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飛白,冷千戀同父異母的哥哥。以及,寒雒國的爭權鬥爭中權勢最大的皇子之一。
冷飛白的血統並不高貴。母親是皇宮中洗衣房的小宮女。寒光帝醉酒後一夜風流,醒來把所作所爲全拋到了腦後。而這並不容於後宮各位嬪妃酸澀的眼,她們尋了個名目,將懷胎數月的小宮女趕出宮,從此要死要活全憑她的造化了。
“七歲時母親去世,而他流落街頭,忍凍捱餓,受盡一切苦楚;十歲時,拜江湖奇人爲師……七年前,寒光帝病重,他被接回宮中,得到文宰卓不凡和武相蒼戟的支持,迅速取得朝中大半權勢。傳聞他弒師,弒兄,弒父……”如水音色念着紙上的內容,指節一下一下輕敲着楠木桌面,李煦冬微微皺着眉,“看起來不好應付呢……秋怎麼說?”
青冥躬身,苦着臉回答:“回皇上,主子只說了兩個字。”
“哦?”挑眉微笑。
“有趣。”無奈而沉重地嘆息。
李煦冬輕輕笑了起來,溫文爾雅的面容上一片寵溺。“他這樣覺得便好。”
青冥簡直欲哭無淚了。皇上你再怎麼寵弟弟也是有限度的吧!依主子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遲早會玩出事來的好不好?!
“對了,和秋在一起的那名姑娘,姓冷是麼?”
“是,冷千戀。”
“真好……又要多一名家人了呢!”目光和煦溫暖,像無際的海,每個被他疼寵的家人都能在其中找到無限包容和暖意。
“……主子遲早會被寵壞的!”青冥小聲嘀咕。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李煦冬笑着,“對了,你告訴秋,如果可能,帶戀姑娘回宮一趟吧。還有,冷飛白並不好對付,要他千萬小心,有什麼需要隨時來信。”
“是。”青冥躬身爲禮。“請問皇上還有什麼吩咐麼?”
李煦冬溫笑。“暫時沒有了,你去吧!”
青冥退下去,李煦冬又拿起那張紙,神色變得若有所思。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這些矛盾的性格,究竟是怎樣的男子呢?”他揉着眉心,內心隱隱有種不安。而他此刻還不曾知曉,這個男子,將在他未來的生命中掀起多大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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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站在地獄深處微笑,並且俯視蒼穹的人。
當李宴秋第一眼看見冷飛白時,內心掠過這樣的感受。
深藍近墨黑的湘繡長衫,斂
儘子時最純粹的夜色。斯文俊逸的面相,既冷靜深沉,又狂傲冷殘。而那一雙和冷千戀極爲相似的琉璃眼,則更加沉晦,更加難解,泛着近乎釉色的暗光。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如果沒見過冷飛白,那麼將不會有人知道,這些矛盾的個性竟然會融合的如此完美;也不會有人知道,什麼叫做站在地獄深處俯視蒼穹。
他擁有地獄火焰般絕對的吸引力,吸引着無數飛蛾傾心追逐,哪怕它們知道,自己的下場是被焚燒殆盡。
冷千戀就是其中之一。
當兩雙同樣璀璨的琉璃眼對上時,李宴秋看得很清楚,冷千戀在微微發抖。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握了握她冰涼的手,風眸中含着淡淡的寵溺。
“他是誰?”冷靜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像一脈被冰封住的泉水。冷飛白雖然問的是冷千戀,眼睛卻一直盯着李宴秋。
而冷千戀似乎沒有聽到,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冷飛白,琉璃的眸子迷濛難解,臉上的神色複雜難辨。
像是,十分期待,十分想要靠近,卻因預料不到會被怎樣對待,而不敢。
李宴秋瞥一眼怔怔的冷千戀,只好代她回答。
“哦,我是這裡的秋老闆。”懶懶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黑衣人,“諸位是要住店?請問要幾間上房?”他隨意招呼着,怎麼看也不像個客棧老闆。
“秋……”沒有起伏的重複着,忽然擡眉,琉璃眼中難得閃過一抹暗光。“李宴秋?”
