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單是驚鴻一瞥,周成瑾就幾乎能想象到觸摸上去那種美好的感覺,可剛剛說過不勉強她,又怎能反悔,周成瑾悄悄嚥了口唾沫,儘量放平聲音,“天還早着,你再睡會兒。”轉身便往外走。
“大爺,”楚晴不假思索地喚住他。
周成瑾停步,眉毛微挑。
楚晴不知如何開口,雙手侷促地垂在身側,指甲上未塗蔻丹,呈現出水嫩的粉色,正用力揉搓着衣襟上的繡花。
周成瑾發現她這個小動作,心頭跳了跳,耐心地等着。
“那個,我……”楚晴紅漲了臉,抿了抿脣角,支支吾吾地道:“我之前本來是要等大爺回來的,只是在炕上歇會兒,沒想到睡着了……並非有意怠慢大爺。”微擡了臉,怯怯地瞧着他,像是等待審判的孩子。
周成瑾頓時心軟如水,擡手拂在她髮髻,撩開垂在額前的幾縷碎髮。
楚晴下意識地躲開,臉又紅了。
周成瑾輕輕嘆口氣,柔聲道:“沒事兒,昨天肯定累壞了,以後你困了就先睡,就像沒成親之前一樣,不用管我。”
楚晴垂眸低聲道:“這怎麼能一樣,以後我再不會這般了。”
“阿晴,”周成瑾輕輕地喚她,話音出口,心頭已是顫了顫,“我娶你不是要你侍候我,我只是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楚晴頭垂得更低,打散的長髮如同光滑的綢緞淌瀉下來,散發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周成瑾貪戀這種香味,深吸口氣才道:“好了,你到牀上睡吧,牀上軟和些。”
楚晴正要答應,突然想起大炕上鋪着的氈布,忙道:“不用,我在炕上就好。”
周成瑾苦笑,看來要想真正兩情相悅似乎距離還很遙遠,不過,她肯好生跟自己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視而不見,也是很大的進展。
想到此,笑了笑,“就依你,安心歇着吧,回頭我叫你起來,耽誤不了敬茶。”
楚晴“嗯”一聲,快步走到炕邊。
她沒穿襪子,只趿拉着一雙墨藍色的軟緞繡鞋,露出小巧白皙的腳踝,極爲動人。
周成瑾目光追隨着她的步伐,直到那雙白淨的小腳掩藏在薄被裡,才舉步往外走。
楚晴狐疑地問:“大爺不再睡了?”
周成瑾笑道:“我習慣早起,出去走走,你安心睡。”
聽到腳步聲漸漸離開,棉布的門簾撩起又放下,楚晴突發奇想,起身趴在窗前往外看,因辦喜事,院子裡掛着紅燈籠,昏黃的燈光下,周成瑾身影高大又挺拔,步履沉着而堅定。
清晨的風吹動他的衣袍揚起他的發,竟然有種寂寥的美。
楚晟說的沒錯,他真的是個不難相處的人。
楚晴收回目光,復又躺了下去。
六月的天,不到寅正天色已開始放亮,周成瑾打過兩趟拳,到摘星樓洗漱過,輕手輕腳地回到觀月軒。
楚晴睡得正香,烏黑油亮的頭髮鋪散了半牀,黑髮之中那張小臉顯得格外白淨與稚氣,濃密的睫毛鵰翎般遮住了她明淨的眸子,使得她少了三分靈動卻多了些安然。
許是熱,小巧挺直的鼻尖上沁出幾粒汗珠。
周成瑾親歷親爲,親自取了冰,動作極輕地加到冰盆裡,再將冰盆搬到炕邊。
屋子裡便多了幾分清爽。
周成瑾癡望着她,掂起枕邊一縷墨發在手指上纏繞幾圈又鬆開,再纏繞再鬆開,樂此不疲。突然想起什麼,放輕腳步來到淨房。
淨房裡有極淡的血腥味。
周成瑾愣一下,悔得幾乎咬掉自己的舌頭。早知道就不說不勉強她的話,等過幾天,她身子爽利了,就可以抱着她入睡。
周成瑾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可靜下來仔細琢磨,心裡卻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楚晴無疑聰明又乖巧,明明不待見他,卻也肯掩藏了情緒用心地好好與他相處。
可想而知,她必然會是個好妻子,對他噓寒問暖,對長輩恭順有理,在內勤儉持家,在外端莊大方。
一輩子戴着這樣面具。
可他不想。
他想要真實的她,會挑着腳折梅,會開心大笑;會在生氣時冷冷地瞪他,會對着他撒嬌使性子甚至耍無賴。
周成瑾悄悄退出去,將冰盆重新放回先前的地方,卻尋了把摺扇,慢悠悠地給楚晴扇着風。
問秋記掛着楚晴,也起了個大早,稍做收拾便跟暮夏過正房這邊。暮夏腳快走在前頭,才撩開簾子,就看到這一幕,呆愣之下連忙往後退。
問秋躲閃不及,恰被她踩到腳尖,忍不住低呼,“你要出來也不說聲?”
周成瑾在屋裡聽到門口的動靜,大步走出來,悄聲道:“再讓你們奶奶多睡會兒,卯初醒來也不遲。”
暮夏急忙答應着,待周成瑾離開,才紅着臉俯在問秋耳邊道:“剛纔大爺在給奶奶打扇,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奶奶,都看直了。”
“滿嘴胡唚!”問秋低聲斥道。
“是真的,”暮夏委屈地低喊。
問秋氣得點一下她的腦門,“就是真的也不許往外說。”伸手撩了簾子。
大炕上果然放着一把象牙骨畫着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摺扇,很顯然是周成瑾適才落下的。
問秋脣角彎了彎,看向暮夏。暮夏白她一眼,做個口型,“我沒說錯吧?”
