的生意果真做得不錯。
楚晴也有陣子沒見到她了,正好順便去看看,當下很痛快地答應,“我肯定幫你帶回來。”
走不多遠,周成瑾停下步子,很認真地對楚晴說:“我跟你說過,別吃那邊的東西。你想吃什麼,吩咐觀月軒的廚子做,或者我從外面給你買回來。”
“嗯,”楚晴淡淡應着,心裡的怒氣卻一波一波往外涌,幾乎壓不住。
去樂安居的路上,她就跟周成瑾說過,今天約了阿琳一同做針線,他卻莫名其妙地來這一出。
他幾時跟她說過要出門的?
也不知高氏會不會看出端倪來,要是阿琳知道,她又會怎麼想?
楚晴結交的人不多,阿琳是最要好的一個,差不多是無話不說的。嫁進周家後,她不指望能與阿琳更親密,可也沒打算疏遠了。
再者,以前大廚房那邊做的點心菜餚,她又何曾少吃了?
周成瑾看出楚晴的不滿,自然知道自己得欠妥當,陪着小心道:“剛纔是我做的不對,你別生氣,我知道你跟阿琳合得來,可現在不比以前,我跟那邊幾乎勢同水火,再怎麼小心也不爲過。”想一想,楚晴便是因嫁給自己才這麼難做,聲音更軟,“你好幾個月沒出門了吧,咱們一道出去逛逛,我知道有家店面燒的蹄膀很好吃,我帶你去嚐嚐。對了,食緣的生意真正火得要命,你喝過哪裡的奶茶嗎?”
“沒有,”楚晴簡短地回答,很明顯還是帶着氣。
周成瑾搖搖摺扇,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說:“你不能多說幾個字?”
楚晴擡起頭,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大爺,妾身沒喝過。”轉過頭,臉又垮下來。
周成瑾給氣笑了,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她最會裝模做樣,果然裝了沒幾天,在他面前就顯出原形了。
這樣使性子的她,他願意哄,也願意去寵。
總比早起吃飯時,表面上看着恭順有禮,可內心冷漠疏遠要好得多。
回到觀月軒,楚晴再不肯當着下人的面冷落周成瑾,臉色和緩了許多,聲音也溫柔,“大爺且等等,我稍收拾一下。”
出門不比在家裡,該有的體面還要有,頭髮也得另外梳。
進屋後,隨手把匣子交給半夏,“大長公主賞的,整理一下入了冊再拿給我看。”
半夏打開匣子,驚呼,“呀!”
楚晴探身一瞧,不由也呆了,匣子裡胡亂放着兩隻點翠大朵和四五隻赤金鑲寶的釵簪。大朵便不提了,跟盛開的牡丹花似的,就連金簪上鑲着的紅寶石或者綠松石個個都有鴿子蛋那麼大。
楚晴不是沒見過好東西,文老夫人就有幾件相當貴重的首飾,明氏手裡的釵簪更是難得一見。可都不如匣子裡的這般奢華富麗。
看着品相,只怕是宮裡貴人才能戴的。
外面,周成瑾吩咐尋歡備馬車,緊跟着進了觀月軒。
楚晴顧不得置氣,捧着匣子小心地問:“這太貴重了吧,而且也戴不出去,要不還是還給祖母吧?”她並無品級,有些東西沒有資格佩戴。
周成瑾淡淡一笑,“祖母給你,你就留着,過不了幾年我保證讓你戴出去。”
楚晴根本不相信,但見他說得篤定,脣角一彎,吩咐半夏,“先入冊,單獨放着吧,一時半會兒用不上。”說罷進了內室自去梳妝打扮。
周成瑾坐在炕邊等,瞧見前兩天裁好的冰紋紗仍是原樣放着,並沒有要開始縫製的跡象,而旁邊卻多了兩條帕子。
灰藍色的底子,右下角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芍藥,粉嫩嫩的花瓣上沒繡蝴蝶沒繡蜜蜂,倒是繡了只活靈活現的臭大姐。
周成瑾失笑,她怎麼想起繡這個,是說她是那粉芍藥,自己就是臭大姐?
臭大姐也罷,能守着她就好。
周成瑾順手把兩條帕子塞進了袖袋裡。
楚晴很快收拾妥當,笑着問道:“這會兒便走嗎?”
