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妃雖然一直不滿意朗月的性別,可真到了生死之間,她還是舍不下。
抱着朗月還有勾玥,她索性不跑了,就留在那一片漆黑當中,如失去神志一般“哈哈”大笑着。
帶着兩個孩子,她明明看見了追兵的火光,卻好像是一隻飛蛾,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
“朗月,勾玥。你們看,那裡好亮,好漂亮。”樑妃邊跑邊笑,她奇怪的模樣讓已經懂事勾玥心生害怕。
“娘……”勾玥弱弱地喊了一聲,在樑妃的懷裡掙扎着。
可樑妃依舊將她們死死抱着。
追來的騎兵不明就裡,眼看着有人奔近,想也沒想,就搭弓射去。
當公良長顧看清來人,想要制止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樑妃,還有兩位公主,就這麼去了。
對於身後的一切,宣於嶙漠不關心,他只顧自己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他峽谷的斷崖之前,他停下了。
這時候,漫長的一夜逐漸接近尾聲。露水凝結,東方也匯起魚肚白來。
宣於嶙,小棱子,隨後是太后,太后身邊的一衆宮人,剩下不足十人的禁衛隊,以及趙妃先後到達了峽谷邊緣。
這是真真正正的窮途末路啊!
宣於嶙跌坐在崖邊,喘着粗氣。其實,就算前方有路,他也跑不動了。
太后等人徐徐到了他身側。
至於趙妃卻始終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親眼見到了琉貴姬與樑妃的慘狀,在她心裡,王上就是那自私的魔鬼,令她不敢再靠近。
揹着朝陽,對着追兵,宣於嶙環顧自己的身側,除了奄奄一息的母親之外,竟不再有一人!
他看看驚恐的趙妃,到這時候才感覺悲涼,着實晚了。
“長顧,愛卿……”宣於嶙一連沮喪,他看着身後的懸崖,雙腿不住顫抖,可即便是這樣,他還依舊抱着生存的希望,面對昔日的將領,他哀求着,“寡人雖然對不起你父親,可對愛卿你,寡人自認還是不錯的吧……你,你就放寡人一馬,好不好?”
一把淚一把鼻涕地說着,宣於嶙到此時,哪還有半點爲君者的尊嚴?
“我不會殺你的。”公良長顧在馬上對他言道,“我只會把你帶回沛都,交給兩位王爺處置。”
“不!不要!寡人求求你,千萬不要!寡人若是落到宣於崇手上,是絕沒有好結果的……愛卿,愛卿,你想想寡人以前對你,你再想想,你和芮涵,寡人也沒有反對吧,你就看在昔日君臣的份上,放過寡人,放過寡人吧……”
宣於嶙幾乎是跪着說話。
長顧不曾想他竟然會有此種表現,慢慢地靠近着,眼神中最多的不是憤怒,更不是憐憫,而是詫異。
眼看着公良長顧沒有答應,還緩緩靠近着,宣於嶙也徐徐往後挪着。
當他的腳跟觸碰到太后的腳踝時,太后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嶙兒,夠了!勝者王敗者寇,亙古不變。這一次,是我們母子倆輸了。輸了就是輸了,莫要再乞求別人了。你是一個君王,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一個君王!”
太后字字鏗鏘地說罷,又接了一串猛咳。好不容易坐起來的她,一直用雙手撐住地面。
當咳嗽被壓制下來的時候,太后使出了一陣猛力,拉住宣於嶙,似乎是要與他一同跳下峽谷。
宣於嶙哪裡敢,又那裡肯認命?
他哭了,哭着說道:“母后,寡人還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說完,他大力一揮,掙脫開了太后的手,自己則被這股力量帶得往地上一倒,可也正是這一道反力,將太后推了下去!
“母后!”宣於嶙反應過來,趴着地上大叫,卻連去抓的勇氣都沒有。
反倒是太后,在跌落峽谷的最後一刻,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身旁的宮女——羽洛——一同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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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長顧派人將王上先押回沛都,自己與常洵等人留下搜索喬姑娘的下落。
迎着朝陽,他彷彿看見太后拉下崖去的人就是喬姑娘!
要真是這樣,那傷心的人可就多了……
長顧不敢多想,只是命令手下無論是驛站周圍,還是崖下都不要放過。每一寸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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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都。
宣於嶙被抓回城中,一衆大臣聚集在乾祺殿上商議。有人說該殺,也有人說退位即可。
大殿之上,宣於璟與宣於崇一同請出了先王的廢太子詔,還有先王生前寫有“暴病而亡”的病醫記錄,乃至重提了當年公良老元帥的死因。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結論——宣於嶙弒父爲君,大逆不道!
這本該是千刀萬剮的罪名,可念在宣於嶙畢竟是先王之子,還做過大晟的君王。末了,他被賜了一杯毒酒,飲鴆而故。
另一方面,從塢林驛那邊,還傳來另一道消息。
就在驛站北方的峽谷下,太后的屍體被發現了。從高處跌落,摔斷了好幾處骨頭,再加上曝曬一日,令她的屍體嚴重變形,要不是看那一身華服,搜索的士兵恐怕都認不出她的身份。
聽到這個消息,宣於崇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仇人已死,卻不能手刃,令他遺憾。
帶着感慨與失望,宣於崇率先離了座,往乾祺殿後靜一靜去了。
而宣於璟也尾隨而至。
王上一行人死的死,抓的抓,可他的洛兒呢,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公良長顧也沒有回沛都,難道是與洛兒有關?
宣於璟忍不住胡思亂想,越想越怕。
走到後殿,勤王吩咐了聞舉,要他多準備幾份羽洛的畫像,男裝和女裝的模樣都要有,從今天開始,就沿着沛都往北,一路找過去。
聞舉領了命離開,勤王這纔在宣於崇面前坐下。
“十一,”他說,“其實這樣的結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尹妃在世,想來也不會願意看見你爲了仇恨被暴戾所侵吧。”
宣於崇聞言,冷着臉轉身。要是對他說這話的人換了別人,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回道“你動什麼”!
可面對真心寬慰的五哥,他只是默默坐下了。
“羽洛呢,找到了麼?”宣於崇轉而問道。
“還沒有。”勤王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