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走就走的旅程很快就付諸行動。
臨行前,羽洛囑咐過芮涵,她獨自入宮的事,一定要向兩位王爺保密,就連公良大哥也不能說。說是不想讓他們在前線擔心。
芮涵勉勉強強答應了。討論計劃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可真到了羽洛出發的時候,她又是叮囑,又是祈願的,生怕她在宮中出事,哭哭啼啼地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到羽洛對天地發誓,定會安全而歸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與羽洛同行的,除了璃兒之外,還有秋戈、遲羅等人。亂世的道路不好走,沒幾個護衛防着,也確實難以上路。
從沅州北上的道路曲折,一路上,她們見識了百姓的惴惴不安,繞過了幾處疑有盜賊出沒的山谷丘陵,甚至還穿過了一片片空鎮空村。
那些村鎮,有的是被戰火蔓延,廢墟、死屍累累;有的是被強盜擄掠,一片狼藉;也有的,只是民心惶惶,舉族遷徙罷了……
說到底,戰爭就是戰爭,無論是被逼而反、革去庸主,還是野心驅使,都避不了一場生靈塗炭。
想到這裡,羽洛想要找出廢太子詔的慾望更迫切了。
詔書,不僅僅可以爲兩位王爺的出師正名。
更理想的情況是,勤王與西岐王在朝中各有強力的擁護者,如有先王遺詔爲證……
或許,一場宮變就足以解決一切!
一行人馬不停蹄,隨着沛都的接近,頹廢低落的民生景象漸漸消逝。
尤其是沛都城中,奢華與熱鬧絲毫不減。街市、馬道,該繁華的地方依舊繁華;賭場、妓場,該樂呵的地方依舊樂呵。
沅州的硝煙,想要瀰漫入這片窮奢極欲的地方,顯然還差着很遠的距離。
從沅州出發,到進入沛都,這一路繞行徘徊,走了足有一個月!
就連颯爽的秋風都沾染上絲絲寒意。
入城後,璃兒不敢耽擱。她認識幾個御膳房的少監,便急着去找人,想叫喬姑娘混作送菜的小廝入內。
另一邊,羽洛帶着秋戈等人遠遠望了幾眼勤王府。
不出所料,勤王府被抄,歪斜的府匾下有幾道打着官印的封條貼着。府門緊閉,看不出半點生跡。
再去別院查探,荒涼破敗的景象並不比王府好……
這裡,可是她繼疆留島後,第二個家啊!
羽洛一陣傷感,淚眼婆娑。
“秋戈。”她輕聲叫着身旁的人。
“喬姑娘?”秋戈應道。
“等我入宮之後,你與遲羅他們,可否幫我一個忙?”羽洛問。
“喬姑娘有事,儘管吩咐就是了。”秋戈說。
“勤王府中有個丫環叫做繡茉的,你們幫我打聽打聽她的下落吧。”羽洛說得悽然,早知道勤王府也會有今日的話,她離開的時候就該把繡茉帶上的……
——
——
是日。
璃兒將羽洛入宮之事安排得極爲妥當。
先是扮成送菜的小廝入宮,其後,又有御膳房中一位喚作小筒子的少監在內接應。
正巧御膳房近時進了幾名新人,平日裡幹活都由小筒子帶着,羽洛倒是可以混在一衆少監當中。
在宮中有什麼事的話,也可以通過小筒子與宮外的璃兒聯絡。
不僅如此,璃兒還打聽了宮中的近況。她告訴羽洛,打宸妃娘娘離宮之後,晟宮中的變化不止一星半點。
近半年,沒了獨攬王寵的葵妃,後宮中百花爭豔,如雨後春筍一般,眨眼間多了綺妃、趙妃、灤嬪等。
就連那琉修儀,都晉成了琉貴姬,是僅次於妃嬪之下的位置。
憑她一介的宮女的出身,可謂平步青雲,破格提升了。
如今的琉貴姬還懷了身孕,正是眼睛高於頭頂的時候,連一般的嬪子都要拉攏於她!
小筒子與璃兒都特別提醒,要是在宮中遇到了琉主子,千萬千萬,要繞着走……
身着一身太監的服裝,羽洛低頭碎步,行走在長長的宮巷當中。
同樣的幽深,同樣的壓抑,熟悉的場景再次入眼,竟讓她想起了一個詞——二進宮!
令人不得不感嘆的是中文的博大精深。這“二進宮”一詞到了現代,打上引號,就與牢獄連繫在了一起,竟與她此時此刻的感覺如此相合!
畢竟大晟宮,就是一座巨大且華美的監牢啊!