她衣衫未換,只將墨髮梳成了墮馬髻,戴一對赤金鑲青金石的蝴蝶簪,耳邊垂着青金石吊墜,目光明亮笑容恬淡,看着比往日成熟。
周成瑾看得錯不開眼,以前他就知道楚晴生得美,如今朝夕相處着,習慣了她脂粉不施的素容,乍一見她臉頰敷了薄薄一層粉,脣上點了淺淺口脂,更覺得美如天人。
聽到楚晴問話,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嗯,走吧。”
馬車已等在角門,尋歡親自駕車。
周成瑾先扶楚晴上車,隨後也跟着跳了上去,暮夏覷着周成瑾臉色,覺得自己還是待在外面比較好,自發自動地坐了車轅上。
車廂很寬敞,楚晴有意緊靠着窗邊坐,悄悄掀開窗簾,見馬車正是往白水街的方向去,想必尋歡事先得了周成瑾的吩咐。
也不知周成瑾是否知道食緣是她的鋪子,這幾間鋪面都沒有寫在嫁妝單子上。
狀作無意地掃向他那邊,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瞧。
沒有別人在眼前,楚晴用不着掩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成瑾無奈地一笑,挪到楚晴身邊,誠摯地說:“我知道你一直不願意嫁給我,可既然已經成親了,也不會輕而易舉就合離。我想跟你好好過,你是怎麼想的?”
好好過嗎?
成親第四天就外出會佳人,一直到三更半夜纔回來。
成親第五天就當着婆婆小姑的面前差點讓自己下不來臺。
這就是他所謂的好好過?
楚晴譏刺一笑,“我也想好好過。”
周成瑾瞧出她的漫不經心與渾不在意,本來打算好的一肚子話突然就不想說了,只淡淡道:“那就好。”
楚晴也沒話跟他說,兩人各自沉默着,好在馬車很快就到了白水街。
徐嬤嬤見到楚晴,客人也顧不得招呼,“嗖”地將帳幔放下,細細端詳着楚晴。
年歲漸長,已慢慢褪去了嬰兒肥,肌膚越發嬌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臉頰帶着淺淺粉色,完全是副養尊處優的樣子。只是眼眸深處,卻像籠着層輕愁一般。
徐嬤嬤低聲問:“姑爺對你不好嗎?”
“不是,”楚晴搖搖頭不知該怎樣回答,說不好實在是冤枉了周成瑾,可要說好,她又覺得憋屈。
“那是怎麼回事,姑娘說給嬤嬤聽聽?嬤嬤好歹活了這一把年紀,也能爲姑娘開解一二。”
在楚晴眼裡,明氏是她極信賴的人,可徐嬤嬤比明氏更親近。
徐嬤嬤從小撫養她長大,給她餵飯,給她洗澡,她生病時,明氏會一天打發丫鬟問候好幾次,可徐嬤嬤是守在她身邊端茶斷藥伺候的。
她受了委屈,明氏會耐心地給她講道理,徐嬤嬤則抱着她一同落淚,給她出主意報復回去。
有些事,她能瞞住明氏,卻絕對瞞不過徐嬤嬤。
當下楚晴也不藏着掖着,將先後幾次與周成瑾接觸,以及成親這幾天,事無鉅細地一一告訴給徐嬤嬤。
徐嬤嬤認真聽着,說實話,要是擱在現代,她肯定不會讓楚晴嫁給這麼個有前科的渣男,就是擱在前幾年,說不定她也會攛掇着楚晴合離。
可經過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她才真正瞭解到這個社會對女子是何等地苛刻與輕賤。若非她暗中借國公府的勢,有盛珣和趙睿跑腿周全,別說再開四家鋪子,就是食緣都撐不起來。
楚晴這般年紀,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如果沒有夫君或者孃家的照拂,更是會被欺負的渣都不剩。
就算是國公府願意養着她,難道楚晴能一輩子不出門,只要出門,合離過的女子就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周成瑾雖然過往不堪,可對楚晴卻是有情意在,兩人乍乍成親,自當往好裡說和。
因此便道:“依我看,姑爺錯了三成,姑娘倒是有七成錯,單說小兩口成親,哪裡有不親熱的?姑爺這是捧着你敬着你,要是換成那種不講理的,還管你小日子不成?
