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滿清各營用完早餐,原野上號角和鼓聲不斷,戰馬嘶吼,旌旗飄揚,多爾袞騎着馬在軍前檢閱,吳三桂派來的使者被引到他的面前,跪下低着頭喊道:“拜見王爺。”
多爾袞笑着說:“你們送來的書信我已經看了,現在大軍正在整裝待發,向着山海關星夜兼程而去,你們可以先帶着書信回去向平西伯覆命。”
那個使者心中一驚,忙道:“啓稟王爺,我家平西伯在書信中言明,希望王爺從薊州和密雲一帶入關,和我們的關寧兵對王一凡前後夾擊,方能穩操勝券。”
多爾袞立刻沉着臉答道:“此等軍機大事,不是你可以議論的。這次本王已上奏新君,將平西伯的爵位晉升爲平西王,一應的關寧將士一律原地擢升一級,現在大軍已經啓程,絕不能更改,你們還是趕快回去覆命吧!”
是我按,他命一個官員送上二百兩紋銀給這個使者,那使者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得答道:“謝王爺賞賜。”
他們懷揣着多爾袞寫就的回信,立刻向着山海關的方向趕了回去。
而此刻在山海關,吳三桂也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迎戰王家軍。
因爲兵力不足,他無法主動派出一支人馬去迎擊王家軍,而只能準備在石河西岸拼死野戰,一面將希望寄託在滿清大軍能從薊州、密雲進入長城,斷絕王家軍的後路,一舉打敗王家軍。
他在南郊搭起一個高臺,召集將士和當地鄉紳進行誓師大會,上面擺出了一個香案,供奉着崇禎帝后的靈位,吳三桂親自披麻戴孝,在牌位前三跪九叩,滿面悲傷地流着眼淚,訴說王一凡將率二十萬大軍東來,預計不日就將到山海關下,他決定誘敵深入,痛擊王家軍,乘虛救出太子,重整大明江山。
同時,他說兵餉極缺,不能讓手下的將士們空着肚子殺敵,就向前來參會的鄉紳請餉,口氣裡頗帶威脅的意思,鄉紳們既懷着亡國的痛苦,又被吳三桂的威脅所懾服,只得同意籌措糧餉,以助關寧軍迎擊王家軍。
就在誓師大會後,吳三桂聽到親兵前來稟報,說是派出去和多爾袞聯繫的使者已經回來,正在等候召見。
吳三桂心裡大喜,忙在自己的書房中接見了前去聯絡的使者,卻看見他呈上來的多爾袞手書內容,言明滿清大軍正直奔山海關而來,頓時心裡震驚地喊:“完了,完了!沒想到前門拒虎,後門進狼。這次不但無法流芳千古,還有可能成爲遺臭萬年的漢奸了。”
他顫抖着拿着書信,對使者憤怒地責問道:“多爾袞爲什麼會這麼做?你究竟是怎麼和他談的?有沒有將我的意思向他當面表達?”
那使者戰戰兢兢地起身,將整件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吳三桂立刻明白是狡詐的多爾袞趁火打劫,打算藉機奪取山海關,大舉入關。
他原本打算暗中聯合多爾袞擊敗王一凡,迫使他交出前明太子和自己的親眷,現在看來一切都成泡影,忍不住嘆息落淚。
那使者也對多爾袞這種卑劣的行徑憤怒不已,卻有幾個不明真相的副將得知北上的使者回來了,前來詢問接過,卻被吳三桂擺擺手趕了出去,看到吳三桂的沮喪樣子,他們的心裡都是一沉,一種末日來臨的感覺頓時涌上心頭。
吳三桂將多爾袞的書信放在懷裡,走去內宅吃飯。
愛妾陳圓圓陪着他一起用膳,見吳三桂鬱鬱寡歡,悶悶不樂的樣子,頓時也是一片驚慌。
她原本就出生在江南的富庶之地,從未經歷過戰亂,過的是鼓琴唱曲、燈紅酒綠的舒適生活,現在卻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戰雲密佈時的緊張氣氛,心裡頓時茫然無措。
她膽怯地端着酒壺給吳三桂斟酒,小聲問道:“聽說使者從北方回來了,不知道將軍的計策實現了沒?”
吳三桂搖了搖頭,望着陳圓圓說:“軍事上的事情你這個婦道人家不用打聽。這次我一定要打敗王賊,克復京師!”
陳圓圓猛地一喜,如花的面孔上頓時露出醉人的微笑,用蘇州口音笑着道:“那妾身就祝平西伯建立不世奇功,匡扶大明,青史留名!”
吳三桂覺得一陣好笑,他站起身來走回書房,靠在一個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段的局勢瞬息萬變,遠遠出乎了他的想象,他忍不住再度拿出多爾袞的書信又看了一遍,卻是越看越怒火中燒,忍不住罵道:“這個奸詐可惡的韃子,明明是乘人之危,逼我訂立城下之盟,意圖亡我大明,奴役我華夏子民。”
他心煩意亂地將書信撕毀,在房間內踱着步子,卻有幾個心腹將領聽到了一些風聲,前來找他商議對策。
吳三桂將他們招呼進了書房,將多爾袞的險惡用心向他們講述了一遍,這些將領也是氣得捶胸頓足,雙目淚流。雖然大明已經亡了,但他們在內心深處還將自己看做大明舊臣,不願意投降蠻夷,留下漢奸的罪名。
其中一個副將嘆息道:“沒想到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倒將韃子兵給引過來了。想這些蠻夷都是化外之人,推行剃髮易服的荒唐政策,想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咱們這次若是投降了滿清,只怕死了以後到地下,無顏去見父母祖宗了!”