問秋狠狠地回瞪她一眼。
姑爺能這樣待姑娘是好事,至少沒有因姑娘昨夜早早歇在大炕上發怒。姑娘自小聰明又乖巧,哄起人來能讓人暈頭轉向。
好生解釋一番,興許昨夜之事就算揭過了。
可元帕上沒有落紅怎麼辦?
楚晴正值經期,弄點血上去不難,可元帕上卻不止有血,還有男人黏糊糊的東西,過來人一看就明白。
問秋尋一邊收拾喜牀一邊煩惱不已。
暮夏也沒閒着,將楚晴待會兒要穿的衣裳都找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炕沿上。又掐着點兒,待到更漏剛過卯初就把楚晴喚了起來。
楚晴舒服地伸個懶腰,“什麼時候了?”
問秋見楚晴醒來,顧不得避諱暮夏,急火火地問:“奶奶,元帕怎麼辦?待會兒夫人定然會派人過來取。”
楚晴如夢方醒一下子白了臉,“我也不知道。”
元帕彰示着女子的貞節,沒有落紅肯定不行。可實話實話也不成,許多人覺得成親來癸水不吉利,長輩定然不喜。
除非……除非周成瑾肯擔責任,說醉酒耽擱了洞房。
這話說出來,別說問秋,連暮夏都覺得不怎麼靠譜。
主僕三人面帶憂愁地收拾妥當,廚房裡送了飯過來。
楚晴吩咐暮夏,“打聽一下大爺在哪裡,問他是不是過來用飯?”
暮夏應聲出去,不多久回來稟道:“大爺在摘星樓,說這就過來。”
話音剛落,周成瑾闊步而入。
不同於昨天純正的大紅色喜服,他今天穿了件玄色長袍,長袍的領口與袖口鑲着大紅色寬邊,襟前用金線簡單地勾勒出百年好合的圖樣。
看上去剛毅鎮定又不失喜慶。
楚晴不由想起前幾年他慣常穿的緋色衣衫,張揚到極致,卻也美到極致。
果然人生得好看就有這點好,穿什麼都壓得住,只除了……楚晴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那道疤痕上,現在仍是太明顯,要是再淺點就更好了。
問秋與暮夏自周成瑾進來就繃直了身子,恭謹地站在楚晴身後。
周成瑾掃一眼兩人,沉聲道:“你們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以後用飯都不必伺候。”
兩人對視一眼,見楚晴點頭,才默默地屈膝行個禮退了下去。
周成瑾親自盛了碗紅棗小米粥遞給楚晴,“祖母那裡有個做揚州菜的廚子,府裡廚房做得大都是京菜,這邊廚房有個擅長做魯菜的廚子,你喜歡吃什麼口味?”
楚晴道過謝,悄聲道:“沒有特別的口味,做得好的都喜歡吃。”
周成瑾笑笑,“回頭讓他們把拿手菜都亮一下,你嚐嚐哪道好吃,就讓廚子跟着去學。”
這會不會太得瑟了?
可倒真是個好主意。
礙於之前吃飯不得說話的規矩,楚晴沒有回答,但晶亮晶亮的雙眸卻表明了內心的歡喜。
按問秋所說,天亮之後,周夫人高氏就會遣人過來取元帕,可直到楚晴吃過飯仍沒見到來人。
楚晴納罕不已,又擔心敬茶時高氏會提起此事,鼓足了勇氣問道:“大爺,那個,那個……夫人是不是要看元帕?”
周成瑾瞧着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臉頰,笑道:“沒事兒,外人進不到這裡來,要是她私下提起,你說我收着了便是。”
楚晴頓時鬆一口氣,安心地跟在周成瑾後面出門,經過悠然居不免想起昨夜說過的陣法之事,好奇地問:“大爺,這片樹林真能困住人走不出來?”
“嗯,”周成瑾猛地牽住她的手,差點將她扯進懷裡,“你想不想跟我走走試試?”
楚晴本能地往回抽,他卻握得緊,幽深黑亮的雙眸直直地盯在她臉上。楚晴猶豫片刻,鬆了勁兒,任由他握着。
周成瑾眸光明亮,脣角彎成個好看的弧度,聲音越發溫和,“我告訴你怎樣走,你知道八卦方位嗎?”
楚晴黯然搖頭,“不知道。”
“那你就跟着我好了,”周成瑾絲毫不在乎,“裡面有竅門,多走幾遍就明白了。”說着拉住楚晴進了樹林。
剛踏進去,楚晴便覺得周身的暑氣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陰森的寒意,隱約還有呼呼的風聲,令人不寒而慄。而面前的樹似乎長了腿似的,隨着他們走動,樹也會跟着移動,不時地變化方位。
楚晴莫名地感到幾分恐懼。
周成瑾緊緊地攥在她的手,“記着,你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幻覺,只管奔着一個方向走,就算前面有樹擋着也不管,樹自然會移開。”
楚晴想一下,乾脆閉上雙眼,只憑着感覺和周成瑾對她的牽引往前走。
走了不過半柱香的工夫,楚晴突然感到周身熱了起來,有人慢慢靠近自己,灼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際,“阿晴,你肯不肯讓我在這裡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