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南方雖是春末夏初,卻已開啓了酷熱模式,豔陽當空,人也容易躁動不安。心凌隨母親見了陳叔及他的兒子,紛紛感慨時光的飛快,如舊時一樣,心凌只將他當大哥哥看待。言語中相談甚歡,她也看出來了他爲滿足父親的無可奈何,於是雙雙合計單獨出來,才稍稍鬆了口氣。
原來大哥哥也早有女友,女友是內地出差時認識,學歷家境均不如他,家裡人才沒同意。後來他爲了她毅然放棄美國建立的事業回國,陳叔便一再爲他安排相親。在頭幾次相親裡,他都故意刁難女方讓其退而避之,這次見是心凌,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後來得知各自心有所屬,也才稍稍安心。
他們出來後爲免各自父母懷疑,便選了一家咖啡廳坐了下去。他跟她分享自己的美國經歷和女友相戀的故事,心凌也跟他說起娛樂圈裡頭自己這位不能談及的男朋友,只是沒有告訴他姓名,還故弄玄虛。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時候電影上映你自己買票猜猜去。走這條路不容易,反正適當的時間就會公開,比起我們,你們這點困難不算什麼,希望能早日喝到你跟你女朋友的喜酒!”在一切還沒落下最後的錘音之前,她還不能跟父母以外任何人說起成愷,這是對他的保護,也是她在這段戀情中所能付出的綿薄之力。
各自散了後,心凌打算在回家前先買點菜,停好車便進了家門樓下的超市。推進手推車遊走在七彩貨架間,她未曾想過迎面撞入視野的,是這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此次再見宇林,已比上一遭淡定了幾分,他的眼睛卻仍能直通她的魂魄,讓她不得不扭過頭去,裝作不經意地轉身。
“心凌!”叫出她名字的一瞬,他直覺千言萬語凝結在喉嚨,不敢再往前再奔。
此次相遇,不過必然中的偶然。
自上回停車場撞見她跟成愷,他已決意此生安分,不再糾纏他跟心凌之間的緣分。當看見成愷與舊女友剪不斷理還亂的緋聞,他再也無法按捺心中怒火。他的過錯已鑄成,可想不到當初正義凜然的成愷跟他半斤八兩,大家都是男人,他深知男人八面玲瓏本領的高深。可是這個對象不能是心凌,不能是他無意錯過卻仍深深愛着的人。
本着男人的尊嚴,他要奪回心凌,也奪回他曾經憧憬的人生。
今時今日,他沒有把握她願意赴自己的約,便想着託易初的關係,間接將心凌約出來相見。易初大概瞭解他們的情形,雖不免唏噓,也願意幫宇林一把。可心凌這會兒實在太忙,問明易初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總將約會一拖再拖,直到宇林再也熬不住,一再驅車來到心凌家的樓下,這個月以來,這已並非第一次了。
隔着車窗遠望,樓層上的萬家燈火,有着他伸手無法觸及的人。
這一次,他仍未敢撥通那個熟悉的電話。他還不瞭解他們現在的進展,但無論是膠着冷戰還是冰釋前嫌,他也不會放棄再次追回心凌的渴望。因爲從那一篇報道起,他跟成愷平起平坐了。
但他要找到一個缺口,一個讓心凌能自然而然再次接受他的缺口,畢竟他自己也是她心上的傷口。如若傷口未曾結疤,便容易腐壞流膿。在這一點上,他應該感謝成愷,至少他曾將她心上的傷撫平不少。
躊躇之間,他仍選擇了離開,進入超市也是打算順便買點東西,從沒想過這竟造就他倆偶遇的機緣。如真有命運,這不過是已經寫好的劇本。他們的劇本還未完結,同樣扶着手推車的他怔怔望着心凌,無語凝咽。
“Hi,你也喜歡在這裡買東西啊?”心凌笑了笑,亂了節拍的心雖不知如何安排下一句,但不會再徘徊不定了。
“以前等你的時候,偶爾也會進來買東西。”劈頭他就提起了過去,一段凝固在心頭久久無法釋懷的回憶。如果她的內心深處也能生出共鳴,證明她還未忘情。他細細察看她臉上表情,不肯放過一絲一毫釋放的痕跡。
