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柳鬼手用這種方法提醒密談的二位,顯示他的存在感。
看二人的視線被他引過來,就冷冷地說:“有事後堂說,別耽誤我的病人。”
廖幕城從善如流,悠然做出請的姿態,率先轉身向後堂走去。
尹莫幽一看就知道廖幕城與柳鬼手交情匪淺,就與柳鬼手行禮之後帶着紫芍跟了過去。
醫館店面大,出了後堂的門,就是個三進式的院子,橫豎各有兩排房子,十幾間藍磚瓦房沒有正堂偏廈的區別,看起來高低佈局都差不多,前堂看病,這裡住人,有病人有護工,瞧着亂騰騰的。
只有小童帶着他們穿過院子,又入了最後一進,這裡顯然是倉庫,翻曬草藥的藥童也都在忙碌,入了正堂看茶。廖幕城柔聲問:
“剛剛你說令尊不是真正的他,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丞相,一個連後院都管不住的人,會坐到那個位置?“尹莫幽本身還想試探他對邪術瞭解多少,一閃念知道不能,這男子非敵非友,這樣驚天的秘密,自然不能讓他知道。
廖幕城眸色瞬息頻閃,難道尹丞相故意藏拙,想通過他把不好的信息傳遞給皇帝?還是故意讓自己瞧不上眼,藉機疏遠?
正要再問,柳鬼手已經從前邊跟了過來。
廖幕城收回放在尹莫幽臉上的視線,擡手把藥往桌子上一丟,扇子一挑就亮開了,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瞧着柳鬼手冷笑:“你說說。”
柳鬼手認真地看了看,而後就擺出一副無聊兮兮的模樣:“我知道了,可爲什麼要告訴她?”好像在說求我呀求我呀。
“呵呵,你不說我就說了。”廖幕城偏偏要撐他。
“別別別,小姑娘,你這醫術是跟誰學的?”柳鬼手連忙阻止廖幕城,正色問尹莫幽。
尹莫幽搖頭:“偶爾看些醫書,粗通藥理而已。”
柳鬼手眼睛一亮:“那你想不想學醫術?”
廖幕城呵呵一笑打斷他:“收起你的鬼心思,尹丞相的嫡女,你讓她給你當徒弟,做你的晴天白日夢。”
柳鬼手顯然沒有想到尹莫幽是這身份,連連嘆息:“可惜可惜!老夫——”
話沒說完,被廖幕城突然擡手揪掉僞裝的鬍子和頭套,露出一張十分年輕清俊的臉。
尹莫幽訝然,老天,這傢伙竟然是假扮的。
那男子顯然沒有想到廖幕城會揭穿他,片刻愕然之後,也不縮肩弓腰了,舒展身子,長身而立,笑嘻嘻地向尹莫幽拱手:“本身想騙個徒弟玩玩,被拆穿了,烏暘國宇青見過尹小姐。”
原來這男子竟然是烏暘國在明月國做質子的四皇子宇青。
尹莫幽當即心底失落地回禮:“請問宇王爺,你爲什麼假冒柳鬼手?”心道這人不知道醫術靠譜不靠譜,有些失望,一邊努力在大腦中搜索宇青的信息。
“唉,一言難盡啊,都是我那無良的師父爲了自己逍遙,命我每月一次,代替他坐診。”宇青倒爽快,絲毫沒有被揭穿的尷尬。
“別逮
住誰就向誰訴苦了!裝什麼孝順!誰不知道你的惡名,喜歡拿毒逗人玩兒,外邊的人如果知道坐堂的是你,估計早跑光了!快入正題,這藥怎麼回事?”廖幕城提醒某人。
“問題出在白朮上,瞧這顏色,與其他草藥煎熬之後,本身應該是黃褐色,如今卻明顯泛紅,這是因爲煎藥的水裡加了輕微水銀的緣故,水銀加熱蒸發,卻改變了白朮的藥性,讓本就不好脾胃,更加鬱郁,中毒跡象顯出來,估計得七天以上。”
尹莫幽卻被廖幕城的話點醒了,當年並未聽說他的醫名,倒是知道他是用毒高手,難怪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出藥渣裡她苦思不得的貓膩。
尹莫幽眼神憂冷,半晌黯然道:“病人已經吃了半個月,有什麼調養的法子嗎?“
“我這倒是有個方子,只是並不能保證效果。“宇青倒不再拿喬。
一直不動聲色的廖幕城此刻道:“囉嗦什麼,開方啦,沒人信你會害尹府大夫人,除非你這輩子想老死在明月國。“
“她要是控制不住整個熬藥過程,還是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害到,我可不願當抵罪羊。“宇青鬱悶道。
尹莫幽想孃親本身也不是什麼疑難病症,就恭敬行禮:
“請王爺賜方,煎藥過程自會謹慎。“
宇青於是就開始伏案寫方。
尹莫幽一邊看,一邊尋思,確定實在是張調養的良方,就道謝着要收了,只見廖幕城又拿摺扇給擋住她手,悠悠然地把尹莫幽寫的方子展開在桌上放了,兩相比較,宇青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廖幕城洋洋得意地促狹一笑:“宇王爺,尹小姐這字在你口中勉強能看,你這好字瞧着自成一體,想必是在烏暘國練出來的?”彷彿尹莫幽那張字是他寫的一樣傲嬌。
宇青知這損友嘴巴惡毒,專攻要害,本身要抗議,可看看那兩張字跡確實是鮮明的對比,自己的字與尹莫幽的字一比,簡直就是鬼畫符,真真慘不忍睹。
尹莫幽鄭重地收起兩張藥方,一本正經道:“廖世子,這你就不懂了,治病救人這行當,一張名方足以傲世,夠人吃喝一輩子,故而名醫開方,這字自然寫得一般人不能看懂,這是保護個人權益,應該尊重和理解。”
廖幕城那謫仙一般的面孔終於露出一絲裂痕,眼巴巴地看着她把自己寫的那張方子也收了,恨不得眼裡長出隻手奪過來!