吳三桂也長嘆一聲道:“現在國家社稷尚且不能保全,更何況頭髮服飾?現在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辦法,讓多爾袞不能佔領山海關。”
衆人嘀嘀咕咕地議論一番,紛紛搖頭道:“事已至此,看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吳三桂此人心狠手辣,此次他是決心要進駐山海關,打通清兵南下的通道,咱們兩面受敵,稍有不慎,立刻要全師覆滅。不如就暫且讓他進關,等先殺敗了王家軍再說。”
吳三桂心有不甘地說:“之前滿清幾次入關,都是一番劫掠之後就立刻出關,若這次也能像過去一樣就好了。”
那副將搖頭道:“今世不同往日,以前滿清入關劫掠,爲的就是削弱我大明國力,以充實他的實力,現在清兵南下,與過去不同,多爾袞分明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將滿清的勢力從關外解放出來,問鼎天下,現在他有范文程、洪承疇相助,更有十幾萬大軍枕戈待旦,不可小視。”
吳三桂聽到這裡,想到自己勤王不成,眼看就要國破家亡,十分痛心。
衆人相對垂淚,卻也束手無策,吳三桂只得讓衆人退下,暫且靜觀其變。
而在此時,王一凡也在北京糾集起一支十七萬的大軍,從通州出發,向着山海關的方向前進。
現在北京城內一夜之間流言四起,說是平西伯吳三桂不日就要率領大軍西征,攻破北京,爲崇禎帝報仇雪恨,恢復大明江山,而河南、山東、山西一帶也都局勢不穩,之前被剝奪土地和銀錢的地主豪紳藉着替崇禎帝復仇的名義,暗暗招兵買馬,準備起事。
王一凡自率軍渡河北伐以來,一路上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而這次他率軍東征,心頭卻格外沉重。
大戰未開,他就失去了最得力的義子,再加上知道王家軍在北京城駐紮後軍紀敗壞,因此信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現在大軍揮師東進,留在北京城的人馬不過三萬,萬一此次出征失利,恐怕退防北京也極度不易。
但爲了鼓舞士氣,他還是像過去那樣在軍中四處巡檢,心想若不是吳三桂負隅頑抗,不肯投降,自己早就在北京城內登基即位,這樣王守義也就不會無辜身死,他將全部仇恨都算在了吳三桂的頭上,並以此爲力量激勵自己,要一舉拿下山海關!
這次出征,牛金星留守京城,李巖、戚無傷和王栓則和大軍一起出徵。
牛金星和李巖雖然中間兩度勸諫王一凡暫緩西征,等待從洛陽開赴來由紅娘子領軍的二十萬大軍來了再做定奪。
當晚大軍駐紮在通州,王一凡卻是夜不能寐。
到了二更時分,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忽然看見王守義一身戎裝地站在他面前,腰佩長劍,精神抖擻,王一凡驚喜地伸出手,忽然想到王守義早已遇刺身亡,驚駭地問:“守義,你這是來?“
王守義帶着自信滿滿的微笑道:“陛下,這次大軍西征,兒臣特來保駕!”
王一凡猛然看到他胸口處一片血污,悲痛萬分地喊道:“守義,好孩子,朕實在是對不起你!”
就在痛哭之間,他忽然醒了過來,卻依然覺得心痛難忍,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只見李巖匆匆趕來,問道:“陛下沒事吧?請保重龍體,節哀順變!”
王一凡將剛纔看到王守義的事情忙說給李巖聽了,君臣二人也是哀嘆不已,李巖黯然道:“若是世子不死,這次必然能焚燬吳三桂的糧草,可惜現在也於事無補了,這一次臣當盡心竭力,幫助大王鼎定江山。”
王一凡輕輕拍着李巖的肩膀,心情複雜地說:“現在朕的身邊,已經沒有幾個可以信任的人了,李丞相,咱們雖然是名爲君臣,實際上這麼多年相交下來,朕和你也是亦師亦友,這次朕也不想那麼多了,一定要爲吾兒報仇雪恨!”
李巖也趕緊勸慰了幾句,就讓王一凡繼續休息了。
王一凡經過前面一個兇夢之後,卻再也無法安睡,他此刻心裡已經斷定,吳三桂勢必是投降了滿清,所以纔敢如此有恃無恐。
滿清的多爾袞若是按照往日的習慣從薊州和密雲入關,他還是極有把握先攻克吳三桂,再回師同多爾袞決戰。
況且現在大軍已經集結,如果退縮不前,後果不堪想象。
現在自己率軍西征,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孤注一擲的局面,但除了繼續進軍,也別無他法。
第二日,大軍分路前進,騎兵在前,步兵緊跟在後面,但沿途之上,周圍的百姓逃竄一空,到處都是荒涼而寂靜的村鎮和曠野,王一凡的心裡更增添了一些不祥之兆。
但他沒有因此而動容,繼續命令大軍前進。
大軍一路前行,終於來到了石河西岸,就地安營紮寨,王一凡和戚無傷、李巖等人前去視察戰場,卻遠遠看見吳三桂等人也站在山海關的城頭上對這裡眺望。
眼見黃昏中的王家軍營綿延十幾裡,到處都是生火做飯的火光和炊煙,知道王家軍的將士人多勢衆,不由得安安心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