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照王朝,偏殿,浣月小築。
秋雨已淅淅瀝瀝的下了兩天,惱人的還是止不住。天色漸晚,光線一翳一翳地陰下來,漸漸模糊了白玉棋盤上的硃紅方格。一旁服侍的小太監眼尖,不等主子吩咐,早已掌了燈。燭火昏黃明亮,搖曳着一室的融融暖意。
李煦冬一身明黃龍袍,三年前他尚是太子,此時已然成了皇帝。他落下一子,偏頭看了看窗子,爾雅一笑後,復又轉回視線。
“五哥睡着了?”對面的黃衣女子笑着問道,她是李煦冬的妹妹,排行十五。
李煦冬又是一笑。“秋每到這個季節總是這樣的。”秋天,特別是下雨,某人總是特別的渴睡。
纖指拈白子到合適的位置,落子錚錚然。十五歪頭想了想,嫣然笑道:“我以爲,他是太無聊了。”無聊到一無聊就給遠避宮外的那二人寫信,半年後終於收到迴音,乾淨利落的兩個字——勿擾,想來也知道那是誰的手筆。如果是十七,前面怎麼也得加上“非禮”二字吧!
李煦冬又看了一眼窗子,溫煦若風的眸光若有所思。無聊麼……還是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或許我該放他出宮呢。”黑子落下。
“雖然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但是,不妨一試。”黃衣女子一笑後,
放下白子。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而窗外漫漫而下的秋雨,似乎永無止息。
貼地的秋風吹飄了一簾雨霧,吹斜了檐間的綿密雨絲,也吹醒了窗子上一直淺睡的那人。那人一身玉白金絲錦衣,側坐在窗上,背靠窗櫺,一腿伸直一腿微曲,右手支着頷,左手隨意搭在膝頭,金絲玉骨扇由繡着鳳鳥的袖底微微露出,意態很是慵懶悠閒的樣子。
軟軟的碧紗簾緩緩飄着,一下一下拂着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他有些癢,但是聽到瀝瀝的雨聲,卻怎麼着也不肯睜眼面對。
秋風秋雨愁煞人。雨還在下,好惱人呢……
終究敵不過那一下一下的麻癢,他懶懶地擡手,先把碧紗拂過去,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緩緩睜開了眼。剛睡醒,狹長的鳳眸猶帶幾分朦朧,漫無焦距盯着密集的雨絲。視線下移,停在窗下被雨洗的暗紅的美人蕉上,他伸手碰了碰嬌柔紅豔的花瓣,很快縮回手指。
嘶,好涼……
“秋,你醒了?”獨屬於李煦冬的如水音色。
“哦……”悶悶應了聲,還是帶着幾絲殘留的睡意。
“要不陪我下盤棋?”不帶希望地邀請,李宴秋從三年前開始,就不再碰棋了。
“不了,回去繼續睡。”下了窗臺,腿
有些僵麻。腳步虛浮地經過他們身側,掃了一眼棋局,模模糊糊地說着,“……二十一……”
十五挑眉,什麼意思?
李煦冬看他要出門,連忙說道:“秋,撐了傘走吧,雨還下着呢!”
他略擡眼看了下密密的雨簾,半睜着鳳眸打了個呵欠。“不用麻煩,反正這一身衣裳回去要換的……”
睡意朦朧的聲音好像沒說完,腳步也還不是那麼穩,然而下一瞬間,人卻變成了玉白的輕煙,浮光掠影般從飛揚的雨絲間逸去,不過眨眼工夫,那抹亮白的色彩就消失在氤氳秋雨中……
像夢一樣。
十五瞠大了眼,這般輕功,就算回到他自己的宮殿,衣裳也淋不了多少雨吧?
李煦冬望着雨簾,溫文爾雅的笑着,目光一片和煦。又和十五下了幾步棋,如水音色悅耳地宣佈:“十五你輸了。”
黃衣女子訝然挑眉,然後一個棋子一個棋子的盤點。驀地,她僵住了所有的動作。
李煦冬脣角帶着笑,卻是嘆了一口氣:“發現了?”
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十五默然良久,只是呆呆地盯着那局棋。從五哥說出那三個不明意義的字到她輸,所用棋子數,不多不少——
正是二十一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