傳說中的李宴秋,總是手持金絲玉骨扇,身着玉白錦衣,袖底用金黃絲線繡鳳鳥之紋,氣質貴華如玉。而眼前的他,雖然僅是一身普通的玉白長衫,卻不掩皎皎的如玉氣質。
除了李宴秋,誰還能把白色長衫穿出這種味道?
“你是……李宴秋?”冷千戀終於說出話來,神色卻複雜難辨。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是福照王朝的五皇子!
福照王朝五皇子,四年前和七皇子李明夏滅明鏡門,扶太子李煦冬登上君位。一年前忽然消失,下落不明,卻原來在這裡當了個客棧老闆。
然而,李宴秋之名在寒雒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有另一個原因——
棋。
據福照王朝宮書卷十六記載:福照王朝五皇子,天資聰穎,善棋無雙。十一歲,與第一棋王對弈,談笑間,連卻棋王十三局。棋王長笑咯血,自此絕弈。皇子放榜三日,天下才子智士,莫敢與之敵。遂自執黑白子,攻殺爲戲……
第一棋王,正是寒雒國前任國師。
李宴秋挑了挑眉,慵懶的笑嗓道:“沒想到在下那麼出名,慚愧慚愧
。”
他承認了,冷千戀神色更加複雜。冷飛白忽然出聲:“戀,殺了他。”
冷千戀一震,猛地擡眼看他。
“戀,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承認你麼?你拿了傳國玉璽,四處逃亡,不就是想逼我正視你麼?可惜,你用錯方法了。”
琉璃眼中波光閃動,冷千戀咬着脣,看着另一雙沉晦難解的釉色琉璃眼。
冷飛白略略挑脣,神情柔和而冷殘,冷靜而蒼遠。
“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我經歷過的,而我所經歷的一切遠比你殘酷百倍。所以,你還不明白麼……戀,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只要你能跋山涉水走到我面前。”
冷千戀看着他,神色極端複雜。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也是第一次如此溫和地對她說話。以往的七年,她執着而絕望地追求他的溫情,用盡一切辦法,哪怕頭破血流遍體鱗傷,結果他依然不看她一眼。
如今,那個遠在天邊的人忽然朝她露出微笑。他說,他一直在等她,只要她能走到他面前。
走到地獄深處。
琉璃眼中星芒璀璨,冷千戀竟是笑了。她嗓音喑啞地說:“你派人追殺我,不是爲了玉璽……而是考驗我,對麼?”
“對。”沉晦雙眸直視她。“冷飛白不需要一個不懂得什麼是流血的妹妹。”
原來,他並不是不在乎她;原來,她並不是沒有得到;原來,她每流一滴血,就獲得他的一點認可。因爲她的哥哥,是站在地獄深處微笑的男子,他經歷過的,遠遠比她殘酷百倍。
她的……哥哥呵……
“我要怎麼做?”琉璃眼薄得近乎透明。
“他是寒雒國的敵人,殺了他。”冰泉似的嗓音波瀾不興的說道。
冷千戀緩緩轉身,面對一直牽着她手的那人。而李宴秋懶懶地勾了勾脣,聳聳肩,放開她的手,退後一步。
他讓她選擇,殺他,或者不殺。
冷千戀看一眼冷飛白,再看一眼李宴秋。一邊是她執着多年的親情,另一邊是幫助過她多次的恩情……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冷千戀是個容易對溫情上癮的人,而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當兩份溫情同時擺在她的面前時,她要怎麼選擇?
漂亮的琉璃眼中交織着無數情緒,掙扎的,渴望的,不忍的,激烈的,脆弱的。它們相互撕扯,相互抵抗,卻永遠無法共融。各種或瀲灩或迷晦的色澤宛轉流淌,薄得完全透明的琉璃,似乎一碰就會碎掉。
冷飛白冷靜而沉晦,若寂滅萬年的火山。
李宴秋半垂着鳳眸,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金絲玉骨扇。
他們都在等,等冷千戀的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