“再者,姑爺之前的事兒,不管他多荒唐過,都已經過去了,姑娘就是再糾結也沒用,倒不如用心把姑爺攏過來,以後再不去那些地方。
“最不該就是,姑娘整天油鹽不進的,姑爺既然誠心想談談,姑娘就該好生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爲什麼不樂意,爲什麼覺得委屈,你不說誰會知道?你再好生想想,聽你這麼說,公公婆婆明顯跟你不是一路人,大長公主善待你完全是看着姑爺的面上,要是姑爺再不爲你說話,你以後怎麼在周家立足?”
楚晴本是覺得自己有十二分理兒的,聽徐嬤嬤這麼一說,既羞且惱,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徐嬤嬤自覺這話說得有些重,悄聲進屋兌了溫水絞過帕子伺候楚晴洗臉,又細細囑咐,“姑爺約了別的女子之事,姑娘要是想不開索性直接問問姑爺,看他怎麼說。至於周家二姑娘,姑爺說的沒錯,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些大家族發生多少齷齪的事兒,姑爺跟週二爺不和睦,你覺得二姑娘會站在你這邊還是她親哥哥那頭?姑爺想法沒錯,就是做得欠妥當,你得跟他說,有事情兩人商量着來,別他那邊做了主張你還不知道。”
楚晴默默聽着,先用溫水洗了臉,又用冷水敷了敷眼,覺得眼眶不那麼腫脹了,點點頭道:“嬤嬤,我記得了。”
徐嬤嬤給她端來杯奶茶,笑道:“嚐嚐喝不喝得慣,四姑爺開頭不喜歡,喝常了,十天倒有七八天來喝這個……姑娘儘管跟着姑爺逛去,二姑娘的奶茶我隨後讓人送到府上,這東西涼着喝最好。對了,前陣子有人給趙睿說媒,說得是西邊豐水街張家油鋪的姑娘,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孫女兒,我見過那姑娘,模樣長得挺周正,脾氣也好,真正能頂門過日子的,說是看中了趙睿老實能幹,不要求聘禮多少,房子也願意讓趙睿過去住。”
“是要表哥入贅?”楚晴詫異地問,她記得清楚趙睿是要爲趙家報仇的,他肯放下報仇這個念頭?
“不是入贅,老兩口不捨得孫女離開,孫女也不放心老兩口沒人照應,說是如果生了兩個兒子之後,第三個無論男女,希望能跟張家姓。”徐嬤嬤伸手掀開幔帳,見外面客人不多,便道:“讓趙睿跟你說,他什麼想法有時候我也猜不透。”
孤男寡女獨處總是不好,楚晴搖頭,“還是我出去吧,”喝完杯中奶茶撩開帳幔出來,對趙睿笑笑,“聽嬤嬤說你要成親了?日子定下來了嗎?”
趙睿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我還沒決定,既想爲趙家留條根兒,又怕牽連張姑娘。張姑娘挺好的,也是個苦命人,從小父母雙亡,跟着祖父祖母過日子。”
楚晴道:“我覺得還是趙家有後更重要,不是說嗎惡人自有天收,而且你也知道那人家大勢大……你好好活着,再生養幾個孩子,家裡長輩在九泉之下定也會高興。”
“我再想想,”趙睿嘆口氣,目光看向街對面的周成瑾,“要是我能有他那般的武藝與膽識就好了,想必早就報了仇。”
“他?”楚晴訝然,“大爺怎麼了?”
趙睿笑道:“你不知道?最近茶館裡說書先生常說寧夏北堡鎮那一戰,大爺夜闖韃子營連放三把火燒了韃子糧倉,可惜被韃子發現背後中了一箭,箭幾乎穿心而過,大爺硬是憑藉一口氣逃了回來。”
幾乎穿心而過,當時該是何等兇險?
楚晴倒抽一口涼氣,不由朝周成瑾望去。許是嫌車裡熱,他坐在車轅上,一條腿弓着,另一條腿支在地上,手裡搖一把象牙骨的摺扇,意態悠閒。
這麼個風流紈絝的人,會有那般的英勇行跡?
也不知他在寧夏還做過什麼。
楚晴突然覺得她對周成瑾半點兒都不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