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凌是昨天下午抵達杭州拍攝地酒店的,劇組分別在市區幾個地點取景,因此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被安排入住距離這幾個地點平均距離最近的酒店。閒餘時,身處一千多公里外的她還是會想起宇林,無可奈何的陣痛讓她近乎窒息,讓她反而更迫不及待地想跟大夥呆在一起。
劇組明天就開機了,這天下午心凌便來到西湖邊的其中一個拍攝地,明天的開鏡儀式就在此舉行。這是心凌第一次見識這麼多的拍攝器材和規模如此宏大的場景佈置,在場的劉藝將現場的主要工作人員逐一介紹給她認識。
作爲編劇,她來這裡的意義便是能清晰自己腦海中關於每一幕劇的畫面,以及學習鏡頭如何將內斂的情感詮釋出去,雖然這是劉藝作爲導演的工作,但她知道這個對於編劇也是大有裨益,反正劇本的改動也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
自己那不堪的故事,不過是一幕幕風花雪月的凌遲。午後的西湖面波光粼粼碧波盪漾,一習習拍打到岸的暖風是湖水的鐵漢柔情,愛情若無波瀾,一生平樸淡靜,這是心凌此刻的心情。
“心凌,這兩個多月來,辛苦你了!這次跟組,我相信你會學到更多,以後要是再寫劇本了會更懂得怎麼去符合拍攝要求,我相信,以後你也肯定會有第二個劇本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劉藝已站在心凌身旁,同樣面朝西湖,緩緩說道。
心凌愣是嚇了一跳,很快就又恢復平靜,笑了笑,“劉導,這都是您的功勞,謝謝您給我這次的跟組機會。從此往後,我再不會輕易去斷言或評判一部電影了,因爲懂得他們背後的汗水與付出。”
“我的電影和電視劇從來不怕別人來評價,至於別人的作品,我看到不合適的也會一併吐糟,我可從來不會輕易降低要求哦!”劉藝的自信洋溢在他每一根銀白的髮梢。
“劉導能信任我,實話說,不僅僅是榮幸,更多的是感激。未來的事不敢想,把眼前的做好,不辜負您就行!”心凌轉過身凝視着劉藝,裝滿眼眶的都是敬佩之情,“今天晚上不是要聚餐嗎?怎麼所有主創演員都來了,可是成愷還沒來?”
“你跟他不是很熟嗎?你也不知道?”劉藝明顯在逗心凌。
心凌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澄清:“我怎麼跟他熟啦?上一次見面已經在半個月前了,他在幹些什麼我都是不知道的!”
“是啊,他這個人做好事從來不讓人知道,偏偏沒有做的事情就全世界都在津津樂道。你上次這麼維護他,是義氣朋友,我這個勢利眼,反倒及不上你了!”
劉藝長嘆了一聲,看心凌一臉難堪,便接着道:“六七年前,他開始資助中國偏遠地區的貧困兒童上學,這些年資助的孩子數量也不少了,捐款都是以母親的名義,這事除了他的資深粉絲,沒有多少人知道。去年末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曾經聯繫他,想要將他委任爲愛心大使去山區做探訪的,誰知道後來爆出這樣的緋聞風波,最終還是因爲形象問題撤銷委任。我們都替他惋惜,雖然他嘴上說沒關係,但跟他合作了這麼多年,我很清楚,什麼工作都不比這個工作在他心中的分量重要。”
“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真想不到。”心凌默默唸着。
“你不知道這件事還能如此幫他說話,證明你看人的直覺還不賴。”
“那麼,他就是因爲這件事所以現在還沒有來劇組報到?”
“要到今晚吃飯的時候他才能趕到,因爲正好中午在上海有個護膚品的代言活動,怎麼,你這麼緊張,很期待見到他?”劉藝一臉弦外之音。
“沒有啦,就隨便問問,果然賺錢還是很勤奮的啊!”心凌憨笑着。自從得知宇林的背叛,她似乎覺得全世界能理解她的人只有成愷了,她當然不是盼望着跟他傾訴些什麼,只是覺得只要能見到他,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再孤獨,她不是一個人受着。
“不勤奮,哪來的錢照顧孩子?”劉藝接着說:“她原來的女朋友,就是那個設計師,就是不能接受他不斷地資助孩子。一個人的時候自己能說了算,但成立家庭了,畢竟還要考慮整個家庭的負擔,或許這也是他們會分開的原因之一吧。我早就說,性格不合,遲早的事!”
