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主意是好,可——我與大壯,都不會騎馬!”
被白總督點名一起斷後的李鐵書有些難爲情地開口,他真不是怕死,而是不會騎馬,怎麼可能帶個死人,還要跑過輕騎的反賊,還要馬上與人搏鬥,給其他三人制造逃走的時間!
衆人都驚訝地望向李鐵書。
李鐵書咳咳咳了兩聲,面色尷尬:“抱歉,我真不會。”
他未從軍之前在讀書,飯都吃不飽,哪裡可能騎過馬?
衆人視線又移向李大壯,只見他憨憨一笑撓撓頭:“額,毛驢倒是騎過,算得上會嗎?”
白總督的心也跟着沉了。
這是他們回營的最好辦法,可他竟不知道有人不會騎馬的情況。
“我也不會。”尹莫幽也跟着開口,她這一出聲,幾人愕然望去,都愣住了。
李鐵蛋!
他是李鐵書的堂弟,出身京城遠郊的小村落,家境不會好到哪裡,不會騎馬多正常。
可偏偏從京城一路走來,李鐵蛋帶人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又找出殺人狂魔宇銅,在宇銅的陰謀下,破了那殺人呢如麻的恐怖箭陣,又慧眼獨具,帶着他們直接就來到這問題關鍵點牛家村,那神乎其神的推理,讓衆人都覺得仰視都不可及,自然就把她當無所不能。
突然聽她說不會騎馬,一時都有些怔。
但細細一想,他不會騎馬很正常。
其實尹莫幽的馬術極好,騎馬耍馬鞭,是她的長項。
可李鐵書說了他們二人不會騎馬,不曾說上她,顯然李鐵書是聽大柱說過,她與手下的丫鬟都是會騎馬的,偏她此時身份是李鐵蛋,李鐵蛋不可能會騎馬,她自然不能說自己會騎。
柏然瞧着她,心裡覺得舒坦些,總算看到她有不會的事兒了,女人家騎什麼馬,從這點來看,她還是有點女人模樣!
總共五個人,三個都不會騎馬,與反賊互換身份,光明正大地奔回軍營是最容易的法子,可這個憑藉速度離開的方案立刻被否決了,一時間似乎已沒有更好的脫身辦法。
屋裡靜默壓抑,窗下那父子倆早嚇得失魂落魄,盯住地上那兩具屍體,一直都在打擺子,此刻聽見白總督等人商議如何離開,那呆滯的眼神才漸漸聚起點精神來,只是開口時戰戰兢兢,話都說不囫圇:“大大——大人,你、你們——要走?”
白總督朝他掃一眼,目光沉寒。
老漢立刻嚇得瑟縮低頭,如同禿頭的老鴕鳥。
他身邊那青年漢子壯膽子到:“那——那俺們——村咋辦?那些反賊絕對會來屠村的!”
他們原以爲白總督等人敢來此地,應是帶着大軍的,就像幾個月前朝廷剿匪那般陣仗。
可方纔聽那些話裡的意思,竟是隻有他們五個人!
現在他們打聽到了消息,殺了反賊就走,那村子怎麼辦?反賊抓不住他們,就只會拿村裡的百姓殺戮泄恨。
“大——大人,那些反賊就算是不屠村,也不會放過俺們全家,俺們被逼做這昧良心的事,死了活該,可俺家小妮子,才六歲
——”那青年漢子嗚咽出聲。
白宗唐的爲人,自然不能扔下百姓不管。
只見他眉心擰成一個川字,鐵拳握得喀嚓響,目光決絕如鐵,掃一眼柏然,從袖裡取出自己的信符,果斷道:
“你帶着老夫的印信兵符衝出去,此地距離崖州城比咱們營地近,你到城裡報信,帶五千騎兵火速前來;
那日離開前,我給營地主事兒的留了話,五日內若不回去,讓他直接帶大軍過來找,無論如何,咱們的援軍足夠多,也能靠得住,你去吧!“
柏然知道留守必然是九死一生,當即拒絕,讓白總督走。
“快去!“白總督橫眉立目,怒道,”這是軍令!我們四個死守村子等你帶回的援軍,是我帶你們出來的,我必須留下!只剩下你一個人會騎馬,此重任唯有交於你,勝算才大!”
“不走!你是總督,大局不能沒有你!”柏然拒絕得理直氣壯。
“你不走,難道老夫走?老夫在這青州幾個月,手上殺過的反賊多得數不過來,哪像你個新兵蛋、子,刀都沒沾過血!
死守村子要血戰兩日,殺人你比得過老夫?你走,老夫留下!”白總督聽着他犟嘴,氣不打一出來,這小子是不是不知道時間有多寶貴,在這裡跟他爭個屁!
柏然望了眼尹莫幽,那一眼所含的內容被屋中那陰沉的光線遮埋,瞧不真切。
他忽然無比難受,她爲何是個女子?爲何不會騎馬?不然,她可以走——他奉世子之命,是不惜一切代價,要護她周全!