再聽這小丫頭片子的話,險些氣暈,他好心替她說話,防止她被騙,出了多少力,她還給一個騙子辯護,真真是氣死他了。
宇青看廖幕城的模樣,意外得哈哈大笑,頓時意氣風發:
“尹小姐真是高論,深知醫家難處,以後還望多來走動,切磋醫術,只是,我這方子歷來不白送人,這是規矩,還是用你這張方子交換好了,請尹小姐理解。”
尹莫幽沒說什麼,道謝之後就留下自己的那張方子,帶着紫芍到前堂抓藥不提。
她們剛一離開,廖幕城就與宇青動上了手,理由呢,就是要搶尹莫幽寫的藥方。
“你別欺人太甚,我留這方子是琢
磨醫術。”
“那就讓給本世子,我給你抄寫一份讓你琢磨。”
“好了,我是喜歡這字,想跟着練練。”
“我送你字帖,比這好多了。”
“我就是看中這丫頭有趣了,你怎麼着!”
“她是我的,你給我記好了,再拿那種亮閃閃的眼神勾搭她,我會考慮讓你再也看不見東西。”
宇王爺只好落敗捂眼:“蒼天呀,大地呀,你怎麼這麼不公平,這廝什麼都強壓我一頭,你就給我一條活路吧!”
廖幕城拿摺扇挑挑他下巴:“喏,這個爺準了,去前邊給人看病,你的活路在那裡。”
……
尹莫幽抓藥回府,馨菊已經滿臉笑容地等在大門口了。
看到她走下馬車,小跑過去攙扶,低聲說:“小姐,夫人回來了,老爺親自過去接的。”
尹莫幽聽得笑逐顏開,心想,父親對孃親感情還是很深的,一明白過來,就行動了,至少這也表示,邪術對他的控制並不算深。
“還有什麼?”尹莫幽笑問。
“還有?”馨菊眼珠兒一轉,“還有各樣靚麗的衣裙首飾,我瞧着織錦坊區幾個名店裡的管事都捧着畫冊,美婢們也抱着衣服,好多啊!”
尹莫幽挑眉:“是不是很想去看看熱鬧?”
“當然了,誰不想去啊!問題是夫人不在自己的院子,是在老爺那裡,萬鬆居那地方下人誰敢無故出入?”馨菊一聽有門,笑得見眉不見眼。
“走了,本小姐也想過去看看。”尹莫幽不想吊她胃口,紫芍拉着馨菊笑嘻嘻地前邊帶路。
到了尹丞相的萬鬆居,只見內外管事,商戶侍女熱鬧地站在院子裡,卻鴉雀無聲。
尹莫幽目不斜視地帶着紫芍和馨菊直奔正廳,只見尹丞相正襟危坐,孃親白氏也不曾有半分委屈之色,緇衣布裙不飾粉黛,倒顯出一派出塵氣象,此刻她與平常一樣,溫和地說着話:
“吩咐那些商家把東西帶走,咱們府裡缺什麼!不年不節地大肆採買,還是給我一個人,這傳揚出去多不像話。”
尹莫幽暗笑,孃親果然永遠都是這般知書達理,無辜被關被辱,一句怨言都不曾有,真是讓她服氣這般修養。
“不會傳揚出去的,你挑吧,不然就讓他們把貨物全部留下來,只是擔心有的入不了你的眼,反而讓你生厭。”尹丞相闆闆整整地說着類似道歉的話,越發汗顏。
“老爺,能再這樣與你坐在一起,妾身就很知足了——”白氏話音未落,尹莫幽就笑着快步走進去,親熱地窩在她的懷裡。
擡頭拉着白氏的胳膊撒嬌:“娘,這是爹的一番心意,想來是多日未見,聊表思念之情,女兒知道娘心裡歡喜不已,卻不好意思挑,這就出去代你挑幾樣,借花獻佛,希望與爹爹一起,博得孃親開顏一笑。”
如此懂事的女兒!尹丞相正覺尷尬,看到女兒過來幫他解圍,自然開心不已:
“幽兒深知爲父之意,快去幫你娘挑了,直接送到她屋子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