出御膳房的時候,小筒子給她的“任務”是將樑妃娘娘的燕窩粥給送去。
燕窩粥纔剛燉上,這就意味着羽洛有大把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小筒子很好心,本還想給羽洛指指去安樂宮的路,可閒談之中,羽洛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在晟宮居住良久的人。
小筒子深知不該問的就別多問的道理,只又叮囑了羽洛幾句,便讓她離開了。
第一站,也是羽洛此來的目的,毫無疑問的是安樂宮。
那條僻靜的宮巷,可以說是她在晟宮中最熟悉的地方了。
安樂宮之前是她曾住過的澄凝宮,經過一場大火,整座宮殿被燒成了廢墟,焦牆殘木已然被清除了,可並未就此再修新的宮殿。
一宮之地,獨留下空地一片,問羽洛這個“始作俑者”心疼不心疼,留戀不留戀?
跨過幾道殘垣,她走到記憶中柳枝搖曳的地方,不粗的木樁只留得剛出土中的一段,深秋了,展露不出一絲一毫的生氣。
羽洛小心地顧盼四周,地處偏僻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不用擔心人來人往。
澄凝宮邊就是安樂宮了,臨了一片燒燬的荒地,倒使得安樂宮的視野開闊許多。
羽洛往隱蔽的後門走去,正想着敲門後要怎麼說自己的身份與來意,卻見安樂宮的後門是開着的!
她下意識地環顧左右,沒有見到動靜,於是伸手一觸,將門輕輕地推開了.
再謹慎得張望幾下,羽洛提着衣襬,躡手躡腳地潛入。
她來安樂宮的次數不算多,可對裡頭的院落、景緻還是記得的。
隨意觀望之下,即便她對安樂宮的期望本就不高,可其凌亂頹廢的氛圍還是令人驚詫。
牆邊窄窄的花壇是雲黛曾經種過藥草的地方,如今不要說看到一抹綠色了,深黑色的泥土被翻得坑坑窪窪,還未腐敗完全的草根歪歪斜斜扎着。這景象,絕不是自然的風雨可致。
再往太妃住的地方走去,左邊的門扉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已經脫了楦頭,橫躺在門前的走道上。
屋裡頭就更不用說了,桌子、椅子、牀頭、案尾,都被翻得亂七八糟。
羽洛小心入內,一看這場景,心裡就涼了半截。
不知道她要找的東西,還在不在這裡?
羽洛進屋後,是直奔着太妃的牀榻而去的,可地面上,碎裂的銅鏡、滾落的毫筆等滿眼都是,讓她不得不一步一繞。
眼看着她就要觸到牀框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女聲。
“你是什麼人?哪宮哪房的?”
羽洛的心頓時收縮一下,她緩緩回身,在透光的屋檐下,看清來人竟是宛苕公主,這倒讓她稍稍安心了。
“我......哦不,奴才是御膳房的人。”羽洛小心答着。
“御膳房?”宛苕公主眼前一亮,烏黑的眸子在羽洛身上巡了一圈,見她兩手空空,即時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得不提,宛苕的眼神是很容易讀懂的。羽洛順着她的目光也往自己的雙手看去。真是的,她怎麼把這茬兒忘了!安樂宮裡還有宛苕這個小吃貨在,早知道,她就該從御膳房裡順點吃食過來!還真是粗心了!
“御膳房的人到這裡來做什麼?”宛苕蹙着眉問。
“奴才是斐姑姑的朋友,所以......”羽洛從芮涵口中已然知道斐姑姑不在了,答得有些傷感。
“斐姑姑?”宛苕聞言,再打量了一下羽洛,突然間瞪了她一眼。
隔壁澄凝宮大火那天,太妃與斐姑姑就不見了。這期間,太后的人、王上的人,還有內府的人都到安樂宮來過。
美其名曰是查找失蹤人口,可實則翻翻找找,把本來就簡陋的地方攪得雞犬不寧、破敗不堪。
也不知道是要找什麼東西!?
這才消停了幾天,怎麼連八杆子打不着的御膳房都派人來了?
曾幾何時,安樂宮倒成了衆人眼中的香餑餑?
盯着眼前少監打扮的羽洛,宛苕不禁厭惡!態度也變得急躁起來。
“斐姑姑早就不在這兒了。你若是來找東西的,直說就是了。安樂宮裡也沒人能阻着你!”
宛苕說着偏過頭,斜睨了羽洛一眼,似乎是覺得情緒還沒表達夠,側着身子又補了一句,“等你翻夠了,就早點走,別杵在這裡礙眼!”
說罷,一甩手顧自走了,留下一頭霧水卻又不全然迷茫的羽洛。
光看安樂宮比往日更加淒涼的景象,羽洛就能猜出這裡大致發生了什麼。
廢太子詔!
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爲了先王的廢太子詔!
晟宮內外,最想得到這東西的非王上太后莫屬!
得而毀之,方得安心啊!
羽洛目送了宛苕公主離開,心裡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她的目光不敢逗留,瞬間轉回到太妃的牀榻下。
但願,但願東西還在!
羽洛小心地順着牀底摸去.
在牀底下的地板處的確有一個嵌入的暗格,可讓羽洛心頭一顫的是,暗格早就是開着的了!
裡頭空空如也,除了空氣就是塵灰.
終究,還是來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