兩人即將再有爭執,忽聽尹莫幽開口:“柏然走!”、
柏然怒視尹莫幽,冷然的臉毫無表情,眸底溫度寒冷如冰。
她叫他走!
尹莫幽似乎不曾看見柏然臉上的寒意,只深望着他:“柏然,想想你的家人。”
白總督等人皆怔,家人?
在場幾人,哪個是無牽無掛的?都有家人,她爲何只提醒柏然?
這話聽着有些怪,但也有能讓人理解的理由。
驗屍那個清晨,燕青回營地通知白宗唐,柏然飛跑而去,兩人在那案發現場走過一遍,許是那時候,柏然與她說起過家裡情況,或許家人就是他不能死的理由。
尹莫幽不管其他人如何猜想,她只深深地望着柏然,希望他能懂。
想想你家人:想想你家主人!
柏然若留在村中保護村民,參與血戰,爲護她周全,勢必顯露刻意地隱藏着的身手!
他是暗衛,熟練暗殺技能,身手一露,其他人會看不出?
萬一他暴露了身份,廖幕城處境會更加危險!
青州府本就是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帝與皇后博弈的火熱地盤,若知曉他在此軍中安插了暗衛,他會面臨被二人忌憚猜忌的巨大風險!
油燈微火搖曳,映入尹莫幽眼眸,卻絲毫都搖撼不動她眸底那堅定深沉,那份堅定如同幻化爲一塊巨大的磐石,徹底擊碎柏然眼底的寒冰,讓他久未言語。
他似乎再一次重新認識了她的又一面,她對她自己
都能如此的狠!
許久之後,柏然問:“那你呢?你家人——”
“是,爲了家人,我會盡一切努力地活下去,決不輕易放棄自己的命。”尹莫幽說着走近他,真誠地看着他,這一刻,她的眼神盛滿了信任與託付,“我活命的時機,懸於你的手上,所以,你速去速回。”
屋中人幾乎看呆,李鐵書吧嗒吧嗒眼皮,尹莫幽與傳令官,他們——很熟?
但,未等其他人多想,柏然便開了口:“好!”
只一字,他應了,便決不反悔。
白總督深望尹莫幽一眼,他也瞧出這倆小子交情不淺,但無論如何,柏然走了就好,這小子那輕功,逃過反賊追擊,可能性極大。
這五名反賊已經進村許久了,沒有時間爭論。
“接着!”白總督手一揚,手中印信兵符朝着柏然拋去。
“崖州城守將張虎,精騎都尉趙龍,命白羽風率五千精騎來救,崖州城守備以戰時戒嚴佈置,不得有誤!”
柏然擡手接了,道一聲“得令”,開門便奔出院子,聽一聲戰馬長嘶,馬蹄聲響起,踏碎夜色飛馳遠去!
李大壯望着柏然的背影,喃喃低語:“一定要快,反賊毒辣,這些亡命之徒,屠個村落也不過是數十騎奔馳而來抽抽刀就能做到的事兒,我們四個人破命上也護不了百姓多久。”
方纔白總督以爲五人能騎馬奔回大軍營地,所以才說往回走。
但現在要留下死守村子,大軍紮營遠在四百里外,戰馬疾馳要一日夜,這還要除去路上柏然遭遇反賊可能發生的惡戰,柏然脫身,後援最快三日能到!
四個人堅守村落惡戰三日,太難做到。
只有前往崖州城求援,崖州城離此三百里,一來一去最多兩日,他們四人與這村中百姓會多一線生機。
崖州城有兩萬步兵、一萬騎兵,他的兵符能調動一半兵力,解圍五千騎兵足夠。
反賊不知預謀何事,故而崖州城的兵力,不能動太多。
重要問題是留下來死守村子的四人,勢必是一場血戰,兩日夜堅持的血戰!
很有可能等不到援軍趕來,他們四個便會留在這個村子裡,化作那塵埃一般的黃土,隨着時光的風塵散去。
去崖州城報信的人,是唯一有可能活下來的,留下死守村子的人,生機僅懸一線。
李鐵書道:“反賊派出來的人沒回去,定然會再派人過來查看,這一家勢必遭遇血洗,這對父子倒也罷了,可他家中婦人和小女終究無辜,我們人少,要好好佈局戰術!“
他話音剛落,屋中桌上飯菜就被尹莫幽“嘩啦“一聲掃落地上,一張紙被她快速地在桌上鋪開。
從袖裡拿出一個袋子,取出一塊黑色的類似女子畫眉的黛石,擡手就開始畫下村中的簡易地圖。
他們進村前曾在村口望遍整個村子,柏然爲了不引人注意,又刻意繞到後邊看不清的另一條街巷,讓大家都看過,這才入了村,尹莫幽當時坐在外邊,自然看得最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