“我相信他也是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沒有去到需要犧牲家庭的地步,她這樣考慮有失偏頗了。”
“你倆還挺有默契,至少能認同對方,就是聽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不然我還真覺得你倆適合!”劉藝半開玩笑地說。
“導演,好了嘛,看,那邊好像有人找你,快過去看看!”心凌頓時尷尬得無地自容,只好趁機將劉藝使開。
又是成愷!怎麼每個他們身邊的人都認爲他們有點什麼?成榆是,劉藝是,連當初不知情的圓圓也曾不停拿他們開涮。之前因爲愛着宇林,都把這些話當成玩笑,今天從劉藝嘴裡說出來,她卻沒有了過去那種抗拒的堅決。或許吧,兩個決定把回憶清除乾淨的人,爲什麼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不過說說而已,何必較真。
我跟成愷嗎?我們可曾經是差點上過頭條的人。心凌這才驀然記起,他們還一起接過吻,如果當時是驚慌失措百感叢生,變成回憶的當下卻在這一秒時間裡被它勾住了魂。他竟是一個如此善良的人,心凌暫時跳脫出失戀的那一口悶氣,在碧波浩渺的西湖前定住了神。
晚上劇組特別安排了晚宴,衆主要幕後工作人員,主創演員,製作公司股東以及電影投資方齊聚一堂。成愷作爲男主角,跟女主演一起被安排與投資人和公司股東坐在一桌,而心凌則被安排在幕後工作人員的席位上。
成愷從上海趕來顯得異常匆忙,乃至於心凌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坐到宴席的位置上的,儘管他的位置不過距離心凌幾個身位。他們分別坐在相鄰的宴席上,背對着背。
只見劉藝在席上滔滔不絕地介紹成愷和女主演唐露,酒足飯飽後,自然逃脫不了敬酒這一環節。劉藝隨即轉過身邀請心凌和周國鋒過去他那一桌,向公司股東及投資人盛讚心凌作爲編劇新人的才華。
心凌這晚的打扮當然不及唐露妖媚,但一身素灰色V領工裝休閒連衣裙也特能突示出作家的知性美,襯上素淨的臉蛋和及胸長直髮,終於有人忍不住讚歎:“這麼漂亮的姑娘當編劇可惜了,有沒有興趣在戲裡也客串一下?”這是一個年約五十鬢角高聳的男子,戴一副黑框眼鏡,上下不停打量着心凌。
“您過獎了,我這臉蛋平時看看還好,上鏡頭就恐怕拖後腿了。”
“這位是周銘堅周老闆,是宏盛地產的董事長,也是我們這部電影的投資人。”劉藝趁機介紹道。
“周老闆您好!”心凌雖是做慣生意的人,但外貿生意並不需太世俗的應酬,極少出席隆重場合的她不免拘謹。
“心凌,國鋒,來,敬各位老闆一杯!”八面玲瓏的劉藝首先起鬨,“這杯酒一定要喝完啊!”敦促道。
不過一杯紅酒而已,心凌和周國鋒自然大大方方的舉起酒杯,杯底朝下,一滴不漏。大家見心凌作爲女兒家如此豪爽,自然放下對她酒量的擔心,緊接着一杯連着一杯,敬酒與回敬,中國的官場商場,大抵都離不開這種讓人窒息的禮節俗情。
一連喝了七八杯紅酒的心凌越喝越開懷,她以前從未這樣喝過,又或者說,以前她身處的環境,沒有人能勉強她這樣喝過。原來酒醉人迷的感覺如此美妙!心凌沒有很好的酒量,幾杯紅酒連着下肚足讓她的思緒開始凌亂、模糊、顛倒、迷離,可恰在此時,她的心才得以安靜。
這是自知道圓圓和宇林關係以來的頭一次,她的心感覺如此寧靜。她無力再去控制自己的思緒,無力去理論、糾纏,也無力去痛苦、感傷。難怪人們都說一醉方休,她還沒有醉過,可是今晚,想試一次,醉一次。
心凌瞥見成愷的目光,是鄙夷?是責怪?皆無所謂!是的,也該敬他一杯了!於是突然一個轉身朝向成愷和唐露,“成先生,唐小姐,你們是電影的主角,我也必須敬你們一杯!”
“許小姐,您喝太多了,唐小姐酒量也不好,我們就以茶代酒喝一杯。服務員,倒杯茶過來這邊!”心凌喝完這一遭,早已滿臉通紅,他不忍她再喝下去。
“你們就喝茶吧,可我還是要酒,才一杯,沒關係的。”說罷不等他們,將手上剛斟滿的紅酒再一次一飲而盡。
此時劉藝也覺察出心凌的醉意,便附和着,“好了好了,這最後一杯,國鋒,你扶着心凌回座位吧,一會兒就要上點心了。”
成愷本以爲心凌喝完這幾個來回就能停歇,誰知回到座位上的心凌,再次發起身旁的人跟她喝酒,一杯接着又是一杯。成愷不好出面阻止,也明顯察覺心凌的不對勁兒,終於按捺不住的他對劉藝說:“劉導,您新捧的這個編劇今天喝得有點多了吧,不如您過去看看她?”