“圓圓最近好嗎?我這段時間事特別多,還沒時間把你們都約出來聚聚。聽說這會兒她已經沒那麼忙,那你們可以好好拍下拖了。”話題中將圓圓帶進來,能讓她跟他說話時處在更泰然自若的境地。
可宇林無法忍受她面對他時若無其事的鎮定,她已經放下我了嗎?前有張雲翔,後有成愷。上一次錯過,她仍爲他在心上留有位置,此次又怎可就此相忘?他可以承受他們是她的協奏曲,只要他一直是她的主旋律。
“心凌,我跟圓圓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之前是誤會,之後的事我有錯,是你的拒絕讓我失去了理智,可那並非真正的感情,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回來深圳後,我們基本就沒再見面了。由始至終,我在意的只有你。如果成愷能給你幸福,那麼我認命。可是他怎能對你做出那種事,我不能甘心,我想要把鬆開的手重新抓緊....”無法遏抑的日夜念思讓他瞬間拋開一切,他的陳述冷靜而鏗鏘,說話的同時移開前方手推車,漸漸向心凌靠近。
這些在心凌聽來雖是晴天霹靂,可再無法重新將她已縫合的心劏開了。她只覺前方吹來一陣涼颼颼的冰冷,宇林踏前一步,她便後退兩步。這個咄咄逼人的男子曾是她無法靠近的天意,如今卻成爲她迫不及待想要逃離的現實。她已決定她的幸福裡從此只有成愷,又何苦在大局已定的當前節外生枝?既然是命定的錯誤,何不就此將它掩蓋下去?
“不,宇林你誤會了,成愷他待我很好,那都是狗仔胡亂編寫的故事。圓圓她真心愛你,我們可以幸福,你跟圓圓同樣可以....”她還未說完,右手已被宇林用力抓住。
“這裡是公衆地方,不要這樣好嗎?”他碰觸她的手臂時,有那麼一瞬,她的心也彷彿被他一下揪住,可很快她便恢復了意志,緩緩將他的手從臂上撥落下來。
“宇林,是不是誤會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我們不要再停留在過去,好嗎?”她看着他的眼睛,說話的聲音在顫抖,但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可她沒想到的是,宇林滑落的手心,順勢覆在她冰冷的手掌上,使勁抓緊,讓她欲掙脫也無法用力。
“你不想在這裡談,那我們先出去吧。”說完宇林轉過頭,拉着心凌就往門口方向走去。
心凌既然掙不開他,唯有跟在他的身後。穿梭在貨架之中,她看見的僅有他匆匆的步伐和背影。她回憶起他們曾經的甜蜜,如果沒有圓圓,沒有那些所謂的誤會,今天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自己誤會過,受傷過,但也痊癒了。反倒是他,一直承受這一切不公平,忍辱負重不在自己面前提起。他這次來坦白,也不過是誤會成愷出軌,爲她的幸福着想而已。他一直以自己爲先,十幾年前跟十幾年後始終如一,如果他跟圓圓的***是唯一一次錯誤,又有什麼不可原諒的呢?反而不夠堅定的是自己,走得灑脫的也是自己。
“你不相信我說的嗎?”問這句話時,他已拉她走出超市,來到停車場出口外光線較暗的角落裡,轉過身來正面看她。
兩個情深義重的男人交錯在同一個時空裡,是她的幸也是不幸。只是她跟成愷有承諾在先,已是不一般的深情。因爲圓圓,對宇林她早已死心,心絃即使再被撩撥起,也不再是一樣的樂曲,奏出的更多是無奈與嘆息。想起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不經意間淚水模糊了眼睛。
“不,只要是你說的,我又怎麼會懷疑呢!”
藉着商業廣告牌的燈光,他能看見淚滴滑過她臉龐折射出來的餘光。再硬朗的漢子也抵擋不了女子眼淚的柔情,更何況眼前站的還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一把拉過心凌,他用力把她裹進懷中,雙臂牢牢將她扣緊,不欲她再在殘酷的時光中走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