劉藝也明顯感覺心凌今天的反常,她本不是隨意放縱的人。於是走到心凌的席位旁,一隻手掌按住她的胳膊,輕聲說:“您不要再喝了,喝多了!國鋒,您幫忙看着點她。”再轉身向周國鋒囑咐道。
心凌這纔再沒沾一點酒。直到散席,周國鋒原想先送心凌回酒店房間,誰知家裡老婆突然打來電話,私人電話當面接聽也尷尬,只好讓心凌在原位等他一等,自己到走廊的另一邊接聽電話去了。
喝下接近兩瓶紅酒的心凌腳步根本不穩,底子本就寒涼的她肚子裡一早五味翻騰,周國鋒雖說聽個電話就回來,可直到周圍人羣散盡仍未見人影。心凌再也管不了那麼多,獨自一人踉蹌着走進洗手間。
這一場傾盡身心的嘔吐讓心凌整個人近乎虛脫,可身體的痛苦反倒讓她的心腦舒暢起來。軀體的難受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彷彿只要暈闕過去了,世間的一切便與她毫不相干。已經逝去的愛情的美好,都是虛無的鏡像,當真不足掛齒!
心凌扶着牆壁從洗手間勉強走出,腿一軟,摔在了門口外面的牆角下。忽然聽見身旁有人在喊:“許小姐,您怎麼了?”
心凌的眼睛半閉着,筋疲力盡的她連擡起眼皮也覺有難度,只平視着。此時人影移動至她的正前方,方纔看清楚正是剛纔第一個向她敬酒的周銘堅。自敬酒完畢,周銘堅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心凌,他的出現可謂並非偶然。
“許小姐,我看您醉了,我送您回房間去吧!”模糊中心凌能感覺他使勁擁着自己,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後背遊走着。
“心凌,熱了吧,你喝成這樣得把鈕釦解開來透透氣!”話還沒說完,周銘堅的另一隻手已經開始幫心凌解開胸前的鈕釦,兩隻眼睛望眼欲穿,恨不得立馬將心凌胸前的衣服看透。
心凌無力反抗,此時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我的肉身有這麼誘人嗎?怎麼以前的張雲翔是這樣,宇林是這樣,連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啥老闆也這樣?反正男人都這樣,人的身體不過軀殼而已,這些人真庸俗!一邊想一邊嫌棄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卻只能任由他胡作非爲。
“這不是心凌嗎?怎麼醉成這樣!周老闆,看別把您弄髒了,我來送她回去就好!”迎面跑來的正是成愷。
宴後成愷沒敢輕易離開,他知道心凌醉得不輕,眼看周國鋒跑去聽電話只留下她一個人,他就從未肯放下心來,於是一直尾隨着,直到看見她摔倒想要立刻上前的,恰碰見周銘堅出現纔沒當場現身。只是沒想到這個相貌堂堂的地產集團董事長還是個乘人之危的僞君子,成愷一怒之下不容分說,一個箭步上去將心凌奪了過來,“周老闆,謝謝您,周編劇就在那邊,我先送她過去!”微笑着點頭致謝後,橫抱起心凌就走。
周銘堅雖心有不甘,情理上也不得不放手,斜目瞪了成愷一眼,“我想送她回房而已,成先生,那就交託給你了。”他也心虛,剛纔他沒看見什麼吧?心裡盤算着,即便看見了又怎麼樣,我是老闆,這事沒什麼好說的,憋一肚子氣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成愷抱着心凌,邊走邊輕聲喊道:“心凌,你快醒醒,房間號碼是多少,我送你上去。”
心凌被成愷擁在半空,不禁驚歎原來他身材這麼高大,凌空遠眺的視野十分開闊。她微笑着,說不出話來,成愷抱她的雙手卻是越來越費力,氣喘吁吁的他不得已用力將心凌往自己懷內再拋了一拋,這樣能抱她更緊,也更好用力。
“你再不回答,我就先抱你回我的房間,不是開玩笑,我真的沒力了!”
此時心凌身子側着,頭埋在了成愷的胸脯裡,被周銘堅掀開的衣服鈕釦因爲側身的緣故,讓胸前的內衣若隱若現。成愷的低頭只更尷尬地將視線落在她雪嫩潔白的胸脯上,他無法低下頭來。而心凌柔軟的身軀早也讓他心神恍惚,成愷不是齷蹉之人,可難避免男人的盪漾之心,何況在不見心凌的這些天裡,他拼命將心凌忘記的每一個日與夜,都只不過在幫這段暗涌刻下更深的烙印。
在成愷的懷抱下,無論怎麼敦促,心凌愣是半天沒有反應,他也只能鐵定了心,大踏步往自己房間走去。